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代晋 > 第一二三八章 思乡(二合一)

  大批粮草物资船只源源不断的经由邗沟运往姑塾和京城江浦码头,前前后后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当最后一批物资离开淮河大码头之后,李荣率领的三万大军也已经从广陵抵达历阳,正式进驻江北三郡。

  虽然任命了朱超石为彭城太守,朱龄石为广陵太守,派这两兄弟率军一万接替李荣在彭城广陵的防务。但是鉴于彭城的位置重要,肩负着徐州西北方向对燕国和中原之地的战略支点的重责,李徽还是决定亲自前往视察一番,以安民心。

  其实,彭城原本就是徐州的治所。只是之前徐州被分割成南北之地,广陵又独立于外,这才不得不移镇于淮阴。在收复彭城之后,许多人都提议移镇彭城,回到旧治所。因为彭城无论在战略位置,还是在城池规模坚固程度上,都是更适合作为徐州治所镇军所在之处的。

  但李徽考虑到诸多因素,没有同意这么做。淮阴作为治所,已经经营十余年。如今淮阴城无论规模和繁华程度都已经超过了饱经战火的彭城。



  淮阴城从不到五万人口的郡城,到如今已经人口三十万,城池规模扩大三倍。周边各种军民作坊,码头桥梁,水陆道路设施都已经极为完善。城池之中更是已经商业发达,繁华欣荣。

  城防方面经过几次扩建和加固,已经形成了一道外廓,粮道城墙,南北内城,周边军营校场拱卫的格局。各类火炮炮台近百门,安置于要冲之地,城防已经颇为坚固了。

  更重要的是,作为徐州中心的象征,人心归于此。人们已经习惯以淮阴代指李徽势力。此刻移镇彭城,必然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骚动和巨大的损失,对整体局势不利。

  其实之前彭城之所以作为战略要地,成为镇军治所,很大原因是因为交通原因。一旦北方之族入侵,彭城可就近屯兵供给粮食物资,支援边镇兵马作战。依靠邗沟和睢水的水路运输系统,可以顺畅的将物资粮草运抵彭城,分发各处。

  但现在,淮阴周边的交通四通八达,水陆运输系统已经全部建设开通。特别是淮河大码头建设完成之后,联通淮河南北的通道贯通,对于北徐州各地的支援已经极为便捷。陆路,两纵两横的驰道系统也贯穿各地,县域通畅,运输的车马驿站系统也建立起来之后,粮食物资的支援完全不必担心。所以,彭城作为支援要点的战略位置大大下降,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再移镇彭城了。

  不过,彭城广陵之地,饱经战火摧残,百姓生活的很艰苦。虽然这几年政策上多加倾斜,给予了不少赈济和救助,但依旧民心不够稳定。此番作为年度巡视的计划中的一环,李徽自然首要前往安抚巡视,倾听民生,安定民心。

  李徽要离开淮阴巡查,李家众人自然是要为他送行。八月二十六晚,张彤云设下家宴,为李徽饯行。这也不是李徽第一次离家,众人其实已经习惯了,席间无非是叮嘱保重身体,不要过于劳累云云。

  李徽也是一一敬酒,说些家常话。

  不过,席间李徽觉得阿珠的神情怪怪的,似乎有些神情郁郁,眼眶也是红肿的。想询问她发生了何事,却又觉得不太妥当。阿珠若有事,自会主动告知自己。她不说,自己也不便相问。

  宴席散去之后,张彤云侍奉李徽更衣歇息的时候,李徽问了一嘴。



  “今日珠儿怎么了?似乎郁郁不乐的样子。这几日家里有什么事发生么?她与人争吵了?还是泰儿又惹她生气了?”

  张彤云苦笑道:“夫君,你整日忙于公务之事,家中之事你是一点也不关心啊。珠儿娘家出事了,你竟不知?”

  “哦?出了什么事?燕国不是正攻打魏国么?是否是燕国受挫了,珠儿不开心?她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军国大事了。”李徽道。

  “什么呀。珠儿妹子怎会关心这些事。但是确实和这件事有关。你是当真不知么?珠儿的娘家兄长,陈留王慕容绍死了。消息昨日送来,珠儿哭的昏天黑地的。”张彤云嗔怪道。

  “什么?”李徽愣住了。

  他是真不知道这个消息。燕国攻魏国的消息李徽自然是关心的,但是消息滞后的厉害,战局遥远,战况禀报的并不及时。况且,这段时间忙着调度物资兵马,进驻江北三郡之事。李徽的目光都集中在朝廷方面,对于燕国和魏国的战争,李徽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关注。另一方面,慕容绍死了的消息李徽也确实不知,所以才会觉得惊讶。

  “阿珠的大哥慕容楷派人来送信给阿珠,说要阿珠去燕国奔丧。说那慕容绍率兵马和魏国交战,被魏国的兵把头都割了去。我的老天爷,真是可怕。昨天阿珠跟我说了这件事,我都吓得要命。这些人也太野蛮了。”

  张彤云将她所知道的情形说了出来,兀自有些胆战心惊。昨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彤云心跳了许久,惊惶了许久。一想到李徽之前领军在外作战,面临的是那样凶残的战场,随时可能被人割了脑袋,张彤云便呼吸急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李徽也是惊愕不已。慕容绍虽和自己交往不多,但是李徽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和他哥哥慕容楷相比,慕容绍更细心更平和,为人处事也更加的讲理。

  平素慕容绍对阿珠和李泰极为看顾,虽然人不能来,但逢年过节,生日这些时候,慕容绍都命人送来礼品。平素有什么好东西,也命人送来给阿珠和李泰。阿珠身上的裘皮大氅,狐皮帽子,李泰的那匹汗血血脉的小马驹都是慕容绍命人送来礼物。和慕容楷相比,慕容绍显然更有人情味一些。



  当然,公是公,私是私。去年临沂城下,慕容绍前来劝降,李徽自然也没对他客气。慕容绍也没有手软,攻城的时候也没有半点犹豫。

  现在,得知他的死讯,李徽还是觉得颇为惋惜。站在阿珠的角度上,那是她的亲哥哥,就算之前离散,但血脉至亲的亲情是难以割舍的。得知慕容绍战死,自然是极为伤心。

  难怪今晚宴席上她郁郁不乐,便是因为这件事。

  “这件事,我竟不知。也没人告知我。”李徽皱眉道。

  “可能别人也不知道,他们派人来也只是送信给阿珠,并没有告知他人。夫君不必自责。”张彤云道。

  李徽点头道:“我去瞧瞧阿珠。”

  张彤云点头道:“原该如此!”

  李徽出了正房,直奔阿珠居处而来。阿珠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廊下灯笼摇弋,不知何时,宫灯换成了白色的风灯。

  李徽走到廊下,堂屋之中传来了李泰的说话声。

  “娘,你要泰儿给谁磕头啊?”



  “给你二舅父磕头。泰儿,你二舅父最疼你了。你去年生日的时候,他命人送了那匹小马驹来给你,贺你生辰,你忘了?”阿珠轻轻的声音传来。

  “哦,知道知道。我最喜欢那匹小马了,很是神俊,他们都羡慕死了。谁教他们没有一个燕国的舅舅呢?娘,二舅父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我磕头便是,娘你莫哭。”李泰道。

  阿珠带着哭腔道:“娘不是怪你,娘是伤心。你二舅父他……去世了。泰儿,今后你再也见不到他啦。”

  李泰叫道:“啊,二舅父去世了?那可怎么办啊。娘,到底怎么回事啊。”

  阿珠哽咽道:“莫说了,给你二舅父磕几个头,拜祭他在天之灵,保佑你平安长大。”

  李徽听到这里,忙举步进了堂屋。堂屋里摆着一处香案,阿珠正和李泰跪在香案前磕头。

  见到李徽进来,阿珠忙伸手去取香案上的灵位。

  李徽轻声道:“阿珠,放着吧,我都知道了。容我拜祭一下道坤兄长。”

  阿珠忙缩了手站在一旁,李徽走到牌位前,那牌位上写着慕容绍之位几个字,灵位前摆着些贡品和香烛,还有一壶酒水。

  李徽叹了口气,拱手向着灵位行礼。



  “道坤兄,没想到你竟然战死沙场之上,英年早殁,令人唏嘘悲痛。你我虽交往不多,但你的风姿神采我记忆犹新。敬你一杯酒,愿你早登极乐,英魂长存。”

  李徽说罢,倒了一杯酒,洒于地上。再行一礼,这才退后。

  “阿爷,二舅父死了,没人送我礼物了。”李泰对李徽道。

  李徽摸摸他的头道:“给你舅父上注香,磕几个头,不枉他疼你一场。你将二舅父送你的马儿好生照料养大,你二舅父便会开心的。”

  李泰点头,上前敬香磕头,恭敬拜祭。随后,李徽叫来婢女,领着李泰去了。

  阿珠在旁抹着眼泪,一直沉默不语。李徽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想到,道坤兄竟遭遇如此劫难。我也是刚刚得知。彤云不说,我竟无从知晓。阿珠,莫要难过,节哀顺变。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阿珠红着眼到:“多谢夫君。不是我不告诉你,你这几日忙碌的很,我不想打搅你。再说,他们之前领军进攻徐州,是夫君之敌,我也不敢多言。”

  李徽摆手道:“各为其主而已,哪里便是生死之敌了。公私分明,你二位兄长毕竟是你的兄长,泰儿的舅父,岂能称仇人。”

  阿珠轻轻点头,想了想,眼泪又流了出来,低声道:“二兄死的好惨,尸体送回,却无头颅。听说死在了朔方之地,远离家乡。尸体运回燕国便花了十几日。大兄命人送信来,又花了十多日。算一算,竟然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我竟丝毫不知……呜呜呜。”

  阿珠哭出声来。



  李徽叹息,递过布巾去,扶着阿珠坐在凳子上道:“你身子近来不好,定要节哀才是。道坤去世,固然伤心,但也要保重。”

  阿珠抽抽噎噎不住。李徽沉声道:“他们叫你去燕国奔丧是么?”

  阿珠抹泪抬起头来看着李徽道:“你……你容我去么?大兄信中说,阿爷膝下,只有我们兄妹三人。如今二兄惨死,身为他的妹妹,我应该去奔丧才是。可是我……我又怕你不许。”

  李徽皱眉沉吟道:“此去燕国,干里迢迢。燕国又正在同他国作战,你去燕国,我确实是不放心的。不如在淮阴设下灵堂,遥遥拜祭便是。心意所在,未必要去燕国。”

  阿珠轻声道:“远,我倒是不怕。我其实也想……也想去燕国看看。毕竟……毕竟我有一半是慕容家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去瞧瞧。本来我并没有这些想法,但这些年来,年岁长了,越发的想回去瞧瞧。瞧瞧当年我娘向往的地方,和我的亲生父亲,和那些地方的人和事。此番若能去奔丧,也可了结这个心愿。”

  李徽闻言紧皱眉头。他倒是能理解阿珠的心情。虽然阿珠一出生便和慕容氏没有任何的联系,她也一直将养他长大的养父当做亲生父亲。但一旦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阿珠的心里必然是发生变化的。这些年和慕容氏的联系颇多,慕容楷慕容绍和阿珠私下里的通信和往来也频繁,李徽自然不会制止这些事,他也希望阿珠有家人的慰藉。

  阿珠可能便是在这交往之中产生了归属感。无论她如何否认,她是慕容恪之女的事实无法改变,她是慕容氏王女的身份也无法改变。

  人往往就是如此,哪怕失散多年,感情淡泊,但寻根之心却是难以磨灭的。并且,随着年纪越大,便越是有这样的心境。她想要回燕国看看她的家族,看看那片地方的心情其实是可以理解,无可厚非的。

  此次慕容绍故去,可能更加的触动了她这方面的心境。亲人的离去,会越发的让人有无常之感,便也越发的希望能够早一些去见一些故乡之人,故乡之物。

  但是,对李徽而言,却是有些担心。燕国正在经历战争,动荡混乱是必然的,人身安全方面确实是令人担心的。而且,李徽对慕容氏众人也没有信任之感。



  “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罢了,便当我没说吧。便依着夫君所说,我命人在寺庙设下灵牌,做个道场,遥祭二兄便是。至于燕国,不去也罢。”阿珠轻声说道。

  李徽叹息一声,想到这么多年来阿珠跟着自己任劳任怨,不争不抢。自己最艰难之时,她便跟了自己。十多年过去了,她永远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给予自己无私的慰藉。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尊贵,她也没有因此便自矜,不容她人。当初张彤云嫉妒她的时候,她也毫无怨言。若不是她,自己早已死在了慕容垂等人的手下了。

  如今自己若连她这样一个要求都不能满足的话,自己如何对得住她。

  “珠儿,你若想去燕国,去便是了。我岂能拦你。且不说去为你兄长奔丧,就算没有此事,你想回燕国瞧瞧,也是人之常情。那里,终究是你所来之处,便是去你亲生父亲坟头烧些纸钱,也是孝道。只是,我担心你路途迢迢,辛苦劳累罢了。”李徽轻声道。

  阿珠眼中露出神采,喜道:“夫君当真愿意让我前往么?那可太好了。我只去去便回,最多一个月而已。夫君放心,我还没那么娇弱。我和泰儿定赶在下雪之前回来。”

  李徽一愣道:“你要带泰儿去?”

  阿珠道:“是啊。泰儿自然陪我去。他岂能离了我。再说,也带他去瞧瞧燕国的风物,见见世面。怎么,不妥么?”

  李徽皱眉道:“那是我李徽之子,你去或可无妨,但带泰儿去,恐怕不妥。焉知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阿珠道:“你是怕叔父堂兄他们那些人对泰儿不利?不会的,那也是我的儿子啊,他们怎会这么做?我大兄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要敢这么做,我便……我便……”

  李徽摆手打断她的话,负手沉吟不语。李徽的心思自然是不希望节外生枝。对这个时代的人,李徽想来不会拿人的底线来衡量。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以防虎狼之心来对待他们。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别人李徽确实不放心,甚至包括慕容楷在内。但是对慕容垂,李徽还是能够对他的人品有所信任的。慕容垂是有底线的,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子为难。



  看着阿珠期盼恳求的眼神,李徽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你自行决定。我的想法是,泰儿不必跟着去,你去便可。你若执意要带着泰儿去,我便写一封信给你带着,呈交你叔父慕容垂。”

  阿珠点头道:“那夫君便写封信给我带去。泰儿理当随我前去,为他舅父奔丧。”

  李徽知道阿珠心意已决,只得道:“也罢。那便如此。你打算何时动身?我明日便要去广陵了。”

  阿珠道:“大兄说,二兄的灵柩停灵一月,时间紧迫,我想明日一早便走。”

  李徽点头道:“也好。那便收拾行装,我吩咐人护送你前往。带两百亲卫去便是。”

  阿珠道:“怎要的这么多?”

  李徽沉声道:“你第一次回燕国,岂能没有排场。你的面子,便是我的面子。不但如此,我还要命人准备几车礼品,供你赏赐给燕国之人。再者,不光是你,泰儿需要保护。你务必记着,泰儿不可脱离你视线之外。我不是不相信慕容氏那些人,我只是以防万一。”

  阿珠张张口本想说:既然你这么担心,那便不让泰儿跟去便是。但又恐这么一说,李徽真的不许自己带李泰前往。她可是一时一刻见不到李泰都不成的,李泰便是他的命根子,分离一个月,让李泰没人管束照料,自己是绝对不放心的。交给任何人照料,都不如自己亲自照顾他。

  想到这里,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次日一早,李徽携阿珠母子出城,送到城北大码头旁。眼看着他们在亲卫的护送下上了大船渡河远去,李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昨晚他便没有睡好,总觉得不该答应阿珠,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她,却也不好反悔。



  送别阿珠母子之后,李徽收拾心情,率领亲卫兵马调转马头,疾驰向东,前往广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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