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等无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的热已退,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可她还记得赵妈妈的事。
小红也知道她心里急着什么,忙告诉她赵妈妈找到了,也是梅芳执拗,昨晚没找到,今儿天刚亮又出去找,最后在附近的一个林子里找到了赵妈妈的尸首。
据梅芳说,那个林子正好在一个坡下,估计赵妈妈是昨夜逃跑时天太黑看不清路,失足摔下去,撞到了头才会死。
反正人是找到了,而陈庄头和梅芳已经找了个地方将尸首埋了,保证谁也找不到。
这下无双总算松了口气,在小红的服侍下喝了些白粥,才又沉沉睡去。
等她再度醒来,就是侯府来人了。
谁都没想到侯府的人会来这么快。
要知道当下的路都是土路,经过三天的雨水一泡,到处都是泥,走近路也就罢,从京城到这里至少得三个时辰,本来大家估摸着明天府里的人才会来,没想到下午就到了。
而来的也不是哪个管事婆子,而是郿老夫人亲自来了。
等无双收到消息,匆匆穿了衣裳出来迎接来人,府里的车刚到。
老夫人出行,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光车就来了四辆,丫鬟婆子仆人更是来了一大堆。
阵势倒是挺大,可能是急着过来却忽略了路上情况,不光马车仿佛是从泥堆里蹚过来也似,随行的家仆丫鬟们,总之除了有数的几个人外,其他人都仿佛在泥坑里滚过似的。
一个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一行人慌慌忙忙拥簇着郿老夫人和郿无暇,往里头去了。
可老夫人不理无双,不代表无双可以转身就走,她向来知道老夫人的规矩,所以跟到正房外等着,过了一会儿,郿无暇从里面走出来,她也是有数几个还保持着干净整洁的人。
“长姐。”
“怎么这么热的天,还穿着披风?”郿无暇诧异道。
无双解释了下自己受寒发热,而这趟来没有带厚衣裳,只能用披风来给自己加衣。郿无暇听说病了,满脸疼惜道:“既然还病着,怎么还站在这里等?”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祖母听说太姨娘过世,十分伤心,本是想当日就赶过来,谁知碰见大雨,还一下就是几日。这不,好不容易雨停了,祖母立马就带着人来了,谁曾想路没干,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
何止是艰难,在官道上走时还好,等离了官道这一路,因为路不好,平时也就罢,经过这几天的雨泡,如今都成了一个个泥坑。关键是路上有很多水,根本看不清哪儿有泥坑,等车轱辘陷进去,马拉不动打滑,就只能用人推。
若是慢慢走,也还好,可老夫人催的急,下人只能硬着头皮跑,途中老夫人坐的那辆车差点没滑到山坡下,人受惊了不说,还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车推上来,所以那些下人才会弄得那么狼狈。
无双听说郿老夫人竟然受了惊,露出担忧地神色,“祖母慈悲。这雨后的路本就不好走,祖母应该再等一等,等路干了再来的。”
郿无暇嘴角弧度僵硬。
等?若能等得住,谁想赶这种时候出远门?!
那日府里收到消息,说太姨娘死了,但赵妈妈没拿到东西,郿老夫人就急着想来庄子,谁知刚出城就碰见大雨,硬着头皮继续赶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雨实在太大,连车厢里都进了水,只能调转头回去。
不提白淋一场雨的狼狈,回去后这两日老夫人脾气格外暴躁,府里吃了排揎的人无数,以至于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乞求老天爷赶紧让雨停。
这不,一见雨停,老夫人就命人出行,郿无暇想劝也劝不了,只能听之任之。其实郿无暇知道祖母在急什么,她也急,不过这些肯定不能告诉无双的。
“祖母也是记挂太姨娘,怕也没人看着办丧事,薄待了太姨娘。”郿无暇做出一副悲天怜悯的样子。
无双心想这是还没来得及打听这里发生的事,长姐就出来想与她做人情了?遂也就装作有些忐忑的样子。
“其实太姨娘的丧事已经办了,有赵妈妈在,还有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丧事办了?”郿无暇诧异道。
无双点点头:“天气炎热,这里条件有限,也没有冰,人不能久放,怕尸身…坏了。”
郿无暇也知道确实没那个道理还要把人放着,等府里来人才能处置。毕竟不是没管事的人,一边办着丧事一边等府里来人,才符合世俗常情。可她也知道祖母为何急匆匆赶来,还有老一辈有很多恩怨在,她倒是没什么,就怕祖母那……
“怎么,长姐?难道说不能给太姨娘办丧事?”无双露出惊慌的神色。
郿无暇回过神来:“怎么会不能,我只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三妹妹这么能干。”
无双装出微微放下心,但还是有些忐忑的样子。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是太姨娘早就预感自己时日无多,提前有所准备,再说了还有赵妈妈帮忙。”
郿无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想打发了无双,自己也好进去把这事告诉祖母,谁知无双一直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对了,赵妈妈呢?”
郿无暇这才想起来了后没见着赵妈妈,按照规矩,赵妈妈应该早就在门外迎接老夫人,此时跟无双一样在门口等着。
难道说办砸了差事,所以不敢来见人?她皱起眉。
“赵妈妈?”无双一脸茫然,“我这两天病着不知道,不过昨天还见到了,今天倒是没见着。”
赵妈妈不见了。
把整个宅子都找遍了,都没见着赵妈妈,最后还是有下人机灵,发现赵妈妈的包袱不见了,连她平日放在屋里穿的那双被踩坏了后跟的鞋也不见了。
鞋不见这事,是个小丫头说的。她这趟跟来没别的事,就是侍候赵妈妈。发现赵妈妈不见后,之前跟来的下人都被叫到正房来问话,小丫头吓得脸色发白,忙道出此事。
包袱不见了,连走哪儿带哪儿惯穿的破鞋也不见了,这人是跑了?
只有人跑了才能解释。
下人们奉命还在四处找,如今寻找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庄子,而正房这边的事还没完。
至于无双,由于很多事是她‘不该’知道的,所以她被郿无暇劝着回屋养病了,连郿老夫人都没见着。
……
与此同时,这里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小跨院。
挥退来禀报的护卫,福生转身小心翼翼地走进正房。他的动作极为轻巧,尽量无声,可他望着里间的眼神,却充满了担忧。
主子一向睡眠不好,少有能睡整夜觉的时候,平时都是睡一两个时辰,人就醒了,可这次却是睡到现在还没醒。
这可有些不正常,若不是福生进去瞧着人有呼吸起伏,似乎睡得很沉,早就把人叫醒了。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动静,福生忙快步走了进去。
进去后,发现魏王已经醒了,看神色似乎并无任何不适,他放下心来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喜悦。
“主子,睡得可还好?您睡了快一天,可担心死奴婢了。”
魏王一怔,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未时四刻。”
已经下午了。
魏王从榻上起了来,福生忙去拿衣裳给他更衣,忙完这些,福生又出去吩咐护卫去准备些吃食。
趁着福生出去这空档,魏王转身从榻上的被褥里抽出一条纱裙,正是无双的裙子。
之前魏王随手将纱裙扔在榻上,福生见魏王没说,也没敢收拾,之后见天还没亮,魏王就睡下了。
魏王心知自己大抵睡不了多久,他这头疼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不疼,不代表等会也会无事。很多时候,他为了保证自己的精力,会特意把纪昜放出来,他则沉睡补充精力。
可现在随着宋游开的药,药效越来越差,他的头疼病越来越严重,已经无法屏蔽隔离,换人已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纪昜在承受疼痛时,他即使睡着了也会有所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日益加重,因此很难保持睡眠,万万没想到他昨夜就这么睡着了。
而这一次睡梦中,没有出现平时那种如影随形的疼痛,而是很轻松,他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快下午。
魏王依稀记得睡梦中,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醒来后发现那条纱裙放在枕边。福生进来时,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下意识将之塞入被褥中。
此时想来,难道是它的缘故?
福生从外面进来了。
在他进来的前一刻,魏王将手里的纱裙塞入袖中。
福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状似无事的魏王心中却颇有几分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是不是受到纪昜的影响,才会做出这等事。
正房里,陈婆子和钱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所有事都推到了赵妈妈一人身上。
包括她平时是如何张扬跋扈,如何仗着老夫人宠信欺压他们等等,老夫人才知道原来腊梅早已不是她心中腊梅,竟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恶行昭彰?
好吧,赵妈妈的张扬确实老夫人宠信导致,可给她权利是让她好好给自己办事,而不是让她卷着财物跑的。
陈婆子和钱四二人还在诉说,说这趟来了后,赵妈妈是如何专断独行,为了揽功,将二人挤兑得什么也干不了,连他们都不敢置信,赵妈妈竟敢卷着东西跑了,亏得之前还做出那副样子,唬得他们都信了如何如何。
不光陈婆子和钱四这样说,之前跟来的所有侯府下人都是这么说。
他们有的知道些内情,有的不知道但这些日子多少也看出了点端倪,譬如知道赵妈妈在找什么东西,这东西跟太姨娘有关,这事不能给三姑娘知道之类等等。
可不管知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事不小,之前赵妈妈、钱四和陈婆子的异常,早就引来了下面人的嘀咕,各种猜测早在下面传遍了,自然知道等府里来人,他们要跟着倒大霉。
如今赵妈妈跑了,现成的替罪羊不就出来了?不管是不是她真跑了,反正人是没了,自然责任都要往她身上推。
这种智慧不需要人教,只要在高门大户待上些日子的下人都懂,于是呈现在郿老夫人面前的结果就成了——赵妈妈卷着东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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