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个屁啊!”
“也是!我作为今科进士,允文允武,要是李旦不看重我,这才是怪事,榜下捉婿虽然是宋时才有的习俗,但此刻亦然……”
见到这一幕,白贵再傻,也知道了唐睿宗李旦的心思。
能中进士科的进士,就没一个长相难看,丑的士子例如钟馗、温庭筠、黄巢这些人,早就被筛除,不可能中进士科。
而能成为状元的,不仅有文才,还有貌才。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人生两大喜事,推到极致的话,就是状元驸马。而历数各个朝代,状元不少,但状元真正娶公主的,也只有唐代的状元郑颢。
郑颢是唐会昌三年的状元,早就和卢家小姐定了亲事。但唐宣宗看上了状元郎,想要将公主许配给他,于是让宰相白敏中说服了郑颢,娶了万寿公主,拜驸马都尉,但郑颢婚后并不幸福,公主多娇生惯养,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所以郑颢将怨气撒在了宰相白敏中身上,整天给皇帝打小报告,弹劾宰相白敏中,白敏中差点死在郑颢手上。
“白美和啊白美和,你和白秀珠已经成婚了……”
“你虽然字中有个美字,但当陈世美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白贵内心挣扎了起来。
他虽然想吃金仙公主的软饭,可没想过成为驸马都尉。
这两者可不同。
“白道兄,上次是金仙无礼,金仙小觑了白道兄。”
“此厢……给白道兄赔罪了。”
金仙公主脸红红的,她靠近殿内矗立的宫灯,面靥施了一层灯焰光芒,素手从袖间探出,握住玲珑玉杯,酒中盛着微黄的酒液,她嘴巴轻抿了一口,说道。
透过罩在道袍外面的紫色薄纱能望到她白净秀美的脖项微微耸动。
咽了下去。
“公主这又是何必呢。”
白贵望见此幕,轻叹一声,亦是捧着酒杯,一饮而尽。
会须一饮三百杯。
唐朝的酿造技术不过关,喝酒和后世喝米酒差不多,度数不高,不容易醉人。
“白道兄?”
“状元郎,你明明没有受箓修道,在尚书省可没有你的祠部牒?”
玉真公主听到金仙公主对白贵的称呼,有些讶然道。
祠部碟,即度牒。
唐代管理僧尼是尚书省祠部管理,由祠部发给僧侣道士身份证明,俗称牒,也叫祠部牒。
只不过想要得到度牒不容易,需要经过一定的考核,熟知道经之后,才能有度牒。玉真公主不会认为一个新科状元通不过祠部的考核,状元之才获得祠部牒不是什么难事。
同样的,白贵如果是个道士,有祠部牒的道士,通过进士科获得状元后,这个消息早就传遍长安了,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
“贵几年前生了大病,寄居在长安郊外游仙观……”
“虽未受箓,但听从游仙观陈法师讲道多年,自视为修道之人。当然,玉真公主你也可以称呼我一声白居士……”
白贵笑了笑,顺口解释道。
他来长安的初几天,一直是道士打扮,但他毕竟不是真正有度牒的道士,还需科考,所以后来就换做了常服打扮。玉真公主见他没几次,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很正常。
古代,如果富贵人家的子嗣多病,往往就会将其寄居在寺庙或者道观之中,以期神佛保佑。
很常见的一种现象。
至于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两个公主倒是已经授箓,是真正的女冠。
称呼他白居士,更合适一些。
“算了,我还是如姐姐一样,称呼你为白道兄吧。”
玉真公主恍然,回道。
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只相差一岁,前者为胞姐,后者为胞妹。(先前写错了两人的顺序)
“也可!”
“我过些时日打算前往昊天观访道,希望候观主能收我为入室弟子,授箓修道。”
“若是不成的话,我亦会前往别处道观……”
“早叫或者晚叫都是一样。”
白贵心中一动,状似随口说出,轻叹道。
游仙观上下,不管是陈法师,还是长吉小道士,都知道他想要拜在宗圣观侯道长门下。宗圣观即楼观道,在终南山兴建,而昊天观则在长安保宁坊,曾是唐高宗李治的旧邸,这些皇室子弟若是醮法祈福,往往去的就是此处。
宗圣观的侯道长是现在楼观道的掌门人,兼领昊天观观主。
侯道长名为侯少微,是前楼观道掌门人尹文操的弟子。尹文操仙去之后,宗圣观和昊天观就由侯少微所掌管。
“候观主?”
“你到时候随我一同去,我和候观主还有几分交情。”
“你又是新科状元,候观主一定会收你为徒的……”
金仙公主听到白贵语气中的“稍有不安”,心中顿时想起了她对白贵的些许愧疚,这其中又有不少倾慕之心作祟,所以在白贵说完后,立即回道。
当然……她这也并非是全然乱答应。
候观主收一个徒弟,又少不了他一根毫毛,而且文武双状元愿意拜在他门下,亦是好事一桩,她不信,候观主还能推拒不成。
“那此事就多谢金仙公主了。”
白贵神色“诧异”了一会,像是没料到金仙公主会如此说,但愣了一会后,就立即对金仙公主的美意进行道谢。
他将胡凳朝金仙公主的方向挪的近了一些。
两人“冰释前嫌”,言谈甚欢。
……
白贵没着急前往昊天观。
他在准备吏部关试。
关试因设在春天,所以也叫春关。中了进士科、明经科的考生需在春关考核完后,才能授予官职。
例如韩愈,虽然通过了进士科考试,但考了三次春关,都没过,只能跑到刺史那里去做幕僚。
吏部天官是宋璟,老相识。
吏部关试就不像进士科考试考策论、诗赋之类的东西,而是身、言、书、判。
考核的这些内容,对于白贵这个历史大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每一门考核都顺利通过。
被吏部天官宋璟择入为校书郎。
“校书郎?”
白贵领过官印,官服,讶然了一声。
“怎么?你不满意?”
“我这里还有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县尉,暂时缺录,你可到那里去……”
宋璟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白贵,捋着长须,笑呵呵说道。
“校书郎是清贵之职,能择录于此。”
“是宋相对下官的赏识……”
“下官很满意。”
白贵道谢道。
校书郎是九品的芝麻绿豆官,官阶从九品下阶到九品上阶。工作的部门是在秘书省,省的本义是皇宫,秘书省就是古代的藏书阁、图书馆,专门负责管理国家所有图书。
而秘书省的校书郎,平时的职务就是“掌校讎典籍,订正讹误。”
通俗一些,就是编辑、校对图书和参与史书的修撰。
也是俗称的“图书管理员”!
而长安县或者万年县的县尉,最低也是正七品的官职,毕竟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轴,划分为万年县、长安县,相当于京城的县令,这官职品阶不可能低到哪里去。
但两县的县尉、县令,压根就不能与校书郎比!
差得远!
想要成为秘书郎,就必须是科第出身,拥有功名。但拥有功名还不够,还必须品学兼优、在关试考核不错的情况下,才有机会担任此官职。
“应开元礼及学究一经登科人等,旧例据等第高下,量人才授官……起今以已后,等第稍高,文学兼优者,伏请量注校、正……”——《唐会要》
此时有一个人就在担任校书郎,景龙初年进士,也就是三四年前,考中了进士,成为探花郎,探花郎必须是帅哥才能担任,后来吏部关试之后,成为了校书郎。
这个人就是开元宰相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张九龄!
元和元年白居易考中进士科后,亦是到秘书省当了校书郎一职。
能成为校书郎,差不多相当于明朝时期入翰林院,有了成为阁老、储相的资历。
“既然你满意,七日后就到秘书省去任职吧。”
“对了,这是你的俸禄……”
宋璟颔首轻笑。
他对白贵挺欣赏的,不仅在文,还在武。如果仅是文的话,像白贵这样的状元郎大唐不怎么缺,可有了武的加持后,就是难能可贵的人才。
说着,他将一吊钱放在了白贵捧着官服和官印的木案上。
“谢过宋相。”
白贵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施礼道谢。
校书郎是九品芝麻官,又是清闲职位,俸禄每年只有五十二石粮食,而月俸折算成铜钱的话,每月领到的钱不到两贯钱。
此时唐朝国力虽然衰退,但长安米价并不怎么昂贵,大约一斗在百钱左右起伏不定。
一贯钱购买力很强。
这个月已经到了中旬,给他一吊钱,很合适。
从吏部出来。
白贵骑马行于市街之上,不时就到了金仙观。
很快,就有门子替他牵马,将骏马引向马厩,一副习惯了的模样。
长安居,大不易!
所以他从麟德殿晚宴之后,就暂时借宿在了金仙观。
金仙观说是道观,实际上还是按照公主府邸规格营建,房间众多,规模浩大。所以不缺他这一间屋子,他起初就是金仙公主的门客,只是作为门客有些厉害,导致不太像是门客……
作为门客,借宿在权贵家中,合情合理。
他刚走进没多久,就碰到正欲往出走的金仙公主。
“白道兄,你通过吏部关试了?”
金仙公主见到白贵腰带处系着官印,手里捧着官服,询问道。
“是的,宋相将我择录在了校书郎一职。”
“这还要多亏太子殿下对我的美言……”
白贵回道。
什么叫谄媚权贵,直接面对面说,太俗了。但他这样对金仙公主一说,金仙公主再对李隆基一说,立刻就会简在帝心。
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
宋璟是李隆基的人,所以他直言感谢李隆基,没毛病。
“那今后贫道亦要称呼你一句白秘书了。”
随即,从抄手游廊又走出一位鹤发老道,笑道。
秘书省设置秘书郎三人,从六品上。
直接称呼白校书亦可,只是……民间多将教坊司的名伎称呼为女校书,所以称呼白校书显得有些不太端正,故此大多时候称呼的时候姓名加上秘书二字。
一是秘书省校书郎,称呼秘书没太多毛病,二是秘书郎为管理校书郎的职务,就像是称呼正副职务一样,称呼正职,总是让人欣喜一些。
“不敢,不敢。”
“史道长……还是将在下称呼为白道友吧。”
白贵犹豫了片刻,回道。
不管是白秘书,还是白校书,称呼起来,总感觉别人在占他的便宜。
“也是,白道兄虽然择录到了秘书省一职。”
“但还未正式任职。”
“史师还是仍旧叫白道兄为白道友吧。”
金仙公主帮忖道。
“既然公主开口,那我继续称呼白道友为白道友吧。”
“只是可惜,我还以为白道友会到鸿胪寺任职,我可是翘首以盼许久……”
史崇玄眯了眯眼睛,说道。
他是鸿胪卿,鸿胪卿是鸿胪寺的主官。
“让史道长失望了。”
白贵从史崇玄的口吻中,闻到了火药味。
史崇玄是太平公主原来的门客,以他的能力,绝对够不到鸿胪寺卿的职位,这个可是三品官,只能说史崇玄吃太平公主的软饭吃到家了。
“看来在新科进士的任职上,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又斗法了一次。”
“这次是太平公主失败了。”
他暗道。
“贵见公主行色匆匆……”
“不知公主打算前往何处?”
白贵这时趁机询问,岔开话题。
“没什么要事,就是陈国公的夫人邀我一同赏花。”
“你现在既然通过了吏部关试,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带你前往宗圣观,面见候观主。”
“史师不若一同前去?”
金仙公主想了想,说道。
“既然公主有意,贫道愿意陪从。”
史崇玄打了个稽首。
白贵亦是自无不可之处,欣然同往。
吏部关试对新科进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虽然心底里倾向于立即修道,但在外人眼里,他这可就无异于抓小放大,得了芝麻漏了西瓜。
所以延误了些许时日。
如今他算是功成名就,大小算个官,尽管是九品芝麻小官。但此时前往宗圣观,无疑会添了不小底气。
原先虽是双榜状元,但只是预备官员罢了。
道士,道士,一道一士,两者缺一不可。
昊天观在保宁坊。
距离胜业坊不远,一行人骑马坐轿,片刻时间便到。
“贫道拜见金仙公主。”
宗圣观门口,一中年道人手持拂尘,施礼道。
得知金仙公主前往昊天观拜谒,尽管他地位崇高,是皇家祭祀,但公主毕竟是公主,位居一品,他按例是要在门口迎接的。
“贫道见过侯观主。”
“贫道见过候观主。”
“下官见过候观主。”
金仙公主、史崇玄、白贵分别见礼。
虽然侯少微不像史崇玄一样担任职官,但加银青光禄大夫,为三品散官,虽只是一个虚职,但比他的校书郎高了六品。
“请洞玄法师、史道友,还有这位……”
侯少微颔首,目光落到白贵身上,迟疑了一会。
不知道白贵是谁。
尽管游仙观的陈法师举荐过白贵,但他日理万机,不会轻易收徒,只说先考察些许时日,没抽出时间去看游仙观的小道童……,所以此刻在看到白贵的第一眼时,模样觉得陌生。
“下官曾寄居于游仙观,为游仙观道童,姓白名贵,素来仰慕候观主……”
“此次前来拜师,还望候观主应允。”
白贵见到侯少微这幅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步步棋子落对了。
常人哪有机会去面见侯少微这等楼观道掌门,只能是楼观道掌门一时兴起,收你为徒,若是没有机缘,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拜楼观道掌门为师。
主动权没在自己手中,不可能说想拜谁为师就拜谁为师。
但……,要是有了身份。
那就不是问题!
此刻他就能直面侯少微这楼观道的掌门,甚至带着金仙公主前来面见。
缘分不能撞,得自己把握。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先改命运,再求机缘!
不然有缘无命!
“拜师?”
侯少微稍稍一愣,仔细打量了白贵一眼,忽的有了印象。
他去年的时候,就听游仙观下观的陈法师推荐过白贵,只不过他虽然听陈法师对白贵多有褒赞,但他身份地位不一般,哪会轻易收徒,所以打算过几年再去看,要是此少年仍然心性坚忍,那么他就破格收徒。
但……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亲自面见于他,求他收徒。
这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百千年间,从无发生过如此之事。
“候观主,白道兄是今年新科状元,又位列武科第一,刚在吏部关试选拔为秘书省校书郎。”
“可见其人才情!”
“若是候观主愿意收白道兄为徒的话,贫道愿捐赠三处皇庄、三千金于昊天观。”
金仙公主朱唇轻启,求请道。
她这三千金,可不是李旦赏赐白贵的万金,而是真正的三千两黄金。
“什么?”
“进士科状元?武科第一?刚被选拔为校书郎?”
侯少微怔了一下,看着白贵的目色有些惊奇了起来,能做到这种程度,确实足以证明其才情,而且有了这份资历,今后荣华富贵数不胜数,仍旧能过来拜他为师,打算修道,确实不容易。
“汝道心甚坚!”
“可见一心向道……”
“不过贫道得先看看你的福缘,看你是否有机会修道。”
“不然误了你这大好前程,就是贫道的过错了……”
侯少微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文武双状元能选择拜在他的门下,他再是修道,心情恬淡,也难免受到波动。
同样的,白贵前些年就扬言说拜在他名下。
如今功成名就,仍不改初心,他哪怕是一颗石心,对此亦是动容。
只不过他是有道之士,不能贸然答应此事。
修道讲究个缘分。
虽说能成为状元郎,本就是文曲星下凡,修道绝对是够用的,但就怕万一,是个不能入道的死种,收入门下之后,难免会多出许多麻烦事。
道家收徒,徒弟就相当于亲儿子一样。
不会轻易乱收一通。
“福缘深厚……”
“你这是注定要成仙的真仙种子……”
侯少微定眼一看,便觉惊诧,忍不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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