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温酷热中,结束了所有的考试。
最后一天,大家都领到了长约十五、宽约十公分的毕业证和一张毕业合影照片。
没有毕业典礼,也没有联欢节目,甚至一个座谈会也没有。
这是赶溪公社中学首届高中班,也是最后的一个高中班,今后,不再举办高中班了。
杨老师也没多说,还是那样平静而沉稳,只是少了几分诙谐幽默。“我的调令已下来了,到区里去教高中。有兴趣复读补习的同学,可以找我。”
水永这个区,是瀛江县下辖的区,一个区管几个公社。水永区中学是老牌高中,杨老师明显地是升迁了,而且,只有他一个。
“多数同学,我教了四年,少的也是两年。这个教室,就象一个窝,雄鹰在窝里成长。今天开始,你们要飞出窝了,前面就是广阔天地,大江大河,希望你们,努力拼搏,积极向上,不负我心!大家要鼓起劲来,充满信心,明天会更美好!”杨老师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大家也跟着走出教室。
没有留言,也没有签名,更没有相拥而泣。干溪坝太小,公社的地盘也不大,今天不见明天见。所以,没有人感受到分别的惆怅。反而是那种哀伤久久不退。
一种永别的哀伤,他们怀念着那个远去的同学。
岳满江不知道自己考试成绩如何,只有耐心地等。他绕路往街道的补鞋铺走,去看看薛伯父。
经常从这里路过,但从来没进去过。
岳满江看到薛忠义只顾埋头配钥匙,很是心酸,人生三大悲,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可想而知,薛伯父的打击有多大。
他走过去,找个小凳子坐下来,“薛伯父,你收徒弟吗?”
薛忠义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着他,“你又是哪个同学?已有五、六个来当徒弟了。”
岳满江毕恭毕敬地回答,“薛伯父,我叫岳满江。”
薛忠义一听,仔细打量他起来。“你的学习成绩很好,没考上大学?”
岳满江心中在颤抖,他知道薛伯父也在关心着他们。“还没出结果,目前还不知道。”
薛中义又开始配起钥匙来,“岳满江,这名字取得好,岳飞的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你爸爸很有文化!”
岳满江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爸爸的赞赏,心中很是高兴。“薛伯父也是文化人,能知道得这么多。”
薛忠义终于有了个笑样,“哪里,我是听说书的讲的。”
岳满江没事就闲扯,“没文化是干不好这活的。你看这配钥匙,新旧一模一样,选版定型,切割打磨,凸柄凹槽,都涉及角度、力度、深度、光洁度,不计算咋行?只是你心算而已。”
薛忠义笑道,“你这小子,会说话,我搞了几十年,都没你明白。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是这个道理。”
岳满江见他开心,就真诚地说,“如果我考不上大学,还真想来跟伯父学这一手。一技在身,受用一生。”
薛忠义又停下来看着他,很慈祥地说,“满江,你们这些同学的心意,我都知道。不用挂怀我。我看你绝非平庸之人,日后必有出息。记住薛伯父的话,多为老百姓着想!记住没有!”
岳满江很激动,也很哀伤,“我一个右派的儿子,能干什么?一日三餐足也!但真如伯父所说,我立誓为证,满江谨记薛伯父的教诲!”
薛忠义觉得岳满江很投缘,少年持重,很有见识,“满江,你认为张佩东这人怎么样?”
岳满江直言不讳,“可靠可信之人!怎么?他也与我竞争当徒弟?”
薛忠义又笑了笑,“还拿我开刷?没大没小。他可没说想给我当徒弟,有荣发、赵云辉、许配翰、纪兴中、钟家祺、封再龙。”
岳满江急忙喝住,“干不得,干不得!这个封再龙,万万干不得,他会把店里的人全部打跑。”
薛忠义又笑道,“我知道他们的心思,都是想来陪陪我,聊聊天。我不会收徒弟的,除非是上级安排的任务。”
岳满江站起身来,“薛伯父,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您保重!”
薛忠义站起来相送,心想着儿子的成绩也与岳满江差不多,就吩咐道,“满江,考没考上都来说一声。”
岳满江点头应承,“考没考上,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换个地方,换个方式过日子而已,都是生活。”
薛忠义伸出大拇指,“这就是胸怀!大气!”
张佩东运气很好,一进理发店,正好薛永红空着,他直接坐到椅子上。
“头发够长的。毕业了?”薛永红一边做准备边问道。
“毕业了!我是来请你和伯父伯母,一起到我家去耍的。”张佩东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我爸妈去不去。”薛永红的意思,自己是要去的,但父母去不去,她做不了主。
张佩东细声说道,“叫他们去农村散散心,换个环境有好处!”
薛永红知道他一片苦心,赞成道,“我也想让他们出去走走!谢谢你的盛情。”
张佩东劝道,“农村就是空气好,视野开阔,山清水秀,宁静清幽。你们就当走亲戚,星期天去耍一天,住一晚也行,调节一下心境。”
薛永红当然了解他热情相邀的原因。“我回去商量商量,要看有空没有,妈妈是轮班,还看她调得过来不。”
张佩东想得很周全,也做了充分准备,“你给他们说,我还请了荣发和方武,就单纯的聚聚。空了,薛伯父还可以去看看荣家的老房子,古色古香,很漂亮的。”
薛永红很温柔,从内心体验出张佩东的那种真诚,“你这么用心,我真的很感动,我尽力劝他们都去。”
张佩东低沉地说,“日子总是要过的!你要带头向前看,要让老的看到希望。明白不?”
薛永红点点头,“你还挺会着想的,少年老成,靠得住。”
张佩东受到表扬,内心暗自高兴。“说定了,星期天早上九点,我在兵工厂大门来接你们。”
薛永红不置可否,“也许他们不会来。但是,我尽量!”
张敬业听到儿子要请客,就请假从水库工地回来。
荣耀祖更是热情,大清早就叫荣发捉了只大肥鸭,给干亲家拿过来。
方武家并不富裕,方杰中一听说是薛家的,就叫方武提了个腊猪肚过来。
张敬业正在打整鸡,一见荣发走来,就大声喊道。“你倒回去通知你爸妈,一家人今天就在我家吃饭,不许不来哈。”
荣发正要回转,又问,“父,这鸭怎么办,我提来提去的,不方便。”
“你傻呀?先拿过来,我一刀的事。”张敬业吵道。
荣发刚走,方武又过来,“叔,腊,腊猪肚!”
这腊肉,张敬业家有,腊猪肚却没有。“方武,去告诉你爸,全家中午在我家吃饭。哦,对了,你妈会炒菜,叫她早点过来帮帮厨房。”
“额!”方武放下腊猪肚就走。
这整得象大过年似的。
农村人就是这样,关键时候都是帮来帮去,忙个不停。
荣家和方家都听儿子们说过张佩东喜欢薛永红。但这不是主要因素,之所以这么热情,很大原因是薛家令人敬重。
张佩东早早来到兵工厂大门口,张敬业把手表给他掌握时间。
还差十几分钟就到九点,他有些急不可待,就往赶溪坝方向走。在他的预判中,薛永红肯定会来,两个老的则不一定,各种可能都有,原因是多样的。
刚转过弯,就看见薛永红和她父母,快步走来。
张佩东喜出望外,急忙高喊,“薛永红!薛伯父!薛伯母!”
薛永红见他跑过来,就笑着嗔道,“喳翻翻的,叫个啥!”
张佩东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高兴嘛!”
薛忠义接道,“我们一家都来,添麻烦了。”
张佩东老实巴交地说,“我就怕你们不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与大家交代。”
薛忠义又问,“大家?很多人吗?”
张佩东介绍道,“不多,就三家人,我,荣发,方武,三家。”
边走边聊,薛忠义询问道。“张佩东呀,这毕业了做如何打算?”
张佩东也不隐瞒,直接说,“三条路可走,一是补习,争取明年再考;二是当兵,去部队锻炼;三是学手艺,木匠、泥水匠,都可以。”
薛忠义考校他的处事能力,“哪你如何选择?”
张佩东想了想,严谨地答道,“补习这事,努力了不一定能行。而学手艺,早晚都可以,不急一时。所以,一年内的目标,就是主攻补习,当兵也行。”
薛忠义很满意,“轻重有序,顺势而为,不错。”
薛永红舒了口气,心想,你小子总算过了一关。
薛妈又开始问了,“你家就你这么个儿子,你爸妈舍得你到远处去读书当兵?不留在身边?”
张佩东没有多想,笑着答道,“伯母,当父母的只想儿女有个出息,留在身边也是受苦受累,能在外面闯出一番前程,也是一种孝顺。”
薛妈点了点头。
薛永红看张佩东被问来问去,这架势话题多得很,赶忙打岔。
“张佩东!”薛永红不敢喊亲热很了,怕被薛妈吵。“你们哪里热不?”
不热才怪,这里与赶溪坝海拔差不多。但张佩东为了安抚她,条条是道,“比赶溪坝好得多,树林多,阴凉,背山高,挡光,土墙厚,隔热,要凉快一点。”
“那就好!”薛永红赞道,“还真可以避暑,好地方!”
薛忠义也微微笑道,“虽然没那么神奇,但农村水泥地面少,没城市那么热是真的。”
薛妈咕噜道,“热起来,哪里都热。”。
薛永红笑道,“妈,心静自然凉。”
薛忠义开朗地笑道,“一年就热那么几天,为贵得很,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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