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贞观七年,八月。
黄河下游一马平川,水流变缓导致泥沙沉积严重,形成地上悬河,此时正值雨季,
连日暴雨,
“齐公,部分地区平地积水能达五六尺,黄河各支流水位暴涨,三日间黄河水暴涨一丈五尺,黄河大堤岌岌可危矣。”
齐州,华不注山,秦琼的行辕。
从七月三十,到八月初二,暴雨不断,水位猛涨。
而黄河中上游干流和支流地区,甚至还早几天就接连暴雨了,
雨还在下,
这黄河之水真就如武青阳诗中所写一样,从天上来。
李淳风的推测很准,
但不是预言,太史局本就是观天象看星星,既研究天文历法,同样也还研究天气,甚至研究气运。
天气预报并不是什么很玄的东西,
大旱、大水、大蝗甚至大疫等,往往都是能够提前观测出来的,李淳风计算推测出黄河下游十二州会发大水,是算出来的。
好在皇帝李世民是那种心系民生,也很务实的皇帝,第一时间就着手部署防洪救灾。
皇帝还下皇后在九成宫,亲自赶到洛阳坐镇,统筹指挥。
李世民在洛阳下旨,必须全力抗灾,务必不能让黄河大决堤,更不能让黄河改道。
一旦黄河大决口改道,那么半个河南甚至淮南都将成为黄泛区,后果无法估量。
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最早记录是在春秋中期,汉书记载,定王五年河徙,黄河在滑、濮一带决堤决而向北,然后横穿整个华北平原,从海河的支流卫河北上,经沧州一带,从天津静海区入渤海。
这次改道后黄河稳定了四五百年,到了西汉初年,才又开始泛滥。
在新莽时黄河又魏郡改道,在河南山东漫流数十年,这也是王莽新朝覆没的重要原因之一。
刘秀收拾好旧山河,重建汉王朝,东汉稳定后开始治河,采用束水疏通之法,使黄河固定在一条河道上,这条黄河延续了六七百年,
直到如今。
到如今大唐之时,黄河又开始变的不安分,关键原因还是一直没能解决泥沙的问题,几百年后,下游又成地上悬河,一遇雨季连日暴雨,地上悬河便容易泛滥成灾。
现在朝廷最怕的还是黄河大决堤改道,不管向北还是向南,其黄泛危害都是难以承受的。
不惜一切代价,要保堤,哪怕是万不得已,要放点水,也得保证在可控范围,决不能有大决堤,更不能让黄河改道。
皇帝坐镇洛阳,
李靖在濮州,杨恭仁在魏州,秦琼在齐州,
三位巡使,每人还配了两位副使,分巡他州。
现在三正使,六副使,都扑在黄河下游十三州之地,他们手握皇帝给的尚方斩马剑,不管是都督还是刺史,连同地方上的统军府、镇戍兵、州县团结,此时都要听从他们的调动,一切以抗水救灾为首要。
抗水第一条,把十三州仓中粮食,第一时间转运到高处,有山的往山上转,没山的立马转运到附近州去,或是装船去到洛阳郑州,或是运到齐州等地。
卫州的黎阳山,滑州的瓦岗山,东阿的鱼山、郓州的梁山等,
虽说平原一马平川,但是也还是有些山的,虽不高,但都还挺有名。
比如黎阳山,也叫大伾山、黎山,山势巍峨,秀丽幽静,商周时就有名,汉代在黎山脚下,黄河之滨置黎阳县,取山之名,取水在其阳,因称黎阳,
隋朝时,在黎阳建大粮仓,李密派李绩率兵攻下黎阳仓,夺得存粮,开仓放粮招兵二十万,且赈济周边百姓。
黎阳仓就建在黎山南麓,到现在大唐依然沿用,为国家官仓。
黎阳收,九州固。
黎阳仓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水运极为便利。从隋朝开始,河北收来的田租赋米,便先集中于此,然后再由永济渠或黄河运往洛阳、长安。用兵东北时,由江淮运来的军粮,也先储藏在这里,然后由此运往东北,是河北地区唯一重要粮仓。
在隋朝,隋政府在各地都修建了许多粮仓,其中著名的有兴洛仓,回洛仓,常平仓,黎阳仓、广通仓等。存储粮食皆在百万石以上。
这次面临大洪水,朝廷要抗灾救民,关键之处就在于粮。
黎阳仓和兴洛仓、回洛仓都是此次赈灾关系。
兴洛仓在洛阳巩县,回洛仓在洛阳城郊。
好在这次有李淳风提前预警,朝廷多了些时间准备,还能把十三州地方上仓中粮食运出保全,甚至提前发布预警,让百姓可以提前撤离疏散。
官仓粮食、义仓粮食、社仓粮食、百姓手中粮食、商人手中粮食,第一时间想办法运走保全,
老弱妇孺也第一批动员撤离,往高处安置,往后方安置,
青壮们则征召起来,抢修加固黄河大堤、转运粮食,
这是一场争抢时间的战役,
皇帝在洛阳亲自指挥,两位前宰相一位现宰相,带着六位紫袍大臣,划片主持。
连幽州、扬州、豫州等后方,也都在派兵派民工来动援救灾。
人心齐,泰山移。
朝廷的雷霆出击,确实抢到了不少时间。
当黄河流域暴水几天几夜不断,水位开始全线暴涨,百姓们并没有那么恐慌,许多沿河低处的乡村已经撤离了,甚至不少县城,也都已经提前撤离,
各个临时安置点,也有人管理主持,有乡团维持秩序,甚至有人发粮发药,条件依然还是比较艰苦,
大雨不断,百姓们的棚子、帐篷,在风雨中飘摇,可就算漏水也冲比泡在水里强,
哪怕雨太大,缺少燃料,但就算是嚼把面粉,嚼把麦子,也还能坚持。
“水又涨了,”
“雨还不停,”
面对老天,人力渺小,但没有谁愿意就这样放弃,
贼老天,逼急了也要跟他斗一斗。
秦琼调了许多官吏、官兵、乡团、民壮等,编成了一支又一支队伍,让他们继续动员帮助百姓撤离,
许多人水没淹到家里来,都不肯撤。
只能是一边苦劝,一边半强制撤离,实在撒泼打滚都不肯走的,那就不再管他,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通知了劝说了,仍固执的那就不关别人的事,大家很忙,要护堤,要运粮,要帮助其它愿意撤的人转移。
无数的人,如同蚂蚁搬家。
暴雨如注,
他们也只得尽可能的带上家当,背上家里的锅碗瓢盆,带上被褥衣服,家里的粮食背上,扶老携幼,
若是家里还有牲畜的,肯定也舍不得放弃,牵牛赶猪,连鸡鸭都要装在笼里挑走,
如同逃难。
虽然在雨中很狼狈,但他们起码还是幸运的,
并没有等到半夜水突然冲垮了房屋,冲走了妻儿孩子,卷走了鸡鸭猪狗,把一切都淹没时才知晓洪水来了。
有了时间提前撤离,
他们也只是淋雨,只是家里的许多破烂家当带不走,起码一家子都还安全,大部份财产也能带上,
最重要的是命还在,家人都还在。
甚至在这雨中,还有官吏士兵们为他们带路,指引帮助他们前往撤离安置点。
水漫金山。
无数官兵乡壮奋战在千里黄河长堤上,日夜巡视,不断加固,
但水太大了,水开始漫向两岸,
“不能决堤,守住。”
这是最后的底线,
就算泄洪,也得能控制住,决不能决堤,出现那种上百丈的大决口,否则真要夺流改道,再无法控制。
洪峰过境,
许多河段堤坝都开始漫溢过水,
而这时悬河下的两岸,暴雨带来的巨大雨水,也在不断积升,形成严重内涝。
秦琼上了堤坝,亲自在搬沙包,
李靖也在濮州的黄河大堤上亲自指挥,
坚守,
决不能大决堤。
只要还能守住,那么就算现在漫溢两岸,加上暴雨内涝,会淹没许多州县乡村,可也只是部份受灾严重,
可一旦大决堤,不管是改道向河北,还是夺流向东南,
都会使灾情十倍提升,甚至让河北或是河南淮南成为惨烈的黄泛区。
必须继续束缚着这滚滚黄河水,继续沿着黄河道,奔腾流入渤海湾。
洛阳,
简单修复过的洛阳宫中,
李世民看着外面的雨幕,脸色苍白,他转身跪坐在洛阳宫中的老君殿太上老君像前,
向李家的始祖祈求。
希望暴雨能够停歇,
希望黄河大堤能够守住,
皇帝在老君殿跪拜祈求了一天一夜。
八月初五,
洛阳的雨终于停歇了,
天上出现了久违的太阳,
“圣人,雨停了!”
内侍监张阿难走进老君殿,向跪拜祈求一夜了的皇帝报喜。
李世民抬头,
双眼赤红,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十分憔悴。
他已经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黄河大堤守住了吗?”
“还没有决堤改道的消息,”
没有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虽然消息有滞后性,暴雨、洪水,都可能让消息延迟,
但李世民心中还是抱以最好的期望。
张阿难扶起脚麻的皇帝,
赶紧传早膳。
皇帝只要了碗小米粥,此时十三州无数百姓受灾,他又如何有胃口吃那些精致早点。
这一天李世民一直在等消息,等的心焦。
直到晚上,
消息陆续送到洛阳,
河北魏州杨恭仁、相州张亮、幽州程咬金,他们巡视黄河北岸,发回急报,雨停了,洪峰过了,大堤保住了。
接着是李靖、秦琼他们也从黄河南岸传来好消息。
大堤保住了,虽然漫溢和内涝,也使的数十县受灾,但好在朝廷提前预警,早做准备,百姓大都提前撤离安置,粮食也早转运,所以不幸中万幸,
这次水灾很大,但死的人不多,损失也还能接受。
“叫李淳风来,朕想知道,还会不会有大雨,还会不会有大水,黄河大堤还有没有危险!”
李淳风赶来,告诉皇帝,接下来还会有雨,但不会有这么大的连日暴雨了。
听到这李世民终于长松一口气,还好。
这次黄河十三州大水抗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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