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狭窄清寂的鹿鸣巷里,街灯昏黄偏暗的光洒在林知幼和思年的身上。
男女相伴而坐的身影被灯光照射而下,在地面落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仿佛依偎在一起,亲密无比。
江野看着面前的这一幕,黑眸幽深,脸上带着阴沉的表情。
他薄唇初启:“这么巧啊。”
低沉的话音飘落在空荡荡的小巷里,混着冷寂的月色,显得极其冰冷,没有温度。
林知幼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猝然抬起头。
只见江野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长身鹤立。因为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但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他下颚线绷紧的弧度。
林知幼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慌乱。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可思年却攥住她的脚踝,没有松手。
江野盯着他俩相触的那处肌肤,额上的青筋鼓了鼓,声音里似带着冰碴:“你们在干嘛?”
思年不答反问:“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自从江野回国后,他就和思年见了一面。
思年好说歹说劝他回家,可他始终不听,这会儿终于肯回来了。
江野走近他们,目光直直地落在林知幼的脸上,随即挪到她的脚踝处。
他看见她微微泛红的脚踝,冷峻的眉深深地拧起。
他朝她伸出了手,低声道:“来,我背你。”
他说得格外熟稔,不是询问的语调,而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思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不用了,还是我来吧。”
林知幼看了他俩一眼:“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她刚想起身,就听他俩异口同声道:“不行!”
林知幼:“……”
于是乎,他俩一人一边拉着林知幼的胳膊,搀扶着她往林家走去。
林知幼闭了闭眼,觉得这种“被两个大男人架着走”的场面实在太美,让她觉得格外尴尬。
但一进门,林知幼顿时僵在原地,尴尬得鸡皮疙瘩都快竖起来了。
彼时姜玉茹和江弨也在林家,他们经常来这儿串门。今天姜玉茹回乡下老家采摘了好多新鲜水果,就给林岚送了些过来。
他们三人一见到门口站着的三个孩子,眼珠子都瞪大了。
这架势是什么情况?
林岚眼见林知幼被江野和思年搀扶着,赶紧倾身上前,面露关切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林知幼眼珠子转了转,朝她笑道,“就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了,有点崴到脚。”
思年看了林知幼一眼。他知道她不想让林岚他们知道自己因拍戏而受伤的事情。
思年敛下心神,略略缄默。
姜玉茹“哎呀”叫了一声,将手里的葡萄搁下,走到林知幼的面前。
“既然疼了那就不是小事啊,得多多注意些。”
林知幼笑着说:“没事的,干妈。我休息下就好了。”
姜玉茹点点头,这会儿才将目光移到江野的身上,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她冷声道:“你来干嘛?”
自从上次江野在月眉湾酒楼里闹了那么一出后,姜玉茹至今还在气头上。
她没想到江野居然这么混,当着他们的面欺负林知幼,还让他们完全下不来台。
他就那么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当时姚碧怡气得脸都绿了。
姜玉茹既气闷又尴尬,从今往后,她别说撺掇她家儿子和姚碧怡处对象了,她都不敢再喊姚碧怡的妈妈一起跳广场舞。
江野摸了摸眼睑下的皮肤,垂着脑袋道:“妈,我错了。”
“你还知道错啊!”姜玉茹气得骂骂咧咧,“你这是在戳你爸妈的脊梁骨,我们俩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江弨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江野这次做得实在不应该。
江野咽了咽喉咙,将手里的保健品递给他俩:“爸妈,你们原谅我吧。我下次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他低垂长睫,俨然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林岚站在一旁,轻轻弯起嘴角,打起圆场道:“江野这个孩子也是有孝心,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就原谅他一次吧。”
思年也跟着帮腔:“叔叔阿姨,江野事后真的很后悔,你们就收下他的心意吧。”
语毕,姜玉茹长舒一口气,摆摆手道:“罢了,他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冤家!”
江弨也无奈地摇头,一把接过江野递来的保健品。
气氛微微缓和下来,林岚见姜玉茹和江弨的表情都有所松动,赶紧让大伙一起坐下吃水果。
姜玉茹坐到茶几前,将刚洗好的山竹递给了林知幼,然后朝大伙说:“这些水果特别新鲜,你们都多吃点!”
思年朝她应好,笑着说:“谢谢阿姨。”
姜玉茹看着他温和有礼的模样,忍不住感叹一声:“思年啊,你爸妈有你这样的好儿子,实在是省心,真好!”
语毕,林知幼悄悄地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江野。
他把玩着手里的一颗苹果,脸上阴晴不定。
姜玉茹接着说:“我们家那个混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能享清福了!”
林知幼怕她再讲,忍不住开了口:“干爸干妈吃水果!”
她将两颗梨子递给江弨和姜玉茹,他俩一一接过。
姜玉茹笑了笑,朝林岚挪了挪下巴:“你看,这两孩子坐在一起,多好啊!”
此时思年和林知幼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思年默默地剥了手里的橘子皮,将橘子递给了林知幼。
他俩一个清俊内敛,一个乖巧可人,都是长辈们眼中的好孩子。
如果鹿鸣巷有一个“最受长辈喜爱”的排行榜,那林知幼和思年肯定能位居男女组的第一位。
江野坐在一旁,目光直直地盯着思年和林知幼。
他的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漆黑的眼里升腾起一丝冷冽戾气,愤懑地狠狠啃了一口苹果。
林知幼接过思年的橘子,就势吃了一片橘瓣,只觉得牙齿打颤。
实在是太酸了……
—
林知幼的脚伤养好后,她照例来到剧组工作。
这天她刚到片场,就发现一切变得有些不太寻常。
她将自己的冰鞋包搁在长椅上,刚直起身子,楚漾漾的助理就疾步跑了过来。
她朝林知幼递上一杯咖啡,笑着说:“这是我们楚老师送给你的。”
林知幼微微讶然,楚漾漾无缘无故请她喝咖啡,这倒是稀奇事儿。
难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知幼看了眼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下阳光熹微,她的心中生出了犹疑。
林知幼回过头,正好瞧见楚漾漾从不远处的化妆棚里走了出来。
她经过林知幼时,视线不自觉地瞟了她一眼,但却不敢和林知幼对视,只一秒就移开了。
林知幼看着她这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心中的疑窦更深。
片刻后,林知幼从同个剧组的替身演员那儿得知,原来楚漾漾今天之所以这么反常,是因为她前几天借着导演故意刁难林知幼的事情,被人捅出来了。
剧组里有人将当时的画面拍下,放到了微博上,就此作为楚漾漾欺负替身演员的铁证。
当时楚漾漾的经纪人发现后,立刻就将视频压了下去。
如果不是他们团队及时处理,这会儿楚漾漾早就上热搜了。
她的经纪人对楚漾漾进行了一番教训,让她从今往后在剧组里务必要和众人打好关系,特别是和林知幼。千万不能再落人口舌。
林知幼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捋明白后,她心神微敛,默默地看了一眼楚漾漾送来的那杯咖啡。
新煮的摩卡咖啡冒着热腾腾的白色雾气,从瓶盖处萦绕而出,香气怡人。
可林知幼没有碰它。
今天的拍摄行程不赶,林知幼只需要拍摄一场替身戏,完成女主角练习花滑的近景和远景的拍摄画面。
她听从导演的安排上了场,轻巧地滑过冰面。
林知幼的冰鞋点在冰面上,做了一个连跳动作,旋即以步法滑出,熟稔地做出一个燕式旋转。
她跟随镜头,做出各种跳跃、旋转的花滑动作。
摄制人员扛着机器,跟随她的滑行而移动,将远景拉满。
诺大的冰面上晶莹透亮、光可鉴人。
林知幼的身姿轻盈柔美,在镜头中勾勒而出,犹如美丽的冰上蝴蝶,翩跹飞舞。
伴随“咔”地一声,导演满意地朝林知幼喊道:“这段不错,切下一个近景拍摄!”
闻声,林知幼的目光落到了正在一旁悠闲地“葛优躺”的楚漾漾身上。
她微微弯起唇角,开了口:“导演,近景的拍摄有一些特写镜头,我怕穿帮。要不,让女主角自己上冰试试看,也许效果会更好?”
语毕,原本懒洋洋地睡在躺椅上的楚漾漾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了身子。
导演望向楚漾漾,微微沉吟道:“近景的拍摄由替身演员来完成其实也可以,不过有几个镜头确实比较难拍,怕穿帮。”
他朝楚漾漾挥挥手:“漾漾,你来试试吧。”
楚漾漾咬了咬牙,其实之前导演也曾让她去拍摄几个冰上的近景镜头,可她撒撒娇就糊弄过去了。
如果换做以前,她肯定故技重施,绝对不会上冰。
可如今她在剧组里,有好多双眼睛都盯着她。
那些“告密”的人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会继续偷拍她的举动,给她泼脏水。
楚漾漾心里气愤难耐,可却无可奈何,横竖她不能再支使林知幼了。
她恹恹地起身,朝导演应了声“好”。
几分钟后,楚漾漾换好花滑服,极不情愿地走到冰场,接过了道具师递给她的冰鞋。
她颤巍巍地上了冰,在镜头下缓缓滑行。
伴随“哐当”一声响起,楚漾漾脚下一个打滑,瞬间摔倒在地。
她疼得鼓起嘴,赖在地上不想起来,却被导演催促着重新站起身子。
那一天,楚漾漾一连摔了好多下。
她苦着一张脸,像吃了黄连似的,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一忍再忍。
林知幼看着她在冰场上的狼狈样儿,全程面无表情。
她知道,这世上多得是楚漾漾这样的人。
一朝得势,就觉得自己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但他们忘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就像那杯咖啡,放久了,总会凉掉的。
—
林知幼拍摄完剧组的活儿后,想着思桃今天不用来这儿拍摄群演戏,肯定在宿舍里无聊得快闷成了蘑菇。
林知幼想了想,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买了思桃平日里喜欢吃的几样水果。
她拎着一整袋东西赶回学校,很快就走到宿舍楼。
林知幼迈步上前,刚打开宿舍的门,登时就撞上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只见思桃的脸上满是泪痕,眼里透着林知幼从未见过的焦急与不安。
她直冲冲地就想往外跑,林知幼不由得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急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思桃的眼眶里沁出了泪水,杏眼也红通通的。
平日里特能说的一张小嘴,这会儿完全挤不出话来。
她艰难地呜咽:“幼幼,我要去医院……”
—
林知幼从未想过,从滨城体育大学去第一人民医院的这条路会这么地漫长。
城市的霓虹灯四起,的士车融在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中,他们一路艰难地向前,连续遇到了好多个红灯。
交通灯闪烁不停,每一次,他们都差点赶上绿灯通行,但每一次都只能在红灯面前,止步不前。
林知幼从不信命。她觉得这世上的一切,只要努力,皆可由自己做主。
然而这一刻,她信了。
就像永远都错过的绿灯,有些人,即便你再怎么追也无法追上,只能任由时光的长河湍湍流过,与TA失之交臂。
思桃的妈妈因病去世了。
这晚的天空灰蒙蒙,夜幕沉沉地压下来,让人无法喘息。
思桃跪在那张白色冰冷的病床前,嚎啕大哭,许久都未停歇。
我们每个人都曾以为,自己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和亲人慢慢度过。
然而,时间却从来都不等我们。
上帝只要轻轻地伸出手指,时钟的分针就会被快速拨动。
钟声响起,一切无法挽留。
林知幼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听着病房里传出的阵阵哭泣声。
那些哀恸的声音像滂沱大雨打在她的心上,令她的呼吸都有些迟缓。
她慢慢地挪开目光,将视线停驻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思年坐在一片昏暗之中,远离了那处白色之地,但影影绰绰的灯光落在他萧条瘦削的身上,更显落魄与悲戚。
他穿着一件洁净的白大褂,脑袋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林知幼缓步走近他,脚步声轻微,但思年听见了。
他微微抬起头,清俊的脸上带着几近病态的苍白,眼瞳泛红,犹如绝境中的困兽。
林知幼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思年。
他永远都干净清隽,淡冷如山,但有着春风融雪的温柔。
他是父母眼中的骄傲,是五人帮中最优越的存在。
但这样的他,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当初,思年之所以选择从事医生这个职业,其实是为了治疗妈妈的病。
思年的妈妈患有心脏病,身体一直虚弱,需要常年吃药。
他为了妈妈,上大学时毅然决然地填报了医学专业,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心内科的医生。
他原以为,只要他留在滨城的医院工作,悉心地守护自己的妈妈,她肯定会渐渐好起来。
可最终,他还是抵挡不住病魔,没能将妈妈留住。
“我是不是太失败了……”思年哑着嗓音道。
林知幼红着眼,摇摇头。
她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纤细白皙的手顿在半空的那一刻,思年蓦地伸出手臂,将林知幼抱住。
林知幼的身子一僵,站在原地霎时无法动弹。
思年坐在长椅上,双手环上她的腰,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
林知幼听到了,他靠在她的怀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呜咽。
她僵着手,轻轻地拍上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他。
医院里的灯光昏暗,与漆黑的夜色交融在一起。
在这寂静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往他们这儿而来。
江野一听到思年妈妈去世的消息,立刻疾疾地赶到医院。
可他还未跑进病房,就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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