江之鱼上台的脚一顿。
如果她没听错，主持人说的是——
助手。
察觉到Davis为她装点门面的好意，她微笑着上台，鞠了一躬，正欲做开场白。
可是，显然，在主持人说完那句“同类智能家居系统时”，台下就已经嘈杂起来。
甚至，她看到了第一排自己系主任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不解。
却在看到熟悉的她时，眉头皱的更深。
江之鱼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却换来他愈加难以理解的问询：
“据我所知，台上这位，是我华清计算机系大四的学生，曾参与「智慧+」的初级开发。”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四散开，使得场面暂时安静下来。
江之鱼干脆放弃了开场白，拿起话筒大大方方道：
“老师，好久不见。”
全场哗然。
这就是承认了！
承认她开发过「智慧+」。
那如今的同类项目，不得不引人思考。
就连肖杨都有些懵：“不是，什么情况？”
周野也没想到江之鱼会这么敢，没有说话。
倒是Davis，喝完手里的牛奶，微微弯腰，把空瓶放在脚边，悠悠道：
“又不是你们的专利，还不让人开发了？”
肖杨气结。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明明就是怕江之鱼被众人攻讦，再扣上抄袭的帽子，毁了前途。
可江之鱼却硬是顶着众人的猜测和质疑，安安静静的站在台上，语气和缓：
“是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看完就知道，何不给我一点儿时间？”
不急不缓。
嘉宾席商议过后，由系主任为代表发言：
“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信你，也愿意为你作保，开始吧。”
江之鱼心漏了半拍。
她以为刚刚系主任主动提出他的身份，是在带头朝她发难。
可是听到这句“为你作保”，却瞬间豁然开朗。
就是因为是同类项目，所以才要把所有的质疑摆在明面上。
所谓“触底反弹”。
被质疑的越厉害，打脸就越令人回味。
系主任这是在众人浮躁的点儿，为她吸引更多的关注。
试问，自己老师都带头质疑自己学生了。
你要是观众，瓜在你嘴边，你吃还是不吃？
当然要吃！
还要好好听！吃个明白！
江之鱼懂的，Davis自然也懂。
他状似无意的碰了碰肖杨的座椅，笑道：
“你们这个系主任，对这条江里的小鱼，倒是颇为照顾。”
肖杨有些尴尬，转过头不去理他。
周野咳了咳：“毕竟当时……也是我们欠了江学姐。”
-
江之鱼站在台上，看不清后场，只认真的朝系主任鞠了个躬：
“谢谢老师。”
再抬眸，语气已然轻快：“既然大家如此迫不及待，那我就开始啦？”
她眨眨眼睛，略显俏皮，中和了刚刚的剑拔弩张，走到展示台旁，直接调出了「梦幻小窝」的整体框架。
甚至，毫不避讳的，展示了其中一小节的程序编排。
“首先，「梦幻小窝」作为我导师的私人佳作，完成于数年前，非是新作，有时间为证。”
说完，她移动鼠标，放在了程序右下角。
上面，确实显示四年之前。
“其次，在场的业内人士可察，「梦幻小窝」的编程特点，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
“不系统，不调理，与「智慧+」截然不同。”
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江之鱼勾了勾唇。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Davis师承国外，同国内流水线一般的应试教育相比，最大的不同是自由。
这是他最显著的个人特点。
是证明他们原创的关键。
“那么，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其不同于市面上同类产品的两大卖点。”
她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其一，便是它近乎完美的防御性。”
“如果说，自我保护是一个人的本能，那么防御反击便是一个家居系统最基本的功能。”
“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在尊重用户隐私的基础上，增加了双层防御系统，外层抵御入侵，里层同步完善。”
“简言之，遭受的入侵约多，它越严密。”
台下点头的人越来越多。
江之鱼几不可查的弯了弯眉眼，继续道：
“其二，是它别具一格的适配系统，而所谓的梦幻小窝，其梦幻二字，也体现在这个上面。”
“众所周知，古有因材施教，而今，放在智能家居上，也要讲究一个量身定制。”
“当家居系统不再只是冰冷的程序，而是一个看不到摸不着，却能感知你的情绪、调节生活环境的智能管家，试问，这样子的贴心呵护，难道不值得拥有吗？”
“当然，我们高度尊重用户隐私，其量身定置数据不会上传云端，也没有所谓的大数据。”
“每个系统，都是独立的、完整的，保证用户无后顾之忧。”
这时，底下的肯定声就更多了。
甚至有人主动提问：“那在技术上，能达到你讲的这些吗？”
江之鱼离开操作台，走到舞台正中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从容道：
“四年之前，我的导师就已经将这套系统完美的装在了他的家里，至今仍旧可以正常且高效的运行。”
“换言之，不仅我们的技术可以跟得上，我们的产品质量，也完全可以过关，后期产品是否升级，也皆由您个人选择。”
说着，她笑了笑：
“说句夸大的话，房子的产权，或许都没有我们的系统寿命长。”
第一排的名校嘉宾们也跟着笑了笑，齐齐看向系主任。
系主任礼貌寒暄，然后抬头望过来。
江之鱼明白，那是鼓励。
她是他的学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里面，并没有她的设计。
所谓的助手，也只是扮演了个上台介绍的角色。
但这份勇气和坦然，以及对这样一个复杂系统的理解，却是可圈可点的。
江之鱼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向台下鞠躬：
“以上，就是我要介绍的项目——「梦幻小窝」的全部内容。”
一时间掌声雷动。
她在众人瞩目下缓缓退场，由后台走回位置。
路途中，有诸多商界同行和他点头示意，更有几个年轻人，跟她握手交流。
江之鱼礼貌应答的同时，将Davis的名片奉上。
不至于热切。
却也不失礼貌。
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Davis给她的。
她所做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可即便只有这一点点，也够她在在场众人的心里，落下重重的记号。
而炙手可热的「智慧+」遇上「梦幻小窝」，高下立见。
一时间，大家只顾着讨论将来智能家居市场的走势，想要在「梦幻小窝」投资初期占有一席之地，也好在后期盈利时，分一杯羹。
在这样的热闹之下，没有人再去关注后面的项目。
会方代表只能宣布中场休息，下午继续。
江之鱼费了些力气回到Davis身旁，看他熟练的同各位老总打招呼，又客气的婉拒各位的吃饭邀请。
随后，两人肩并肩走出会场。
肖杨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且不说他们引以为傲的项目被自己人打败。
就这幅情形，本来应该属于江之鱼和沈肆。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如此风光。
他们也合该如此风光。
可惜，物是人非了。
-
这次的招商会，Davis的目的只是锻炼江之鱼，正式的将她推上行业舞台。
功成身可退。
于是，吃过午饭，他便直接带着江之鱼去了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返沪。
江之鱼吓了一跳：“怎么了？妞妞在幼儿园出事了？”
Davis摘掉大大的墨镜，让空姐送来毯子，放松的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一句：
“本就没想着让他们投，这个项目，我早就找好了合适的公司，露个脸就够了。”
江之鱼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那种如同父亲一般，被呵护的感觉差点让她哭出来。
他知道的，他说让她打回来。
真就只是让她打回来。
因为她曾在同样的项目上被人欺负了。
他折腾了这么一圈，纯粹为她出气而已。
匆匆说了句“谢谢”，江之鱼转过头，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老师。
如友如父。
-
落地沪市，刚好到去接妞妞的时间。
江之鱼主动提出请父女俩到家里吃饭，她亲自下厨。
Davis却拒绝了，把她送到楼下：
“今天还不够累？我都替你脑子疼。在家休息几天，继续跟我的课，就当复习了，准备准备考我的研究生。”
“都这样了，再让我给你开后门，我可要生气的，哼哼~”
江之鱼从善如流，立马做出保证：
“不拿第一的话，不用您说，我自己就走好吧？”
Davis又戴上了他的大墨镜，哼了一声，吹着口哨走了。
江之鱼习惯了他这幅模样，笑着摇了摇头，目送他的车子汇入车流，这才上楼。
回到家里，她任由自己瘫在沙发上。
Davis说的对。
今天，她几乎遭受到了全部业内的质疑。
如若一着不慎，将会满盘皆输。
又怎么会不累呢？
可是，累也开心啊。
她曾因为那个项目狠狠摔了一跤。
今日，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一切都刚刚好。
未来，也更加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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