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大树、池塘、垂柳。
清风、微雨、艳阳、冬雪。
各种混乱的场景,在脑子里像一窜焰火要炸裂开来,床上的人皱紧了眉头,呼吸也变的很急促。
方才看清,自己是在一座庙前。
夜色中,却有许多盏天灯冉冉上升,那上头都写了些祝词。
“愣着做什么?快写啊。”
她回过神来,望着身旁的男人,年轻俊美,笑起来邪肆帅气。
“阿澜?”
男人轻唤一声,周澜泱回过神来,提笔写下‘九爷与我,恩爱白首,百岁无忧。’
下一瞬,场景又变到了别处。
他在为自己梳发,已不再年轻的男人轻轻吟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
接着,男人轻轻抱住她,忏悔道:“阿澜,我有悔…”
“阿澜,我有悔…”
“阿澜…”
“阿澜…”
一声声或柔情,或深刻,或凄厉的喊声充斥在她耳畔,逐渐挤满了她整个脑海。
她指尖微抖,趴在床边的人猛的醒了过来。
这是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的模样,却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好,唇边已经冒出了粗浅的胡茬。
“醒了?”他轻声道,似乎怕呼吸太重都砸到这人。
‘滴滴滴滴——’医用器械发出警报声,年轻男人立马起身跑出去喊医生了。
下一秒,床上的人猛的睁开眼,喉间一哽,爆发出一道凄叫:“胤禟!”
意识开始恢复清醒,她撑着床,左右张望。
飘在空气中很淡的消毒水气味,医院特有的蓝白墙壁色,悬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耳边刺耳的警报声。
她看见自己手上还插着针,便用另一只手直接扯掉了…
她甩了甩头,这里是哪里?
好痛…她皱了皱眉头,摁住了手背上的伤口。
“周小姐,您醒了?”
医生出现在病房门前,还有那个守了她很久的年轻男人。他此刻正一脸不善的望着她。
“你把针头取了做什么?你他妈找死吗!”男人凶狠的上前来,抓住她的手便将她往床上摔。
再次倒回床上时,她脑子嗡的一响,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是周兰,是周氏集团的小姐,才认祖归宗不久,这个男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收拾她,特意从国外跑了回来。
“周先生,请您小心一点,她还有伤。”医生挂着讨好的笑。
“我是周兰吗?”她指着自己鼻尖,小心翼翼的问道。
男人疑惑的瞟了她一眼,然后问医生,“你不是说,醒了就不会有问题了吗?怎么还是成傻子了?”
“你是周贺?”
她又问。
周贺勃然大怒,“你又想搞什么花样!我告诉你,老头子不在,我要收拾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旁边的医生听的很是无语,这个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兰昏迷时,分明担心的不得了,一醒过来却又这个态度,难不成,他妹妹上辈子欠他的?
周澜泱抚着额头,道:“你别吵我,我头很痛。”
“睡了这么久,当然痛了。”
周贺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好了一些,“感觉怎么样?”
“还好。”周兰闷闷的答了一声。
心里却思绪万千,不应该呀…她刚才明明…明明是在清朝,是和胤祺在一起,她不应该是什么周兰,她应该是周澜泱,是胤禟的侧福晋,他们还有两个儿子…
他们相知相伴了三十年,却因为她丈夫卷入九龙夺嫡,他们落了个到死也未能再见一面的下场。
“你开车也有些时间了,怎么还能出车祸?”周贺不满道。
“车祸?”
下一秒,周贺便扔出了一串车钥匙给她,道:“跟撞邪似的,撞到墙上去了,车毁了,你人倒没事,不过就是一直昏睡。都睡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
周兰惊叫一声,“才三个月?”
她慌乱的摇头,道;“不可能啊,已经三十年了啊…已经三十年了!”
她陡然失控,赤脚下了地,惊叫道:“已经三十年了!我现在才是在做梦是不是!你是假的!我当时明明甩开你的手了!为什么你还是把我拉回来了!我是自愿留在那里的!我不要回来!”
“周兰!”周贺的衬衣衣领被她拽住,生生崩开了两枚纽扣。
周兰还是声嘶力竭的哭喊道:“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去找胤禟,他和弘阳还在等我,还在等我…”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周贺被拽的快要喘不过气,直接上手,掐住了她的胳膊,怒骂道:“什么胤禟,什么弘阳,你疯了!”
“不是啊,我没有疯!是真的,胤禟真的还在等我,还有我们儿子…”
她正语无伦次的解释,却发现周贺胸前一道细疤,像是结痂了许久的刀伤一般。
她猛的扯开他衣衫,指着那道伤口,抬眼质问道:“你是周清河!你是周清河!是我大哥!”
“什么周清河!我这是胎记,你不是早就看到过吗!”周贺想一耳光摔她脸上,却讶然于她眼底的那道悲伤。
浓厚的悲伤,夹杂着愧疚,不安,感激,心疼。总之,十分复杂…
“大哥…我真的不要做周兰,我要回去啊,九爷还在等我,你送我回去吧…”周兰抱住周贺,痛哭流涕道:“他等不到我,他该多着急…我和他在一起三十年,我们有两个儿子,我们倒死那一刻都没想过要分开啊…”
其实,周贺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她哭的太伤心,太疯狂,周贺莫名其妙的被她哭的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他似不受控制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
“小妹…”
一声小妹!彻底止住了周兰的泪水,周清河总是这么小妹长小妹短的围着她转,恨不能将天下多有好东西都捧她身边来。
她直勾勾的盯着墙壁,那上面的电子时钟显示着时间。2019年12月1日…
察觉到她安静了不少,周贺缓缓松开她,擦了擦她的眼圈,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时醒来,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和胤禟的一辈子,只是她的一场梦?
周兰捂住脸,狠狠的吸了口气,闷了一声。“或许是吧,只是一场梦。”
经过各项检查,认定周兰身体健康,一切指标正常,周贺便给她办了出院。
她那柔弱的母亲见她回家也还是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是哭。她生父似乎老了不少,疲惫道:“都有传言说磨子街阴气足,我还不信,这次你出事我也不得不信了,以后少往那边走。”
“好。”周兰昏昏沉沉的应了一声。
出院后十来日,她依旧没缓过来,眼睛一闭一睁,全是那三十年里发生的种种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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