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小产?”
万淳儿懵了。
她想到自己曾私下偷偷想过, 自己什么时候能怀上就好了,想到这个月她的月事其实迟了几天,她才会让柳叶随身带着她的月事带, 难道她不是月事来了,其实是小产了?
她的脸苍白起来,笑容勉强:“三嫂,你别吓我。”
无双脸色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我也希望我是吓你,可你出了这么多血, 谁来月事会出那么多血。我怀疑是不是你方才吃的那碗血燕有问题。对了, 血燕,玲珑你快让人先把那两只碗收起来,尤其是那装过血燕的碗。”
玲珑早已让梅芳去了。
而无双如此表现, 也让万淳儿真以为自己是小产了,吓得哭了起来。
“那三嫂, 我该怎么办啊?”
柳叶也慌得围着自家主子团团转, 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别慌,先垫些布出来,去床上躺着, 我马上让人去请太医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吃那碗血燕的……”
无双强忍着泪道。她甚至想,如果那碗血燕没给万淳儿吃, 她自己吃的话,顶多也是一两口, 就算出事了, 也不会太严重, 总比现在这样好。
其实她现在也很慌, 还能镇定去吩咐侍女做事,完全是因为万淳儿比她更慌,她若也慌了可怎么办?
而且此事因她而起,万淳儿因她才成了这样,她还要抓到那个下手之人,所以她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见万淳儿已在床上躺下后,她忙又吩咐道:“玲珑,你们分一个人去请殿下来,让慈宁宫的人快去请太医,多请几个。再找个人盯着外面那些宫人,暗中下手之人不确定东西有没有被我吃进去,肯定会留意事情成没成。
“你们看到有异常的人就直接把人拿下,不用管其他。可以试着找被派来服侍我的那几个宫女帮忙,她们被派来服侍我,如今我这出了事,她们难辞其咎……我们对慈宁宫不熟悉,说不定她们……”
玲珑点头,忙去安排了。
无双则忙又去看万淳儿的情况。
“三嫂,此事不怪你,谁能想到那碗血燕会被人动手脚,这是在太后宫里,谁能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做这种事。”
万淳儿反倒还安慰她,这让无双不禁更是愧疚,更恨那个暗中下手之人。
其实这偏殿的动静,早就被外面侍候的宫人发现了,只因门前有人拦着不让进。
当里面的人出来说魏王妃受惊,八皇子妃吃了被人下药的东西可能小产了,被素兰派来侍候的几个宫人都慌了。
她们自然意识到严重性,一面忙让人去听戏楼传话,一面命人去请太医,剩下那两个宫女面色苍白,真宛如天塌地陷一般。
玲珑只看不说,目光和梅芳一样,在混乱的人群里巡睃着。
被派出去的人都是往外面走,其他人则是焦急地站在原地,唯独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东看西看,看完了就打算悄悄离开。
梅芳二话不说,冲上去捏住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你是哪儿来的土匪,竟在慈宁宫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边的吵闹惹来众人瞩目。
玲珑对那两个宫女道:“你们是被太后派来侍候魏王妃的,为何派你们来,你们应该心中有数,若魏王妃在你们手里出了事,我想全天下都没人能救你们,如今还连八皇子妃都牵扯上了,两位皇子妃,你们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赔,你们家里人又有几个脑袋赔?”
两个宫女脸色更苍白了。
“你们若想将功折罪,最好在太后她老人家回来之前,把事情查出个苗头。问题是出在那碗血燕上,那碗血燕不光八皇子妃吃了,我家王妃也吃了一些。”
“血燕怎可能出事?那本是太后每日吃的补品,晨间魏王妃来了,素兰姑姑就吩咐多做一盅,说下午若王妃饿了,可以吃一些。是我亲手端过去的……”其中一个宫女失声道,说着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白了几分。
“若你没问题,那就要看这血燕经手了几人,中间可有可疑之人靠近。”玲珑道。
此时另一个宫女也看出这个宫女神色不对,她着急道:“夏竹你……”
夏竹不知该怎么说,想要当面说,玲珑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这会儿也确实慌了,一咬牙对夏蝶道:“我去端血燕时,在小厨房里碰到了郡主……郡主身边的……弄琴……”
玲珑目光一闪。
这时,夏蝶和夏竹目光都朝梅芳手下之人投去。
那不就是弄琴吗?
夏竹一咬牙对夏蝶道:“我不管了,东西出自我手,这事若追究,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说完,她便跑向梅芳,做出委屈震惊之态,对狼狈的弄琴喝道:“好你个弄琴,亏我见你在郡主身边服侍,对你没设防,你竟如此害我……”
她不由分说,就叫了几个小宫女来给她帮忙,“把她先绑起来,等太后回来再问她话……”
好多人都被这一出弄蒙了,但宫里哪有傻人,夏竹被太后派来侍候魏王妃,如今魏王妃出事了,夏竹急怒之下让人绑了弄琴,还说等太后回来处置,这不是明摆着在说魏王妃出事,是和弄琴有关。
弄琴是郡主的侍女。
有人还因此想到之前郡主想嫁给魏王那事上,比起外面的人,她们慈宁宫的人要知道的比外面人更多,当初郡主为了魏王,可没少跟太后闹腾。
也因此,等太后收到消息赶回来,就听琴暗中对魏王妃下药。
太后气得差点没眩晕过去,素兰忙在一旁扶住她。
“那个孽障,那个孽障呢!”
正说着,明惠郡主来了。
“你……”太后看着她,是又气又怒又恼,“你给我过来!”
明惠郡主走近了,刚走到太后面前,太后就给了她一巴掌。
太后痛心疾首:“我把你养这么大,我悉心教导你,我对你千叮咛万嘱咐,你是不是都听不进去,竟能办出如此愚蠢之事?!你竟敢在慈宁宫下手?魏王为何来托付哀家,他不是信任哀家,他是知道魏王妃只要跟着哀家,哀家一定能保她不会出事,你倒好,竟借着机会对人下手,你是如何愚蠢无知,才能办出这么蠢笨如猪的事?!”
明惠郡主就在慈宁宫,太后都从听戏楼赶回来了,她怎可能不知道慈宁宫里发生的事。
有人将此事禀报给了她,还说现在外面都说是她对魏王妃下了阴手,因为她的侍女弄琴被抓住了。
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脏水,明惠郡主够气了,正想不管不顾去质问一二,还是她贴身侍女弄月劝住了她,说等太后回来再说。
如今太后倒回来了,却不信任她,反而打了她一巴掌,以明惠郡主的性格,怎么受得了。
她哭着尖叫道:“不是我做的,外祖母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竟全然不听我的辩解,上来就把罪名扣在我头上!”
太后对外孙女还是有些了解的,迟疑道:“难道真不是你做的?”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是昌河公主和四妃,以及几位王妃都来了。
要知道慈宁宫的人去禀报太后,自然是掩人耳目的,连太后都没想到这些人会来这么快,根本不给她细问的机会。
不光这些人,魏王和八皇子也来了,还带来了几个太医。
一见到魏王来了,无双忍了多时的眼泪倾泻而下。
魏王见她不是躺在床上,还能好生生地冲他苦哭,心里当下松了口气。
“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
无双忙把眼泪擦了擦,道:“先让太医进去看诊,我再与你细说。”
等太医进去后,无双才把来龙去脉说了。
纪绍这会儿也懵了,他开始以为是三嫂出事了,谁知淳儿竟跟三嫂一处,可能也出事了。等他和三哥一同匆匆赶来,才知道出事的是他的皇子妃,他可能当爹了,但现在孩子没了?
“对不起,八皇弟,若不是我连累了淳儿……”
纪绍勉强笑道:“三嫂这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暗中下手害人的人,此人真是好大的狗胆,在慈宁宫都敢下手害人,此事我一定会禀明父皇,绝不轻饶那人。”
“八皇弟说得对,此人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在太后宫里下手。”
说话的正是赵王妃。
不光有她,太后、昌河公主等一众人都来了。
赵王妃说得格外义愤填膺,“今日是三嫂和八弟妹,明日又知轮到谁,手都伸到慈宁宫来了,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说是不是晋王妃?”
晋王妃愣了一下,道:“可不是,抓到此人定不要轻饶。”
昌河公主道:“行了,你们都先闭嘴,事情怎么样了?”她看了看魏王,又去看无双,“魏王妃,你没事吧?”
“回公主的话,妾身没事,出事的不是妾身,是八弟妹。”
“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夏蝶代表被派来侍候无双的几个宫女,陈述所发生之事。另还有玲珑以及柳叶,她们分别代表无双和万淳儿程词。
听说那碗血燕本是给魏王妃的,只因慈宁宫的人不知魏王妃不食百合,所以魏王妃就把血燕让给了八皇子妃,自己吃了银耳莲子羹,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就出在那碗血燕上。
夏竹本来不敢说,可她急于脱罪,又见太后一言不发,就把事发时发现可疑之人弄琴,以及她给魏王妃送血燕时,在小厨房里碰见弄琴的事说了。
说完,她就深深地埋下头,不敢再说多的话。
还有人不知道弄琴是哪路神仙,把这宫女吓成这样,太后此时出声了。
“弄琴是明惠的贴身侍女。”
原来竟是明惠郡主的人,这下真相大白,下手的人就是明惠郡主吧?
在场之人俱是目光闪烁,昌河公主皱着眉道:“明惠,你怎么做出如此事情?”
明惠郡主忍着眼泪道:“不是我做的……”
这时太后又说话了。
“魏王,不管你信不信,此时不是明惠所为……”
这时,里面走出来个内侍,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八皇子妃如何了?”纪绍冲过去问道。
那年轻小太监不知该如何说,看了看太后,又去看无双。
太后道:“有什么事你就说,不用犹豫。”
她又对众人道,“我既带了你们来,就没打算遮掩什么,此事我问了明惠丫头,确实不是她所为。当然现在不是关心此事的时候,紧要的是八皇子妃如何了。”
那小太监终于说话了。
“太医给八皇子妃把了脉,八皇子妃不是小产,是来了月事!”
此言一出,可谓是惊呆了众人。
不是小产,是月事?
于是所有目光又都投向无双,这也是小太监方才看无双的缘故,因为整个事包括让人去请太医,说八皇子妃小产的,都是魏王妃主持。
无双也愣了,难道真不是小产?可万淳儿出了那么多血……
魏王见她脸色窘红,也以为是不是她受到惊吓小题大做了,可人前他定是要维护妻子的,便出声道:“没出事便是万幸,此事……”
“好你个郿无双,你竟敢陷害我!”明惠郡主冲上来道。
其实也不怪她如此恼怒,换谁被泼了一身污水,还不知能不能洗干净,突然事情发生转变,她自然生气而且阴谋论了。
“我没有陷害你……”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宫女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不好了,弄琴上吊了!”
她没防备殿里会是这种场面,当即吓得失了声。
无双脑中灵光一闪道:“找个太医来,那碗血燕还有些没吃完,让太医来验一验。”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
原来那碗血燕确实被人动了手脚,太医在里面验出了附子的存在,这附子又叫乌头,《本草纲目》中有云:附子,主风寒咳逆邪气……又堕胎,为百药之长。
足见其药性!
但附子并非毒药,它本身可用于治疗散寒止痛,所以不是有孕之人服了是不会出事的,偏偏万淳儿本是这几日来月信,因着之前受凉所以推迟了。这一碗搀了附子的血燕下去,当即把本就淤塞的经血冲散,造成了她下血不止,血量巨多之状,其实那些血本就是她该排出的。
所以,在血燕里动手脚的人就是那个弄琴,不过弄琴已经把自己吊死了,如此一来,事情又回归到原位,而且形势比之前更严峻。
太后之所以这么爽快带众人过来,是事到临头逼不得已,也是信任明惠郡主,心想她既没做,肯定能查出真相。
现在弄琴一死,也就造成了一种情况——不管慈宁宫这,太后和明惠郡主怎么说,在外人来看都是狡辩是包庇。
瞧瞧,侍女都为了替主子背锅死了。
太和帝本来早就收到消息,因为宴上有番邦使节,他一时抽不开身。
此时抽开身过来,没想到碰见的这种场面。
“行了,别都聚在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慈宁宫怎么了!”太和帝皱眉道。
他都发话了,四妃和一众王妃俱不敢留,忙行礼告退下去了。
魏王道:“儿臣相信不是明惠郡主所为……”
太和帝本以为要面对魏王冷目——你想想,他这儿子好不容易娶个王妃,好不容易有孕了,马车入宫的牌子还是他之前管自己求的,护得像眼睛珠子似的,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
处置明惠郡主,必然要面对太后求情,他本打算把人都撵下去,让魏王看着太后的面子,饶了明惠这一回,日后他也不会再许明惠进宫,事后再补偿魏王妃一二。
这么处置魏王肯定不愿,但如今也只能这么办,毕竟要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谁知魏王竟会说相信不是明惠郡主所为。
魏王这话表面说的明惠郡主,实则是在说,相信太后不会害无双。
太后心里总算好受点了,她本无害人之心,也算尽心尽力,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她叹了口气道:“明惠这孩子是我养大的,她再是蠢笨骄纵甚至狠毒,但有一点,她还算听我的话。我回来就问过她,她说不是她所为,可偏偏她那侍女……”
魏王道:“其实这都是宫里人惯用的手段,表面看着是害人者的,通常不是,他们既然下手,自然做了完全准备,也找好了替死鬼。”
说着,他招了招手,福生忙走上来。
福生将手里的帕子,在太和帝和太后面前摊了开。
魏王解释道:“这是那侍女死后,我让人在她牙齿里发现的□□,她悬梁应该是为了把这件事彻底坐实,其实就算无双没让人把她抓起来,她大概也会主动暴露主动求死。”
宫妃们再是勾心斗角,碍于手段有限,想做什么坏事,顶多也就是收买几个宫人,只要顺藤摸瓜,总能查出真相,再狠点就是
可在牙齿里□□,这明显是死士、细作的手法。
别人不清楚,但魏王清楚,太和帝也清楚,他当年还未登基之前,与兄弟相斗,也碰到过这种死士。
而现在这人竟藏进了慈宁宫,还藏到了明惠郡主身边。
太和帝连连冷笑。
太后却是一身冷汗。
昌河公主叹了一声道:“真是作孽!”
告别时,不光无双小脸红红的,万淳儿也小脸通红。
明明是月事来了,她却和三嫂以为是小产,恐怕要不了几天宫里的人都知道八皇子妃闹出这等乌龙。
“这次可没人敢议论你。”
“怎么了?”万淳儿疑惑问道。
纪绍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听得万淳儿连连惊叹,小夫妻二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等宫中阴私,也算开了眼界。
另一边,魏王府的马车上。
无双道:“幸亏八弟妹没事,不然我肯定要愧疚一辈子。”
“有了这次的事,以后你想进宫就进宫,不想就不去,不会有人再不识趣说什么。”这是此事发生后,唯一能算上是好处的。
“也不知是谁如此歹毒,谋划如此之深。”
这一次逃过了,下一次呢?
无双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她转念又想到以前他还在宫里时,也不知遭受了多少诸如此类的磨难,难怪向来从容淡定的他,对她入宫会如此警惕,甚至是絮叨。她曾经还以为他危言耸听,故意吓她,此时看来他说得并不夸张。
“这事父皇会查,太后也会查。”
可不是如此?!
太后在宫里当了几十年的老好人,为的不过是不想遭太和帝忌惮,也是不想掺和进是非。可现在,一桩一桩一件件,先是秦王的人求娶明惠郡主,再次把手脚伸到慈宁宫。
这两件事不管哪件事成了,太后的安宁都将付之一炬。
两次都把手动到明惠郡主身上,世人都知道明惠郡主是太后的命根子。
如今明惠还没出嫁,她慈宁宫里还不知有多少被人安插的钉子,还不知有多少人还想在她身上动主意利用她,所以这次太后表面上看去无事,其实真怒了。
这几天因为宫里宴多,太后没有妄动。
过了初八,她以整顿宫纪为由,收回了本来分给四妃的掌宫之权,并开始命人核查各宫的人数及身份,并限制了出入宫廷的次数和人数。
以前谁想出宫,在四妃那报备一下,在宫门处记下名,就能出去。四妃的人甚至出入宫廷,根本不用报备,直接拿着四妃发出的牌子就行,想何时出去就出去,想何时回来就何时回来。
现在不行了。而且还不光这些,太后在宫廷浸淫多年,太懂得宫里人的行事手法。她甫一出手,就搞得各宫各处的人叫苦不迭。
可叫苦也没用,因为太和帝也发话了。
谁都没想到,初一发生的事,延迟了几天才见震荡。不过见这动静,幕后之人也心中有数栽赃之举没起用,现在满宫的人都要被她连累。
有几个知道点内情的人,心里可没少骂背后下手之人,不过骂归骂,若是重来一次,大抵对方还会下手。
毕竟事情之所以没成,不是计谋不成,而是中间出了意外。若不是八皇子妃这个意外,若不是不知魏王妃不吃百合,其实这事应该也成了。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打从初一从宫里回来后,无双之后就再没进过宫,憋在府里实在无趣。其实这事也怨纪昜,他若是不提,无双其实也没往那儿想,他问无双上元节要不要出去看花灯,这不就把人的心思勾起来了。
魏王本来不同意,但架不住他管不住纪昜,无双又跟万淳儿说了,万淳儿再跟纪绍说,于是就定下了上元节两家一起去灯市看花灯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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