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太自然是舍不得坐马车的,一路让向枝端着那盆儿,打算走着回家,向枝心里有鬼,一步三回头,就怕贾家人发现追来,她也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贾四莲她们追来了,问起那东西,自己就打死不认,便是在地上撒泼打滚,她都不认,那小铜镜可值一两银子呢!
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若是能留在身边,以后嫁了人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
向老太见她那样儿,立时将在贾金城那处受的气转到了孙女身上,抬手一巴掌打在她后背上,
“还不快走,走的这么慢……你是舍不得吗,人家如今升了官儿,发了大财,可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你当人家还会追出来留你么!”
向枝忙过神,这才发觉手里的盆沉得要死,便道,
“祖母,就这么一路端回去,也不知要走多久,我们叫辆马车吧?”
向老太大怒而又给她一记,
“统共他们就给了十个铜板儿,你要让老娘亏多少!”
向枝不敢再说,只是低头赶路,二人没走出去多远,便被贾四莲和贾五莲追上了,
“外祖母!”
贾四莲远远的叫了一声,向老太回头,向枝脸色大变,贾四莲上来笑嘻嘻道,
“我娘让我送你们一程!”
五莲也道,
“我娘说你们端着盆呢,让我们送你们一程,也好让枝姐歇歇手!”
说着五莲就伸手去端向枝手中的盆,向老太见姐妹二人追出来,总算觉着面上好受了些,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总算你娘还有点良心!”
向枝正嫌那东西又重又沉,端着手软呢,闻言忙递给五莲,五莲伸手接过,嘴里说道,
“枝姐,你可先别松手,我没拿稳呢!”
向枝果然没有松手,贾四莲趁这机会,突然一伸手将她前襟揪住,
“向枝,你这个贼……我的铜镜呢?”
她大吼一声,趁着向枝愣神还未收回手时,伸手在她怀里一阵掏摸,果然摸到了那面铜镜,用力扯出来,向枝忙伸手去夺,只她慢了一步,手指头刚捏住铜镜边,就被贾四莲夺了过去,她立时连退几步,一脸愤怒的瞪着向枝道,
“向枝,你到我们家一趟,怎么还敢偷我们东西!”
贾四莲脸色阴沉,贾五莲端着盆也是一脸愤慨,向枝被人拿了个正着,脸上青白交错,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向老太眼尖,瞧见了贾四莲手里的东西,不由眼睛一亮,立时伸手去夺,
“你们胡说甚么,这是我买的……快给我!”
贾四莲早知她是这样的性子,见状又连退几步,向老太抓了个空又上前去夺,贾四莲忙将镜子揣进怀里,向老太见东西没抢着,就去揪她耳朵,贾四莲一偏头,向老头没揪着她的耳朵,黑漆漆的指甲在贾四莲脸上划下两道红痕,
“哎呀!”
贾四莲捂着脸连忙退开,贾五莲见状气愤嚷道,
“外祖母,你好意思抢外孙女的东西,你瞧瞧这满大街的人,你要点脸吧!”
说着端着盆连忙护在贾四莲身前,手里的盆作势在泼,
“你再过来抢,我就泼了啊!”
贾四莲此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伸手一摸,手上带着一丝血迹,看来是破皮了,当下也怒了,扬声道,
“外祖母,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多行些善事,为儿孙积点德,要不……还有下一个向贵哥!”
说罢拉着五莲,端着盆就跑了,向老太闻言暴跳如雷,
“我把你们两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小娼妇,轮得到你们来教训老娘!”
她抬腿就追,却是不料五莲端着盆转身时,那盆里的肉汤散了出来,向老太一脚踩在上头,当时就滑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向枝连忙去扶,向老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没用的东西,你拿了她们东西,怎么不跟老娘说!”
跟老娘说了,她们早坐马车跑了,那铜镜子一看就是上等货,拿到外头卖了少说值一两银子!
向老太起了身,有心再回去贾家闹,又想着这事儿闹开自己不占理,惹恼了贾金城,以后是真没孝敬了,现下虽说大家已经是面和心不合了,但总归多多少少还能弄到一些的。
向老太权衡再三,最后自认倒霉,一路打骂着向枝回了家,心里却是暗恨上了贾四莲,
“这丫头果然跟大妞说的一样,就是个脑后生反骨,天生不孝爹娘,不敬祖宗的东西,以后得了机会,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那头贾四莲和贾五莲把铜镜弄回来了,还把肉汤都端回来了,向氏见状问道,
“东西拿回来了?”
贾四莲道,
“拿回来了,外祖母又说这盆太重,她们端回去道太远,便让我们又端回来了!”
向氏大奇,依着她亲娘的性子,别说只一个盆,但凡是不要银子的东西,便是个驴拉的石碾子都能给推回家去,
“你外祖母当真这么说?”
贾四莲捂着脸点头,
“娘你不信,追去问问?”
向氏怎么敢去问,再问自己的荷包又要瘪几分,当下应道,
“她们不吃就算了,留着晚上我们吃!”
……
话说贾四莲抢那铜镜回来,却是在大街上头,姐妹二人与那祖孙二人一番纠缠,让那街边酒楼上的人瞧个正着,
“少爷,这四莲家里都是甚么人呀?”
牟虎此时正跟着牟彪一起趴在窗边向往瞧,见状不由也着恼了!
今儿有人约了牟彪出门吃酒,他早早出来在酒楼上等人,没想到却是见着这一幕,当下阴沉着脸哼了一声,他眼力好,瞧见那小镜子就是自己送贾四莲的,他也是没想到,不过随手送的一样小玩意儿,倒是引得贾家亲戚这般暗偷明抢的。
“四莲在那家里还真是艰难!”
这样的小镜子,他在几个姐姐那处见过不知多少,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六姐那处就有十好几把,每日里换着花样的照,一时心血来潮,不喜欢的就赏了丫环,再让那铺子里送些新花样过来。
而四莲这处,就这么一面小境都还要跟人抢,他是瞧见了,那向老太的手去抢镜子时,在四莲的脸上刮过,四莲当时就捂了脸,这是被伤到了!
“哼!”
牟彪怒哼一声,当时就想下楼去助手,只自己一个男子,为四莲出头打那街面上的混混倒是罢了,打一个老婆子算怎么回事儿?
看那老婆子的样儿,多半是贾家的亲戚,自己为四莲打了人,她回家里去只怕还讨不了好,自己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家一家人关上门来教训孩子啊!
想到这处牟彪心头一阵憋屈,回头吩咐牟虎道,
“你现下就去药铺里买些上好的伤药……”
想了想又道,
“问那掌柜的,要上好的……不许留疤那种!”
牟虎点头应了,蹬蹬蹬跑下楼去了,牟彪在楼上看着贾四莲姐妹跑回了家去,半晌还觉着心头气未消,正这时节,外头有人推门进来笑道,
“啸林……今儿你倒是比我二人还要早些……”
牟彪回头一看,见是倪东褚,这人都到了,他不好再摆张臭脸,便缓了脸色,招手让他坐,问道,,
“今儿是你们二人约了我出来吃酒,怎得比我还晚了!”
倪东褚笑道,
“我是临出门时被我爹叫去训了几句,若不说是同你一起,这会儿还出不了门呢,至于奎山嘛……最近说是要议亲了,家里正在带着他四处相看呢,想来是耽搁了……”
正说着呢,外头文子丰进来了,
“啸林!”
二人见了他便笑,
“听说你在相看人家,可是有中意的小娘子了?”
文子丰一脸郁卒,一面摆手一面坐到二人面前,
“可是别提了,说是甚么金吾卫千户家的女儿,与我们家也是门当户对,今儿我娘非要我去见见……”
说着一径儿摇脑袋,一副不堪回想的模样,二人好奇问道,
“怎样了?”
文子丰道,
“说实话,这模样长甚么样儿我都没瞧清,就光顾着去数她脸上的麻子了!”
二人闻言一阵哈哈大笑,文子丰被二人笑得有些恼怒,指了倪东褚道,
“你也别笑我,我们三人中,除了啸林还能拖两年,你跟我也是一样!”
倪东禇与文子丰都比牟彪年纪大,倪东褚今年都十六了,文子丰十五,这京城人家男子十五、六亲,女子十三、四议亲,已经算是晚的了,十一二岁议亲才是常事,当然世家公子议亲不比小老百姓,多是十分慎重,年纪大些也无妨,而有些京郊的百姓人家,养不起女儿,便早早将女儿送去婆家,自小养着,长大再圆房的也是不少的。
因而这议京早晚,实则是看家世如何,钱财多寡的。
倪东褚叹气道,
“还用你说……早去相看过去了……”
见二人好奇瞧向自己,便应道,
“模样身段儿倒是不错……只我们二人说话时,她就旁敲侧击打听我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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