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忠瞧见魏军直奔抢滩,是打算一举抢攻了,不禁冷笑一声,“备战,一旦魏军登上沙滩,就给我往死了射杀。”
南岛的沿岸建筑的木寨砖墙很巧妙的建在了高地之上,且距离沙滩有二千步的距离,这一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敌军即将登岛抢滩时,列阵在沙滩以弓弩齐射,对停船登岛的敌军进行射杀,如控制不住局面,则缓缓退入木寨,登上城楼再行射击。
这也就形成了二段式的打击法。
邓忠眼看柳志被魏军阻于海上,一时不得助力南长山岛,心想也唯有自己全力以赴,把岛给守住了。当即命令木寨开门,亲率二千名燕军各持长弓,直奔到沙滩前列阵。
田豫瞧着邓忠利用他修建多年的木寨跟工事,心下不由得恼怒至极:“程喜这对父子当真是无能,老夫费尽心思修筑的工事,到头来不是用来防敌军,而是防住了自己。”
田彭祖率领七艘大船同时进攻,船头的一排投石机上下翻飞,极长的长梢每一次向前弹出,都会带动末端裹着的石弹飞出,
只听得“嗖”、“嗖”、“嗖”响起,石弹被弹飞三四百步远,直打得沙滩附近的海面此起彼伏的激起好几丈高的水花。
随着七艘大船前进,射程也不断波及到了沙滩上的燕军,不断有人被石弹击中,砸得直飞出去,血肉模糊。
邓忠心下冷笑,心想魏军很快就要撞上陷阱了,当即擂鼓让士兵后撤,避开魏军的投石机,避免在其射程范围内被无辜的杀伤。
田彭祖呵呵一笑,“岛上不过二千兵卒,竟也敢大言不惭,只要登了岛,不出三天就能攻破了。”
便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楼船,已直接撞上了沿岸潜藏于水下的轨条砦!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船舱中的魏军正在搬运物资,突然船底斜地里刺上来七八支巨大的冷杉,锐利的枪头甚至把一名士兵给挑上了半空。
霎时间,魏船停止了前进,冰冷的海水自船底的破洞中直涌上来,瞬间漫过了众人的脚背,水位急速上升,又蔓延至快到膝盖,船舱中几乎要被海水吞没。
紧接着是其余六艘也先后撞上了轨条砦,各自都在船底撞得破了好几个大洞,冰冷的海水直渗上来。
田彭祖只觉脚下一晃,左手扶住船头,奇道:“怎得回事?难道撞上礁石了?这不可能啊,南岛附近的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这一带是不可能有礁石的。”
每艘船上便有七八人从船舱里跑出来,脸色忽变的喊道:“不好了,中了埋伏啦,船底给凿了七八个大洞!”
此言一出,船上的魏军乱作一团,连投石进攻都没了心情。
田彭祖大惊失色,喝道:“怎么回事?船底破了,还不赶紧补上。”
老船兵苦笑道:“先锋,这样的破洞实在是补不了,是斜着插入船底的,咱们整艘船都动弹不得,又同时破了七八个大洞,再过不了多久可就沉了。”
邓忠见得所有船都撞上了轨条砦,心下大喜,当即命令道:“魏贼的船动弹不得了,很快就要沉了,你们守住岸边,敢游过来就射死他们。”
二千余人各持弓弩,列阵在前,后有破天弩列为一排,平端上前。
七艘大船本来是想着合围进攻,却不料都撞上了水中的轨条砦,船底破洞,沉船在即。魏军立即溃乱了战心,胡乱的奔跑。
当场便有三十余人跳进海里,向着南岛的岸边游去。
燕军哪容得魏军游过来,当即向海中射箭,还没游到靠岸便被射杀,鲜血满地。
“不好了,海里居然也设了陷阱。”
田豫心下一惊,也明白七艘大船即将沉没,他本想命船上前,把船上的七八千名魏军以及儿子给接过来。可转念一想,贸然靠近又担心也跟着中暗算,到头来反而全军覆没,一时间犹豫不决。
他眉头紧皱,身旁的亲兵都有些不知所措:“太守,世子还在船上呢,你拿个主意吧。”
田豫终是放心不下,皱眉道:“向前靠近至二里,让他们自行游过来,不可靠近,若是太近了,燕贼诡诈,很难说会中什么埋伏。”
邓忠瞧见后方掠阵的田豫,准备就近接回七艘船上的魏军,登时哈哈大笑:“来了就想走,做梦。”
二百架破天弩由六百名弓手操作,扭转绞盘、安装箭矢、点燃火焰,密如雨落的箭矢直飞,或中船头,或中船身,不少则射在了目标最大、最广的船帆上,霎时之间七艘大船火光冲天。
本来就因快要沉船无心恋战的魏军,又瞧见船上各处着火,更是没了灭火的心思,现在就剩两个选择:要么淹死,要么烧死。
这一刻全都乱了套,无数的魏军解去身上的沉重盔甲,像下饺子似的跳入海里,在漆黑的夜晚中瞧来,便如同大片成群结队的游鱼般,或向岸边游去,或向远处的田豫游去。
其中有不少是缺乏水性的旱鸭子,虽为水师却不擅水,大部分游不了太远,便沉溺死于海里,少部分则抱着从船上带走的浮木,拼命的双腿乱蹬往岸边游来。
邓忠眼看向岛上游来的魏军,身上既没有兵器,也没有盔甲,面对列阵欢迎的燕军,则无异于市集中五花大绑的白猪,碰上了手执杀猪刀的屠夫。他哈哈一笑,对手下吩咐道:“先别射箭,给他们游上来再说。如不举手投降,再射杀不迟。”
果然第一个游上岸的魏军高举双手:“别杀我,别杀我,我降!”
陆陆续续大约有一千五百余人游上了岛,都举手接受投降。这时七艘大船半烧半沉,双管齐下,大半截已没入海里,上半截黑烟中夹杂着火光,已几乎不能站人,不少挨到最后犹豫不决的魏军也因为受不了船上的高温灼热,心想与其烧死,不如跳海里淹死,相继跳入海里。
七艘船上共载着八千余入水师规模,溺水、战死者不在四千将士,一千五百人游上了南岛成了俘虏。
余下水性较好的二千余人则拼命游到了田豫的船上,被魏军放下绳索,一一接上了船。
田彭祖浑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冰冷的海水浸得他整个人直打哆嗦,被魏军拉上船半天都缓不过劲来,咬牙切齿地道:“父亲,现在怎么办?”
田豫阴沉着脸,哼道:“怎么办?我等损兵折将,又烧毁了七艘大船,现在不撤兵,难道等死么?此处不宜久留,先撤回东莱县。”
“可是——”
他抬起头来,还想再辩驳几句,撞上父亲严厉的目光,登时没了脾气,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吧唧地说:“权由父亲做主。”
田豫冷哼一声,眉头紧皱,望着海面上的火光,眼睛也倒映着火海,冷冷道:“这次是我们大意了,中了燕贼的敌计。如我所料不错,燕贼是等海上退潮的时候,抢着时机下到海里设置埋伏,等涨潮之际,立着的木桩就隐没海底了。我等不知深浅的抢攻登岛,竟中了这样的埋伏。”
田彭祖心中痛恨的同时,也对燕贼产生了些许敬重之意,虽是敌军仇寇不共戴天,却也不得不赞叹这样的奇谋妙计多么的异想天开,沉声道:“这个埋伏看似简单,却难以对付。如此一来,根本没有可以抢滩登岛的落脚点。”
田豫冷笑一声:“现在是涨潮,水位高涨,木桩藏于海下,自然是瞧不见的,只需等到退潮之时,沿岸都露了出来,木桩无处遁形,此法不解而破。”
田彭祖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父亲所言甚是。”
“只可惜啊——”
田豫望着焚毁的七艘大船,摇头道:“吃亏的代价太大了,一战损失了五六千人马,七艘大船。要等到退潮,又需要不少时日,此次大败军心动摇,又得添几日修整士气,前后这样一拖,那就是十五日后再行出战了。”
田彭祖知道气愤归气愤,却也只能等待时机,再行进攻。
柳志在海上跟魏军的蒙冲战船交战了半天,眼看终于撞上了轨条砦,焚毁七艘大船,落水溺死者无数,一场大胜悄然便在眼前,他哈哈大笑:“全力反攻。”
恰好碰到田豫擂鼓传令,三军撤退,蒙冲战船全部倒转船头离开,柳志则于其后追击,又冲杀了几十艘蒙冲乘船。魏军虽恨,却也不敢迎击,只得防御为主,慢慢撤退,最终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上。
邓忠跟柳志配合着打了一场胜仗,皆是欢喜不尽。
次日天明,海上飘满了战船的残骸,数千具尸体飘在海上,更有一二百具尸体被浪潮卷上了岸,赫然瞧来,极为恐怖。
邓忠命人把尸体都清理掉了,全部焚化后骨灰葬于南长山岛的山上,一是出于人道主义,二是任由尸体腐烂,也会滋生大量的病菌,古代的中国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点。
柳志指着沿海一带,笑道:“田豫遭此大败,也是大意而已。此法只可用新,不可用老。他回去痛定思过,自然知道轨条砦的死穴,下次进攻便是休整士气并等到退潮了再进攻。”
邓忠道:“国舅爷,若是潮水退了,轨条砦不能再作为防守,田豫把青州兵休整完毕,那我们该如何防守?”
柳志微微一笑,说道:“按照王上的思路,咱们可不防守,直接进攻青州才是上策。”
邓忠“啊”的一声,有些兴奋:“愿闻其详。”
“田豫虽然败退,只是伤皮不伤骨,重新休整后又会再回来,固守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袭击青州的沿岸。我方四处袭击沿岸的魏国守军,田豫总不可能把沿海一带上千里驻兵都驻满了吧?击其一节,若是攻得下,县城既为据地,若是攻不下,或者攻下了守不住,那就把县中百姓给劫了,一并带走。”
柳志直到今日才说出了公孙修完整的战略方案。
燕国人口稀缺,这是不争的事实。
公孙修对青州的态度,也是攻得下据其地,攻不下掠其人口而归,再不济也得抢些金银珠宝、粮草食物之类的补贴军用,总之一句话,能看得着的想办法捞走。
邓忠喜道:“若是这等用兵,田豫忙着防我们,也没心思进攻了。这可当真是达到了以攻代守的计策。”
柳志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事,皱眉道:“有一件事倒是颇为蹊跷,要立即报与王上得知。昨日的魏军居然没有用破天弩?这可当真奇了。”
邓忠只觉得柳志小题大做了,不过昨夜海战激烈,倒也真的没有用到破天弩,诧异道:“或许,魏军不知妙用。亦或者,没能广泛的应用于魏军之中?”
柳志摇了摇头,说道:“我个人实是猜不出来,得顺便把此事报给王上知晓。”
当即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将如何占据岛链、击退田豫一事都细说,并且把魏军并无配备破天弩也写入信中。
信交给了快船,星夜驰向沓渚,一上岸就交到驿站。驿站的小吏则马不停蹄的赶向襄平。一路上换马换人每日十二个时辰不停歇,两日便送达了襄平。
公孙修拆开书信一瞧,待得知岛链已尽数控制住了,田豫的大举进攻也在柳邓二人的合力下,杀得大败而归。他拍案叫绝,喜道:“不错,这二人倒是首战告捷,立了首功。”
继续往下瞧去,待看得魏军并无装备破天弩,不由得轻咦一声。
邓艾在侧细细闻听,见得王上突然脸色怪异,忙道:“王上,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修放下信来,沉吟道:“柳志在信中说,青州之兵并无配备破天弩,这可就有些不明白了。按理来说,当年司马懿曾得了破天弩的机巧,在辽东之战中也曾用过,如今已过去数年,应当早已大量制造,用于军中才是,怎得连一架也没有?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破天弩的厉害之处么?”
群臣也知道破天弩是王上的一大得意之作,只可惜残骸被司马懿捞走,也跟着按图索骥的造了出来。其实这也难怪,要凭空造出来千难万难,可敌军手下的能人巧匠看过了破天弩的模样,研究几日就能仿造出来,并无技术上的难题。
创造跟仿造,一字之差,难度犹如天壤之别。
贾范皱眉道:“这可就不明白了,虽说魏军没用此神兵,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可魏国人才济济,总不至于不知道这样的利器吧?”
突然一声不吭的邓艾笑了,答道:“王上,以臣想来,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换作旁人可能想不通,放在司马懿的身上,便不足为奇。他的私心歹念,竟然可弃国家之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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