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龙仍是冷着脸,继续拆自家兄弟的台,两兄弟正在斗嘴间,都没发觉牟彪突然身子一伏,无声无息的爬进那死过人的床底下了,牟虎与牟龙斗了两句,一转头突然惊叫一声,原地一蹦老高,牟龙回头不耐烦道,
“说你胆子小,你还真装上了,叫甚么叫?”
牟虎脸都白了,
“少……少爷呢?”
他瞪着眼,结结巴巴问牟龙,牟龙拿眼扫了一圈儿屋子里,也诧异起来,
“少爷呢!”
三个进这屋子里,牟彪走在前,牟虎在中,自己在后,正正挡住了屋门,若是牟彪出去,自己必定会知晓的,
“少……少……少爷呢?”
牟虎见牟龙也是一脸懵,不由更怕了,舌头打结的越发厉害,端着火折子的手都在发抖,带着哭腔问道,
“少……少爷不会是被鬼……被鬼抓去了吧?”
说起那个“鬼”字,牟虎只觉得后脊梁上头一阵阴风吹过,手中的火折子陡然一亮,
“啊……”
牟虎惊叫一声,原地蹦起,呲溜一下子钻到了牟龙的身后,牟龙翻着白眼,
“你不是胆大包天么?”
说着举高了火折子四处照了照,目光落在床下头,
“少爷……你在不在床下面?”
床下传来牟彪的声音,
“我在……”
牟虎一听见牟彪的声音,立时松了一口气,从牟龙身后钻出来,趴到地上问,
“少爷……你钻床下头去做甚么?”
牟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扮了一个鬼脸儿道,
“下来瞧瞧有没有女鬼!”
说罢冲他伸手道,
“把火折子给我……”
牟虎将手里的火折子递了进去,牟彪在床下四处照了照,目光落在了地面上,满是凌乱灰尘的地面上,赫然有几个模糊的手指印,手指印呈黑色,牟彪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一闻,有血腥味儿,看完他这心里便有数了,又从床下爬了出来,对牟龙道,
“本少爷果然猜的没错,那日里杀乔娘的凶手多半是躲在了床下……”
胡秀才进来时,尸体还抽了几抽,说明凶手根本没来得及逃窜,那时节胡秀才前脚来,赖东升后脚到,二人只顾着床上的尸体了,又各自疑心对方是凶手,根本没人想去察看床下的情景,定是二人走后,那凶手才最后逃走的。
牟龙听得连连点头,牟虎眨了眨眼儿,想明白之后问道,
“那少爷……这便是有血手印儿,能证明凶手曾藏在床下头,可只要府尹大人不认,非说是赖东升曾在床下寻过人,以至手指印留在了地面,也是可行的……”
总归只要不节外生枝,早早把案破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嗯……”
牟彪点头,
“这事儿还真有些难办了……”
想了想道,
“我们先回去再细想想吧!”
半夜里牟彪带着两个小厮回了府里,院子里正堂的灯火辉煌,五姨娘用手支着腮,正等着儿子回来,一旁的金珠和银珠劝道,
“姨娘,您先去睡吧,我们来等少爷,若是回来了,必定去报给您……”
五姨娘摇头,一脸担心的唠叨,
“这孩子,往日里也在外头玩,可没一日在外头玩得这般晚的,虽说京城里也算太平,可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呀……”
金珠应道,
“您可放心吧,这京城里谁家的孩子出事,我们府上的少爷们都不会出事,这巡城的锦衣卫可不是吃干饭的!”
说起这个,五姨娘却是嘴儿一嘟,皱眉疛嗔道,
“说起来,老爷这几日也是不着家,他要是在家里,也好管管八少爷呀!”
五姨娘这一发娇嗔,两个丫头看得悄悄儿撇嘴,
“五姨娘……老爷可不在跟前儿,您且收着些!”
五姨娘都是生养了一个八少爷,也是人老珠黄了,可只要在老爷面前,那是又发娇又放嗲,便是她们终日在跟前伺候着,见惯了的,有时也会被冷不丁儿被酸倒牙!
两个丫头互视一眼,接着劝道,
“姨娘,夜深了,还是早些去睡吧……”
说话间,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三个小子兴冲冲跑了进来,牟彪一眼瞧见守在桌边的五姨娘,
“姨娘,你怎么在这里?”
邵氏盼了许久,终是见着儿子回来了,憋了半夜的气,正等着他生受呢,过来一把拉了儿子上下打量,又伸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没有胭脂味儿,倒有一股子土腥味儿,
“八少爷,你这是半夜三更做贼,去挖坟掘墓了呀?”
说着扯出帕子在面前扇了扇,牟彪嘿嘿一笑,
“姨娘,儿子大了,我的事儿你少管……”
说罢眼珠子转了转,
“我爹肯定今儿也没回来,要不……你那有空搭理儿子!”
邵氏气道,
“你还好脸提老爷,明儿他回来,我把这事儿告诉他去,看他怎么教训你!”
牟彪才不怕呢,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闻闻,果然有股子土腥味还混杂着些许血腥味儿,想来是在赖家的院子里蹭到了,当下很是嫌弃的就在正堂里将衣裳给扒了,顺手一甩,甩给了金珠。
邵氏见状直跺脚,
“你可是大家的少爷,怎能这般没规矩……”
牟彪恍然未听,伸手把裤带解了,裤子脱下来扔给了银珠,回头高声叫道,
“来人啊!本少爷要沐浴,热水备好没有?”
下头人忙应道,
“早备好,就等您回来了!”
牟彪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吩咐两个小厮,
“你们两个也回去洗洗……”
打发走了小厮们,自己一面脱里衣一面往里头去,邵氏和两个丫头跟在他后头,眼看着儿子一点点的脱了个精光,露两瓣浑圆结实的大屁股,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净房中,两个丫头一路捡,邵氏却是一路打听,
“你这是在外头做甚么了?”
牟彪应道,
“看死尸了……”
说着跳进了热水桶里,溅得水花一地,邵氏怕湿了衣裳,远远站着,
“看甚么死尸?”
牟彪应道,
“一个女人,肚子里还有孩子,被人……”
他单手比刀,做了一个从上往下的手势,
“……一刀划开了肚子……那心肝脾肺……肠肠肚肚流了一床……”
又做了一个往外揪的手势,
“那肚子里的胎儿……还被人从里头揪出来了……血糊糊的掉在外头……那血哟……流了满床都是……她死的好惨……一双眼瞪得老大……舌头掉在外面……”
说罢瞪眼歪头,舌头吐了出来,五姨娘被儿子吓了一跳,拧着帕子跺脚道,
“臭小子你就吓我吧……”
“我没吓你……”
牟彪冲她泼水,
“她是被人灌了药,躺在床上被人生剖的……剖完了肚子,人还没死透呢!”
“啊……”
五姨娘终是顶不住了,尖叫一声跳出去,骂骂咧咧道,
“臭小子!你……你存心今儿不让我睡觉是吧?你……你等着,明儿老爷回来,我……我让他打你!”
牟彪得意的嘿嘿笑,
“爹那里死的人更多,你问问他……有几个死相好的!”
“你就吓我吧!”
五姨娘气得转身就走,却是把银珠留了下来,
“伺候着八少爷洗完,催着他早些上床睡了!”
“是!”
第二日一早,牟彪照旧去了学堂,午时去见了贾四莲,把昨儿晚上查到的东西细讲了一遍,冲着她皱眉道,
“我昨儿想了一晚上,实在想不明白还会有谁对乔娘恨之入骨,要这么杀她……”
贾四莲也是支肘托腮想了一会儿,
“呃……我觉着吧……应该还有人会想杀那乔娘的……”
牟彪双眼一亮,
“谁?”
贾四莲道,
“这赖东升与乔娘的事儿……我们先算算有几人知晓?”
第一是胡秀才,做丈夫的会因妻子戴绿帽愤而杀人,但胡秀才这顶绿帽子好像有他自己寻来之嫌,他还指望着赖秀才给自己养儿子呢,他应该不会是杀人凶手!
第二是赖东升,但赖东升并不知孩子不是他的,又痴迷于乔娘,必是不会杀她的。
“……还有一个是胡母,她会不会恨自家儿媳妇私奔他人,所以上门杀了她?”
牟彪想起那年迈的老妇人,走一步都要缓三缓的样子,摇了摇头,
“胡母年纪太老了,她没法子杀人!”
便是她儿媳妇躺在床上让她杀,只怕她拿着刀都划不破肚皮,
“你爹不是说,那乔娘肚子上的伤口是一刀而下,又准又狠……”
杀人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一个活生生的人,想要一刀从胸口到肚子,一刀就力透皮肉直到内脏,一路向下到小腹之中,透穿子宫,划开之后还要拿出那一团血肉来,这可不是一名年老妇人能做的?
贾四莲点头,
“我爹说,这样的手法,若不是惯杀猪的屠夫,便是对这乔娘心怀极大仇恨,才能一刀下去成了如此模样……”
二人对坐半晌,都没个头绪,牟彪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便起身道,
“我再去寻一寻那给乔娘把脉的大夫,先验证一番那胡秀才所言是不是真有此事,左右赖东升一时半时死不了,我们还有时间!”
这才开春,便是上报刑部复核死刑,要问斩也要等到秋后了,赖东升还能活大半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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