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攥了攥拳,张了张口。
何玉柱又在门前叫嚷了起来。
“爷,周格格命人送了夜宵过来,可准奴才端进来?”
胤禟眼帘一抬,道;“进来吧。”
何玉柱端着托盘呈了进来,是一盅小米粥,褐红瓷盅下还压着一张小字条。胤禟眉头一扬,扫了一眼……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回了。”胤祺起了身,声音淡下了几分,细听之下还有几分无奈。
他塔剌和晴行了个礼,脸上挂着不变的浅笑。
“五哥等等。”
胤禟突然起身,走至八宝架旁,取了一副字画,轻轻拭了下,走下来亲自交到了胤祺手中。
“这是?”胤祺疑惑道。
“上次我听额娘说起弘昇一直想要一副马远的画,我这正好得了一副马远的《晓雪山行》,五哥便带回去给弘昇吧。”胤禟说的轻松极了,似乎这宋朝名画在他眼中不过一顿酒罢了。
胤祺听的也是直摇头,道:“马远的真迹难寻,上次三哥找到一副山水之一便已欣喜若狂,足见其稀贵之处,孩子一句戏言,九弟又岂能当真?”
“不妨事,弘昇喜欢,我这做亲叔叔的手里有,哪有不给的道理。”胤禟说完话,有些窘迫的低了低眼,忙转过身去回了案桌旁。
还是他塔剌知晓胤禟是在借弘昇与胤祺亲近,一手便按在了画卷上,冲胤祺笑道:“既然是九弟的心意,爷便受了吧。”
胤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便多谢九弟。”
胤禟点点头,亲自送了两人到门前,胤祺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去陕南的事,趁还未择期,你……你若不想去,便同我讲。”
方才笑吟吟的脸面霎时便落了两分,胤禟低低的恩了一声算是做了答。
送走了两人,胤禟又回到桌案上,这才将那纸条抽出来一看。
只见是一副小图,说是小图也不尽然,因那上面还配了几行字。
画了两个很抽象的小人,一个端着一盅吃食,还在那吃的上面勾了几道烟,算做滚烫的意思。而另一个小人则是呈跪伏状,匍匐在吃东西的小人儿脚边。
而那几行字,则是这般写的:
一日,奴才给主子送了吃的去,主子问‘这是粥还是汤羹啊?’,那奴才答是汤羹,主子怒骂她糊涂,分明是粥。奴才吓了一大跳,跪地求饶道:“错了!错了!奴才错了!主子说是粥就是粥吧!”
这什么东西!
胤禟将纸张丢到一旁,虚虚的打了几转,轻飘飘的落在了桌上。
胤禟喝了一口盅里的食物,抿了抿嘴,原是一道清甜可口的甜米粥,却是用了鲜嫩的鸡汤做底。
哼。胤禟被气笑了两声,再看那字条上的内容,心道好你个周澜泱,认个错还不忘给爷下个绊子!
“何玉柱!”
胤禟又吃了几口粥,疾驰忙慌的到门口逮到了正躬着腰低着头在角落里偷偷吃点心的何玉柱。
何玉柱擦了两下嘴巴,迷茫道:“怎么了,爷?”
“那东西你送过去了吗?”胤禟伸出手。
何玉柱瞧了眼自个儿怀里,忙将盒子递了过去,道:“还没呢,方才过去没见着周格格,绣姐姐说是去膳房讨吃的了,奴才还想着待会儿再走一趟。”
说完,他又机灵的补了一句,“爷赏下的这些都是宝物,奴才想还是亲自交到周格格手里最为稳妥。”
胤禟斜睨他一眼,笑骂道:“你个狗奴才,还是个机灵的。”
“嘿嘿,都赖爷教导的好。”
分明想着要冷她周澜泱几日,好叫她不敢作天作地的成天搞事儿,可心底深处又觉着该去瞧瞧她,当面敲打她几下。
“呀,爷,您看,今夜月亮好圆呀。”何玉柱指着天空一轮明月,掰着指头数道:“这才四月呢,月就这般圆,明儿定是个好天气。”
恰时又有一阵清风吹来,夜凉如水,胤禟面前几棵大树打着风响,掉落片片树叶,风带过阵阵花香,像是月季,又像是海棠,细嗅之,连明渠里的荷花香都蹿了些味儿进来。
也是这般明亮时,胤禟脑海里不由闪过昨晚那人这般仰头望天,,在焰火盈盈错错的照耀下,整个人如月中桂仙,美艳的不可方物。
他低头一笑,问自己喜欢周澜泱什么?若是那张脸,却也见过美更胜她的容颜,是那乖张的个性?可满洲女子个个豪爽,文武双全的也不在少数。
胤禟轻轻摇头,心道:罢了,既然一时说不清摸不准喜欢她什么,便日后慢慢找答案吧。
他又进了屋,亲自研磨,提笔写了些什么……
清漪院这头,周澜泱也借着月色,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吹凉风。绣儿端来碗凉水,叹道:“昨个儿还凉飕飕的,今日就热起来了,今年进暑怕是早了些。”
“你都觉着热,说明这天儿是真热。”周澜泱笑眯眯的接过水,灌了一口。
因太大口,差点还呛了。绣儿提着绢子给她擦嘴,笑道:“格格您慢点,就一碗凉水又没人给您抢。”
“对了,送过去的粥,主子爷喝了吗?”周澜泱接过绣儿手中的扇,自己打着风。
绣儿摇头道:“奴婢也没跟过去看啊,不过料想主子爷一定喜欢,毕竟格格亲自煮的。”她笑的贼贼的。
闻言,周澜泱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瞄她一眼,笑的同样玩味,道:“你怎么就这么自信九爷他宠我?”
“看的出来呗,您这般胡闹,九爷都没一句重话,。”绣儿叹口气,坐到了地上,挨着和躺椅齐平,她说:“其实一开始奴婢真担心九爷不喜欢您,可是没想到他现在对您这么上心。就是那完颜格格有孕,一个月也见不到九爷两次。兆佳格格之前得宠,可您来之后,更没她什么事了。”
蓦的,周澜泱的笑容淡了几分下去,喃喃道:“是啊,这些傻女人。”
绣儿听她语气哀怨,怕她有什么不必要的负罪感,忙转头去,认真的劝慰道:“格格您可千万别觉得可怜她们,谁能得宠各凭本事,主子爷喜爱您那是您的本事。”
周澜泱但笑不语。
“您也该抓紧点,能开怀便更好了。”绣儿嘻嘻的笑,心里已经画了一片蓝图了。
“那种事也不是想就能想来的。”周澜泱语焉不详的打着太极,心中却是说道:谁愿意怀谁怀,我可不想挺个大肚子回去被解剖。
绣儿急了,“格格!您得知道,咱们主子爷才十八,往后院子里定然还有新人来,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眼前得宠,可是日后呢?有个孩子傍身,才是最妥当的。”
周澜泱闻身而看,她捏了捏绣儿因紧张而皱成一团的笑脸,笑眯眯的说道:“绣啊,你一心一意为我考虑,我都知道,只是我从来不觉得靠孩子就可以绑住一个男人,胤禟……我是说九爷,他不缺女人,自然就不会缺孩子。”
“随缘吧,我在一日,便享受一日。他喜我一天,我便得意一天。若一日他倦了,指不定那个时候我早不在这里了……”
凝望着高挂的圆月,鼻尖传进淡淡香气,周澜泱自言自语着,眉头却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紧锁。
绣儿没听清周澜泱后面说的话,却专注的看了她眼神,一双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纠结和淡淡的哀愁,她心头猛的一跳,这才深觉近两次与她谈到主子爷,她最后都总会露出这个表情。
叫什么来着?情起而不自知!
“周格格安好!”何玉柱跑跳过来,挤眉弄眼的递上了宝物盒子。
绣儿接过来,打量了一眼,顿时惊叫道:“这是如意馆的!”
何玉柱得意的挑挑眉,露出一个算你有眼光的眼神。
周澜泱依旧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只留了个侧脸过来,问:“什么如意馆?”
不等何玉柱答话,绣儿便喜不自胜的回她:“是九爷的一处古董店,里头的首饰宝物全是好东西!价高奇贵,京城多少名门淑女,甚至官员夫人都排着队买,却不一定买的了呢!”
看来这胤禟是真会做生意啊。
周澜泱笑笑,抬起手来借着月光欣赏了半会儿手腕上的荷花串,料想这东西也应该是那如意馆的了。
她递个眼神给绣儿,绣儿忙将赏银给了何玉柱,何玉柱也不客气,接过来不忘行礼,道:“九爷还有话给周格格。”
“爷说什么了?”
周澜泱脚尖着地,停住了晃悠的摇椅。看向何玉柱。
“爷说过几日该是要去趟陕南,要周格格同行,您早些准备,不定哪日就出发了。”说完,何玉柱打个千儿,告退了。
待何玉柱走后,绣儿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拍手道:“奴婢这就去为您收拾,万一明儿就要出发了呢?”
周澜泱却皱眉深思,也好,她想着该快些把那大树模样画下来叫绣儿交给周清河让他代自己去找,说不定从陕南回来后,一切便办妥了……
她手里把玩着宝物盒子,啪的一声打开来,里头装了一柄华丽的宝石碧玺点翠簪,还有一把缂丝水墨团扇。果真如绣儿所说,一眼便知价值不菲,且不说别的,就这观赏性便是极高。
周澜泱看的喜欢,取出团扇把玩起来,那被团扇压着的纸张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周澜泱咦了一声,放回了团扇,捡起那张蝉翼,美目一扫,看清字里行间后,不觉浑身一震,目光却不自觉的柔软了许多。
那字体苍镌有力,行云流水,道:
今夜月凉如水,荷怜仰穹,晚风拂水漪,却这美景同你比,仍逊半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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