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年,十二月中。
河中地区大雪纷飞。
鹅毛般的雪花不时从天际飘落,路上行人难觅。
大食人撤退之际摧毁了桥梁,并在真珠河河对岸建造防线。
且真珠河蜿蜒曲折,宽处约有数里,而狭隘之地却只有数十米不适合船支航行。
唐军在河间与大食军反复争夺数日无果,荔非守瑜也明白利用真珠河之便大食防线并非轻易能够突破。
而齐雅德与塞义德皆在对岸,此二人并非泛泛之辈,于是唐军坚守不出坐等时机。
当夜寅时。
荔非守瑜站在岸边用横刀在河面重重一杵。
厚重的冰块并未因承受大力而产生龟裂,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脸上露出笑意,荔非守瑜转身对一名信兵说道:“传令大军,立即拔营南进!”
“是,荔非都督。”信兵转身向着唐军大营奔去。
大河对岸,齐雅德站于营中。
鹅毛般的大雪还在飘落,他伸手捻住一片雪花。
大雪经历手掌的温度很快便融化成水珠滴落,即便如此齐雅德还是从水珠的份量上发现了大雪的厚度。
如此大雪,真珠河上的薄冰一定会在今夜迅速加厚。
往日为大食人所倚仗的天险将不复存在,反而会成为唐军顺利渡河的桥梁。
想到这点,齐雅德毛骨悚然。
“传我将令,骑兵立刻随我出发将珍珠河上的冰块凿碎。”
黑漆漆的天际伸手不见五指,大食军凭借着记忆里的方向朝真珠河疾速奔驰。
天雪路滑,即使有马蹄铁,仍有不少士兵连人带马连二连三的滑倒。
但齐雅德却顾不上这些了,唐军主帅坚守不出会不会就是在等这这场大雪呢?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唐军前锋骑兵已然越过河岸朝着己方杀来。
珍珠河上,灯火如龙!
无数的唐军与徭役正从四面而渡,漫天火把竟然将黑夜照的通明如昼。
牛马大车拉载着各种军备,徭役们推拉大车的号子声,气势滔天!
再次看到这样的场面,齐雅德的心里比之天际不时飘落的冰雪更寒。
那股寒意从脑海迅速传遍周身,直入骨髓!
令他胆寒的不是唐军,正是这些随军徭役。
李光到底是如何做到让这平民如臂指使的呢?齐雅德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强大如阿拔斯王朝,疆域从中亚囊括至埃及也从无可能让这么多平民随军而战。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秦始皇时,便有数十万,数百万平民在号令之下东奔西走,将破碎不堪的华夏大地一次又一次的拼接完整。
思虑间唐军骑兵已经策马而来。
两军骤然相撞,杀声震天。
一道道泼洒而出的热血在地上迅速凝结,两军士兵手执的火把亦在不停的熄灭
大食军在河岸一里外构筑的防线摧枯拉朽般崩塌。
但这也为齐雅德残军的撤退争取了时间,大食马快唐军追之不及。
“都督,大食人逃跑了。”王铎上前汇报。
荔非守瑜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全数渡过真珠河的唐军与徭役。
“骑兵继续追击托住大食军,若遇敌军列阵不可深入。”
“是!”王铎领命而去。
荔非守瑜朝身后大军挥了挥手。“继续前进,向宁远国进发!”
彻突干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他的故国就在前方,宁远国复国有望了。
齐雅德率兵驰回军营,他片刻不停带着步兵一起朝着渴塞城而去。
当日正午,看着狼狈的齐雅德归来,赛义德并未吃惊。
“大军立刻启程,撤往俱战提。”
听闻赛义德的军令,齐雅德愤怒说道:“撤退之前应该先将所有宁远国的俘兵全部处死。”
“恐怕不行!”赛义德淡淡说道。
“为什么?”
“那些俘虏都是本土之人,杀了他们城中居民一旦得知必不会与我军善罢甘休。”
“介时我军腹背受敌,将会被困死在宁远国腹地。
“那撤向俱战提还有什么意义?”齐雅德不解。
“我已经写信给撒马尔罕的守将叶齐德,我军在撒马尔罕还有一万五千守军,只要他率万人来援我军定可守住俱战提这个门户。”
齐雅德明白赛义德的意思了,有了叶齐德接应,若是战争实利大军还可由俱战提撤回撒马尔罕。
“统帅阁下,唐军已在渴塞城七里之外。”
“什么?唐军为何来的如此之快?”赛义德大惊失色。
“他们借助盾牌在雪地上滑行,我军外围哨探除我之外全军覆没。”
“敌军统帅是谁?”赛义德向齐雅德发问。
“是李光,河岸争夺时我看到他的大旗了。”
赛义德眉头紧皱,这个李光还真是大食最为强劲的对手。
“命令士兵抛弃所有物资,只携带四天口粮立刻撤往俱战提。”
大食军撤的十分仓促,轻装简从直接出渴塞城西门向俱战提而去。
但战马所剩数千其他皆是大食与石国步兵,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撤退一样困难无比。
唐军从寅时渡河一路杀敌前行,终于在午前赶至渴塞城。
荔非守瑜骑在马上好奇的打量着看着这座并不高大的城池,城头上大食人的新月旗帜还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飘荡。
“都督,大食人和石国军队全部向西撤退了。”骑兵斥候上前禀报。
“拿地图来。”
接过士兵递上来的地图,荔非守瑜的视线一眼便看向了俱战提。
“都督,大食人定是向俱战提去了,我军应该立即追赶,全歼敌军。”
“兀尔汗首领,你部蓄锐已久请先率军前去尽量拖延大食军撤退的速度。”
“派人去城中各处检查一番,若有大食伏兵立刻以烟火为号。”
荔非守瑜打算先让徭役与部分兵力先进城休整一番,唐军从凌晨行军到现在许多人已经是疲惫至极。
若是贸然追击敌军,很有可能会被原本驻扎在城内养精蓄锐的一万大食军反戈一击。
他的眼睛再次看向地图。
若是让大食军撤至俱战提,他们便可经由东曹国松松退往撒马尔罕。
在珍珠河对峙月余时间,大食加上石国军队应该还有两万四五千人。
自己也只有三万余人,虽然还有两万徭役但想全歼大食军显然不太现实。
现在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一番然后继续率军追击,要尽可能多的吃掉大食兵力。
风雪渐微,斥候上前汇报了城中情况。
荔非守瑜大手一挥下令道:“全军进入渴塞城休整,明日一早大军继续启程。”
听闻军令,士兵与徭役们纷纷松了口气。一路奔行,许多人都已是精疲力尽了。
渴塞城便是宁远国都城,城大十余里。
城墙和西域各国一样并不高大,这也是大食人当初能以迅雷之势一鼓而下宁远国的原因。
宁远国,便是汉朝时期的大宛国,唐时更多人称之为拔汗那。
主要领土在今中亚两河流域河间的费尔干纳盆地,以出产汗血宝马闻名。
从汉朝到大唐,中原各地的汗血宝马几乎都是由宁远国上贡而来。
纯种汗血宝马身上有肉角数寸,没有肉角的都已不是纯种。其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战马,可懂人言通灵性,甚至能听懂音乐亦能跳舞。
宁远国王子彻突干看着重新收复后的都城,突然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唐军和徭役们也都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这座城池。
各式低矮的圆屋充斥着西域色彩,这里并没有新月教徒的礼拜堂,更多的是袄教神殿。
躲在屋中的居民这才敢纷纷冒出头来,他们欢呼着迎向了彻突干和随行前来的唐军。
虽然俱战提还在大食手中,但这一刻宁远国再度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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