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一下。
两下。
三下。
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温欢耳朵烧红。
整个人动弹不得。
连呼吸都窒住。
此刻,她已不属于她自己。
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从里到外被名为悸动的情绪填满。
他在向她求爱。
赤裸裸的告白,她不会听错。
齐哥哥的心意,和她一样。
他也喜欢她。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而是对她的喜欢。
怎么办才好。
要现在醒来吗?
要告诉他,她也喜欢他吗?
可是,齐哥哥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如果被她直接戳穿,会不会挖个地洞将他自己埋进去?
昏暗的影院里,荧屏的光线斜斜洒在女孩子脸上,她一动不动地趴在齐照膝上,清澄如湖水的眼睛,明亮闪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尝试挪了挪,假装睡梦中翻身,小心翼翼侧过头望齐照。
他脑袋后仰,双手合十置于腹部,嘴唇微张。
睡着了。
因为醉酒,沉沉入睡。
“齐哥哥?”
这回轮到她试探。
然而和她的装睡不同,他是真睡。
她怔怔盯他。
少年精致的五官不失硬朗,如此一张英气漂亮的脸,足以想象日后将有多少女人对他前仆后继。
柔和的电影插曲飘荡整个房间。
清新的女声低低吟唱:
“I try to make you mad at me over the phone,red eyes and fire and signs……”
温欢往上,抬起脖子。
歌声仍在继续:“I"ve gotta have you……
衣料悉率。
黑暗中。
有谁的唇火热滚烫,紧张地贴上少年的脸颊。
蜻蜓点水。
轻啄。
女孩子低声呢喃:“不想做哥哥,那就做男人。”
寂静的房间。
电影接近落幕。
令人心跳的表白无人回应。
少年呼呼大睡。
温欢重新趴回去。
一只手勾住他的。
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正好,她也不想再做他妹妹。
从这刻起,她只做他的意中人。
过完元宵节,这个年就算正式过完了。
次日,齐照高高兴兴带着温欢回海边别墅。
过年期间东奔西走,为了要过年红包,齐照没睡过一天懒觉。
一回到海边别墅,第一件事就是补觉。
在家里宅了好几天,他睡得腰酸背痛,这天下午三点睡醒,刚准备去敲温欢的门,被李妈告知:“她出门了。”
齐照茫然脸:“去哪了?”
“没说。”
齐照只好掏出手机。
微信消息没有及时跳出来,上面有她的留言:“我和早早逛街去啦,晚上回来。”
才看完,谢恺的电话打过来:“在哪?过来帮个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齐照二话没说,开着机车奔出门。
人来人往的高级商场。
B栋五楼电影院大门口,谢恺站在海报前,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彩虹毛衣,要多亮眼就有多亮眼。
齐照喊:“谢王八,你这穿的什么玩意?”
谢恺:“你别管我穿什么,等会陪我演出戏。”
齐照一看势头不对,谨慎地问:“什么戏?”
谢恺:“苦命鸳鸯戏。”
他小姑为了所谓的强强联姻,给他介绍了相亲对象。
对方是邻省商业集团千金,见过一面之后,直接说要订婚。
吓得他魂都没了。
谢恺将前因后果一说,齐照笑得脸都酸。
齐照痞他:“谢恺,你就从了吧,人家能够挑中你,是你的福气。”
谢恺:“滚犊子,等以后你被迫相亲的时候,别来找我哭!”
齐照有恃无恐:“我们家不存在相亲这回事,更何况,有欢妹妹在,你觉得我爸妈会让我相亲吗?”
谢恺翻白眼:“先追到手,再来秀恩爱,ok?”
齐照揽住他:“ok。”
谢恺约的人半小时后准时到。
这半小时内,谢恺已经和齐照串通好剧本。
谢恺被人纠缠的事,其实他早有耳闻,过年期间太忙,没有过问。
为了能让谢恺顺利摆脱麻烦,齐照演得像模像样,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Tiffany Co柜台前。
齐照挽着谢恺手臂,演起gay来得心应手,婊里婊气对旁边的杨小姐说:“不好意思,杨姐姐,还要麻烦你陪我来看珠宝。”
炮灰千金杨小姐气到快要失去人形。
柜台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脸震惊。
一米九的帅气少年,乖巧趴在同样年轻的男生肩头,娇羞的神情与他硬气的外表完全不同,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下巴都惊掉。
齐照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视线落在一排排玻璃柜下的钻戒。
他送过欢妹妹很多礼物,但是从来没送过她戒指。
齐照毫不犹豫:“外面摆着的这些款式都太俗气,我要看保险柜里的,你拿出来。”
工作人员犹豫。
齐照看谢恺,谢恺拿出钱包里的黑卡。
经理将他们领到VIP室。
“这个好大好闪我喜欢。”齐照指了指最贵的那款。
谢恺暗暗掐他一把:“差不多就得了。”
齐照眼馋地看着那颗11克拉的钻戒,悄声回:“我这么辛苦帮你,你不能没良心。”音调调高,摇晃谢恺肩膀,理直气壮:“恺恺,给我买。”
谢恺嘴角颤抖。
妈的,早就知道齐照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死缠烂打的杨小姐在齐照一声声撒娇的呼喊中,终于憋不下去,忍痛放弃谢恺,转身跑得没影。
杨小姐一走,谢恺立马推开齐照,冷漠无情:“好了,你可以滚了。”
齐照在两枚戒指间犹豫不决:“那个鸽子蛋大,但是这个有爱心,两个都好看,你说买哪个?”
谢恺往外走:“一个都不买。”
齐照托住谢恺:“谢王八,借钱给我买嘛。”
谢恺沉思三秒。
退回去,死鱼眼扫了扫戒指。
“价格?”
经理立马开口:“这款Novo枕形切割,钻石总重11.22克拉,镶嵌工艺精湛美丽,我们店不打折,但是商场有活动,现在入手,原价一千五百四十二万八,积分折现后,算下来只要一千五百四十二万。”
齐照闪亮眼看向谢恺:“便宜八千!不买多亏!”
谢恺呵呵冷笑:“用你自己的钱,别找我要。”
齐照眼馋地盯着那枚鸽子蛋,心中暗暗发誓:等他继承信托基金的那天,他一口气买十个鸽子蛋砸死谢恺这个小气鬼!
齐照退一步,“我不买这个,我买另一个!”
经理及时报上价格:“二十四万三千,不参加商场积分活动。”
谢恺无奈看向齐照:“你知道小可爱戴几号吗就敢乱买?”
齐照耸耸眉:“我天天牵她手,怎么会不知道?先买了再说,实在不合适再换呗。”
刷完卡,谢恺闷声叹气,齐照欢天喜地。
谢恺:“不用还了。”
齐照:“那不行,不还的话,不就成你给她买的了吗?我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谢恺:“与其在我面前逞男子气概,还不如到你家小可爱面前做个男子汉,买戒指一时爽,你敢送出去吗?”
齐照哼哼:“我今天就送!”
齐照和谢恺前脚从商场出来,没能看到后脚从侧门迈进商场的温欢和薛早。
完美的擦肩而过。
温欢拉着薛早直奔楼上珠宝店。
刚才在另一家商场,温欢没看其他的,就看了戒指。
薛早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欢欢,所以今天你是特意出来买戒指的吗?”
温欢没有否认,点点头。
她们停在Tiffany Co柜台前。
经理正在和店员讨论八卦。
“现在的小年轻富二代真开放,一点都不顾忌,而且刚才那个男孩子拿了二十万的黄钻戒指还不满足,想要那个一千万的呢。”
“牛逼。”
温欢咳了咳,店员看过来,微笑:“你好,请问想要哪一款?”
温欢缓声说:“我想要情侣对戒。”
薛早愣住,看向温欢。
温欢红着脸继续和店员说:“最好是年轻男孩子喜欢的款。”
没有用太长时间。
十分钟就已经选好。
两个白金镶钻T宽对戒。
刷卡的时候,没有用蒋之香给的卡,而是她跟着齐照到处拜年收到的那份压岁钱。
买完戒指回家,不再去其他地方。
薛早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温欢抱着戒指包装袋,低头说:“早早,我有喜欢的人了,应该早点告诉你。”
薛早声音哽咽:“嗯,我知道,是齐照嘛。”
温欢:“我今天打算将戒指送给他。”
薛早看向窗外:“嗯。”
“送戒指的事,连妈妈都不知道,我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薛早红了眼回头问:“为什么?”
温欢张开手臂将她抱住:“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久。
薛早回抱:“祝你成功。”
温欢笑着说:“谢谢。”
薛早擦了眼泪,听温欢说元宵节齐照告白的事。
每一个细节,她说得极为具体,每个字中都涔着她的欣喜若狂。
沉思了这么多天,她已经有了计划。
她会假装不知情,然后将戒指送给他。
至于之后的事。
管它的呢。
她就是要表达对他的喜欢。
一刻也不能再等。
就是今天。
她要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她会诚恳请他等她到成年。
他不早恋,她尊重他。
可是,她现在必须占据他的心。
“做梦一样,早早,我现在真的好开心。”温欢眨眨眼,问薛早:“早早,我是不是看起来有点疯?”
薛早:“很正常,有了喜欢的人,怎么会不疯狂?”
温欢嗤嗤笑两声:“说得也是,不疯怎能叫喜欢。”
车开上山坡。
透过车窗,温欢遥遥望见庭院前站着个人。
少年身形高大,懒洋洋靠在白色柱子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碎石子。
回来的路上,她给他发了微信,说自己快要到家。
每次都这样,她从外面回来,他总会在家门口等她。
和薛早告别后,温欢攥紧手里天蓝色的礼品袋,深呼一口气,推门下车。
右手一背,勉强将小巧的礼品袋藏在身后。
少年同她挥手:“回来啦?”
温欢心跳加速,一步步走过去。
只差十步的距离。
车道又驶进一辆车。
不停鸣喇叭。
温欢右眼跳个不停,转身看。
是窦绿白的车。
车都还没停稳,窦绿白从车里踉跄跑出来,满脸是泪:“欢欢,快跟干妈去机场,我们马上就飞美国。”
温欢从来没有看过窦绿白惊慌失措成这样,不知怎地,下意识想到蒋之香,颤着声问:“干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窦绿白哭得泣不成声,不敢再隐瞒:“阿香得了癌症不想治,自杀未遂,现在躺在急救室。”
温欢倒退半步,凝视窦绿白,想从她的脸上窥出半点玩笑的迹象,一双眼瞪出泪。
全身僵冷,心脏停跳。
不,这不可能。
齐照的喊叫将温欢拉回现实:“欢妹妹。”
温欢听觉全失,头也不回,拉住窦绿白往车里跑:“我要去美国。”
天边火烧云。
跑车掀起的尘嚣落定。
庭院四处无人,只剩下一个六神无主的齐照。
直到半小时后。
他缓过劲,拿出藏在身后的天蓝色礼品袋。
手脚僵硬。
失魂落魄。
……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ICU外等候三天两夜。
温欢没合过眼。
窦绿白啜泣:“我不该由着她任性,上个月她不肯和我视频,我飞过来看情况,她当时还笑我黏人精,我以为她状态不错,结果……”
温欢盯着墙上的字母,眼睛全是红血丝,声音却平静至极:“什么时候的事?”
窦绿白愧疚:“有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香不让。”
温欢握紧拳头。
指甲扣进肉里。
没有痛觉。
什么知觉都没有。
温欢缓缓站起来。
窦绿白担忧:“欢欢?”
医生护士从旁边经过。
温欢呆滞地跟过去。
窦绿白从后面抱住她,不停念叨:“阿香肯定会没事的,她福大命大,肯定没事。”
窦绿白说什么,温欢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听不到。
漫天扑来的白色。
刺鼻的消毒水。
各种各样嘈杂的噪音。
温文死的时候,她也这样等在ICU外。
所有的人都知道温文病了,只有她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人。
她到他病床前探望,聆听他的遗言。
她那病入膏肓的父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她的手,笑得像个孩子:“阿香,是你吗?你原谅我了吗?”
她恨得牙痒痒,只想大声问他,蒋之香重要,难道她就不重要?他没有任何话要留给她吗?
可是她说不出口。
面对将死之人,除了回他一句:“是我,是阿香。”还能说什么?
温文到死都没能见到他最想见的人。
不知道蒋之香是否好运,能见到她最想见的人。她那么多情人,天南地北,寻人是件大麻烦。
金发碧眼的护士出来喊:“谁是olive蒋的女儿?”
温欢:“我是。”
“病人情况不稳定,你快过来。”
温欢站着不动。
护士:“不想见吗?”
窦绿白推温欢:“欢欢。”
数秒。
温欢低下头,快步跟上护士。
房间内很暗。
进房间之前,护士交待:“病人现在意识不清,求生欲望很低,如果可以,请你尽量鼓励她。”
温欢脚步沉重,缓步走近。
病床上的人全身上下插满管子,瘦骨嶙嶙,完全不成人形。
她瞪大眼,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蒋之香吗?
三个月前,她们最后一次视频,蒋之香虽然有些憔悴,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这不是她的母亲,蒋之香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下场。
仪器的催命滴答声中,蒋之香的呼唤再度响起。
喉头里挤出来,含糊不清。
温欢扑过去听:“你想见谁?慢慢说,不要急,无论是谁,我都会替你找来。”
“欢欢。”
“我在。”
“欢欢。”
“我在,我在啊。”
蒋之香仍在喊。
温欢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你想见的人,是温欢吗?”
蒋之香停止呼唤:“欢欢,原谅妈妈。”
温欢愣住。
不是别人。
蒋之香最想见的人,不是情人,是她这个女儿。
“我不原谅你。”
“你要是死了,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不能再丢下我第二次。”
护士冲进来。
温欢跌跌撞撞被推着出了病房。
窦绿白上前扶她,问:“怎么样?阿香怎么样?她想不想见我?”
温欢双手捂住脸。
三天担惊受怕的情绪爆发开来,强忍的眼泪再也憋不住涌出,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直至声线嘶哑。
温欢哭着喊:“我不能没有妈妈,我需要她。”
窦绿白抱牢她,双眼全是泪,安慰:“我们都需要她。”
或许是上天垂怜。
三天后情况有所好转。
蒋之香的生命迹象越来越显著。
到第十天,她已经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姗姗来迟的律师找上门。
以防万一,律师提前告知遗嘱事项,蒋之香名下所有财产皆由温欢继承,当年蒋之香出走蒋家时,已经成年继承属于她的那部分财产,加上这些年的理财策略颇有见效,数目可观。
“完成财产继承手续后,你将成为城里最富有的年轻女孩之一。”
温欢看都没看文件,毫无兴趣,将文件递回去:“我暂时不需要它。”
律师不解:“蒋之香女士有过交待,只要她的生命陷入危险,不管她是否逝世,你可以立即接管她的财产。”
温欢:“她已经脱离危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温欢走进病房。
蒋之香闭着眼。
温欢在她身边坐下,凝视:“妈妈,别装睡,我看到你手动了。”
蒋之香睁开惺忪睡眼,发声仍然有些困难:“你真不好玩。”
“你也不好玩。”
蒋之香发怔,继而笑了笑:“对,我们都不有趣。”
母女俩对视。
沉默片刻。
温欢开口问:“疼不疼?”
蒋之香别开头,许久,她轻声吐出一个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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