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呢?粮去了何处?”
牟彪道,
“这个……说是粮出了城之后,便由人接手运走了,而那调粮的手令,是开封知府雷炳荣亲自用的印……”
这么大笔的粮食调动,想掩人耳目根本做不到,雷炳荣若是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粮调走,再如外界所言卖给了粮商,从中谋取暴利,那他雷家九族只怕早脑袋落地上了,怎么还能安安生生呆在任上?
朱厚照与牟彪面面相觑,都是即震惊又迷茫,
“粮……粮到底去何处了?”
这问题看来只有问雷炳荣了!
可……他会老实说么?
“再查一查……”
于是锦衣卫又查了三日,查出来那批仓粮从开封府出来之后,出城百里之后,便不知去向何处,这么大一批粮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牟彪将消息回报给朱厚照,朱厚照闻言眉头皱起了一个疙瘩,
“雷炳荣当真胆大包天至此,他就敢这么把粮给偷了?”
牟彪摇头,
“微臣总是觉着这事儿有蹊跷,太子殿下若是想解惑,只怕还是要亲自问一问雷炳荣!”
朱厚照叹气,
“只有如此了!”
开封知府乃是正经的地方上的四品大员,除非了陛下下旨,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将人拿了来审问,若是雷炳荣咬死了不开口,朱厚照拿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写奏折上报,由自家亲爹来处置,所以朱厚照对雷炳荣能不能说实话,那是半点儿没抱奢望的!
可是谁想到,雷炳荣很是干脆,被太子殿下叫到面前询问时,一脸早知您会问及此事的表情应道,
“太子殿下派人在开封四处察访,看来是没得着答案,便问到微臣这里来了……”
一句话倒是将朱厚照弄得有些脸红,清咳嗽了一声道,
“本宫……这也是为了城外的无数灾民……”
雷炳荣点头叹了一口气道,
“太子殿下,外头那些传言,微臣也是有所耳闻的……”
当下转身吩咐自己带来的人道,
“去本官的书房,将那书房上三格处的一个小盒子取来……”
下头人立时去取,雷炳荣回头向朱厚照躬身行礼道,
“殿下,开封府中的存粮确是已经调走了,确也是本官亲印调动的……”
朱厚照眉头紧皱,
“雷知府可知私调国储仓粮,所犯何罪?”
“殿下,微臣并非私调国粮,而是有圣上密旨的……”
“圣上密旨?”
朱厚照大惊,
“父皇下旨调的粮?”
“正是……微臣书房之中有陛下圣旨,届时殿下一看便知……”
不多时下人去取了圣旨过来,雷炳荣将盒子双手奉给朱厚照,刘瑾接过来打开,给朱厚照一看,果然是弘治帝下的圣旨,上头朱红的皇帝印玺清晰可见,朱厚照旁的不认识,这个东西他可是认得一清二楚的,当下也是脸上变色,
“父皇可有说,这批粮是调往了何处?”
雷炳荣摇头道,
“此乃是陛下密旨,按律微臣不应当呈于殿下观看的……”
皇帝下密旨就是为了保密,指定给了某人,那某人便是死也不能拿出来给人瞧的,雷炳荣不能随意向人提及此事,今日太子殿下问到这处了,他将秘旨取出,以证自身清白,这事儿要是认了死理,拿出密旨的雷炳荣与看了密旨的太子都有罪,不过只要在场的人不泄露出去,皇帝自然也是无处知晓的。
那密旨上也不过寥寥几字,就是着开封知府雷炳荣调动粮仓多少万担粮食,送出城外交由何人,至于因何事调粮却是只字不提,朱厚照阴着脸将那密旨放回了盒中,摆手道,
“还给雷知府吧!”
刘瑾过去双手奉还,雷炳荣此时的表情也甚是复杂,
“殿下,不是下官不想管城外那一地的灾民,实在是……”
实在是粮都调走了,便是将他这一百多斤扔锅里煮了,也不免灾民们分几口啊!
粮是陛下调的,三月就调走了,他也是想过不少法子来补这个亏空,可百万担的粮食,光靠他区区一个知府如何能补上,这眼看着外头灾民越来越多,每日饿死的人,尸体堆积如山,府里的衙役们每日都要出城烧尸,挖坑深埋以防疫病,回来报上人数,雷炳荣听得也是心头滴血!
前头他也曾上奏陛下,请求调粮救济百姓,只奏折上去如石沉大海,一点音讯也无,他也暗自焦急气恼呢,这时节太子爷来了!
雷炳荣将此事捅给太子爷,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太子爷能亲自问一问陛下那些粮食的去处,说不得事情会有转机!
朱厚照起身负手在堂上来回走动了几步,赫然回头问雷炳荣,
“你当真不知那些粮食去了何处?”
雷炳荣苦笑一声道,
“殿下,这是陛下密旨,做臣子的只能依旨而行,粮食出了城便有人来接收,微臣是问也不敢问,与人交接之后,领着人打马就走,确是不知粮食去往何处了!”
朱厚照负在身后的手,是握紧又松,松完又紧,半晌点头,
“本宫……知晓了!”
雷炳荣行礼退了下去,朱厚照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神色木然的牟彪,
“啸林,这事儿你看……”
牟彪想了想应道,
“雷知府即是有陛下密旨,那就不是私动粮仓……”
顿了顿道,
“此事太子殿下可上奏询问陛下,又或是……想法子向周边州府调粮……”
天家父子,先是君臣再是父子,这事儿问得,也问不得,端看太子与陛下父子之间如何处置了,这可不是做臣下能置喙的了!
朱厚照迟疑了,想了想,
“还是行文户部,问一问他们能不能从周边调粮吧!”
其实若是能调粮,户部早调了,又何至弄得灾民遍地?
他这是不敢问啊!
想了想自己也苦笑道,
“只怕也是艰难……”
牟彪想起那位穆三小姐来,便道,
“若是官府不成,还有民间的大粮商,官府没法子,他们未必没有法子,殿下不如问问那位穆家的小姐?”
朱厚照点头,
“我收下她,正是有此意……”
有个行内知情人在身边,总比他们费时费力的去查快捷便利的!
当下让人召了那穆幽蓉来问,穆幽蓉想了想道,
“不瞒太子殿下,前头四月里雷知府便借由家父向河南商会请求过借粮的……”
说起来这位雷知府也算是干吏,见得今年春日滴雨未下,粮又被陛下调走了,便预感有饥荒发生而官府无力应对,于是四月里就向河南商会发起借粮,借着穆连城的口向河南整省商会借一百万担粮食,只他倒是敢开口,可别人不敢借啊!
这官府借粮,就是打个白条,连银子都见不到一两,但凡这大粮商谁不是商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谁也不是傻子,明知是肉包子打狗的下场,谁会借?
谁又敢借?
便是有人慑于官府威势,想借粮出来,如此岂不是把商会旁的大粮商给将了军,商会是断断不许的,如此整个河南商会私下约定同进同退,决不向官府借出一颗粮食,不过倒也没有趁机囤积居奇,涨价售卖,这对唯利是图的商人们而言,已是大大的仗义了!
这其中的事儿,太子不知,穆三小姐也不能说得太明白,含含糊糊的提了两句,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朱厚照倒也没有生恼,闻言点了点头,
“在商言商,倒也怪不得你们!”
穆三小姐闻言大为感动,跪下冲着朱厚照磕头道,
“太子爷贤明,人人都当我们商人重利,做买卖只求暴利,不讲道义,实则我们也有我们苦衷,我们身后也是有一家老少张嘴吃饭,下头伙计管事也是要养家糊口的,试想商人不重利,又怎么会南货北卖,东西流转?”
谁吃饱了没事干,帮着你们流转货物,自然是要有利可图才成啊!
朱厚照点头,
“这个本宫也是明白的……”
想了想道,
“那这河南商会能不能调到粮食呢?”
“这个……”
穆三小姐咬唇不敢应,朱厚照已经明白了,这商会不是弄不到粮,只是看官府能不能出这个价而已,可如今国库如何,朱厚照明白,这些行商之人早在官府之中打通关节,自然也是知晓的。
人家的粮食也是用银子买的,想要……那就拿银子来!
朱厚照点了点头,
“这事儿……还要容我再想想!”
当下打发了穆三小姐,转头瞧向牟彪,
“啸林,可有法子?”
牟彪想了想笑道,
“这事儿嘛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左右就是想买东西没银子嘛,一嘛就是赊账,二嘛就是明抢!”
他这话倒是简单明了,不过事儿说白了确是如此,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饰不了大庆官府没银子的事实!
除了这两个法子,还能有甚么法子?
朱厚照苦笑道,
“明抢怎么行?”
自家亲爹上位以来,这名声可是惯来的宽厚仁爱,就算朝廷为解燃眉之急,也干出不明抢的事儿来,实在丢不起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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