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彭祖在抢下黄县的所有兵权后,也开始了一系列的布防跟重新更改作战的策略。兵民之间倒也相互配合,稳中有进。
手下毕竟合兵四千人,其中有三千人都是魏国的精锐,这让田彭祖信心大增,自觉能守住黄县,达到拱卫父亲三万大军的后方安全。
“公子,掖县的燕贼,当真聚兵三万人马么?”
韩升面对程培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作为田豫的旧部,双方势同水火,又有政见之别。
一同守卫黄县的时间里,可谓是针尖对麦芒,幸好田公子一举把他给架空了兵权。
田彭祖笑了一笑,摇头道:“当然是假的,燕贼用兵奇妙,所思非常人可预,竟用稻草扎了几万个草人,就将夏侯玄吓得仓皇逃窜,白白丢给了燕贼一座大城。以我猜想,其城中不过数千兵甲而已。”
韩升这才松了一口气,叹道:“那还好,燕贼着实难缠。”
掖县之战几乎惊掉了青州众将士的眼珠子,燕军好似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更是传出了以妖术令稻草人化作兵卒的故事,愈传愈加匪夷所思。虽说有识之士都不会被这简单的伎俩给骗了,但也衬托出燕军的可怖之处。
田彭祖冷笑数声,正色道:“我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我田家在青州练兵多年,为的便是为大魏磨炼出一支虎狼之师。只可惜啊,领军者竟是不通兵事的夏侯玄,以及为非作歹的小人程喜,这才导致了大败。”
韩升深以为然地道:“事实如此,我青州兵强马壮,以众敌寡,本来是稳操胜券之事,竟闹得失人失地的局面。”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燕国面临我大魏两路进军,公孙修只要脑子不出问题,就不会发兵数万至青州。”
“那是自然,青州毕竟是偏师,大将军所率领的禁军、幽州兵才是主力。”
他拍了拍韩升的肩膀,笑道:“我等只要在运粮方面,为大将军做好伐辽的后勤辎重,就已经立下大功。”
黄县是魏军伐辽的粮仓之一,当年司马懿伐辽时,便在黄县建立屯粮,由此运粮走海路送至辽口。这也是青州成为运粮的重要渠道。
如不能把岛链夺回来,则今后运粮运兵,就要绕开岛链,才能从青州送至辽东。
而绕道,本身就是用兵大忌。
自古以来都有雄关险城为扼守,可攻城的将军很少有选择绕道进军的,而是一路过关斩将的推进式。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盘算下来绕道是极其不划算的军事行动,假设按照正常的行军路线是走一个月目的地,绕道很可能就要多走两个月的路程。
行军是大规模的人员转移,动不动就是五万、十万的大军,多出来的两月路程会给运输粮草带来极大的负荷,所需的粮草更是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
而且最关键的是,绕道会被敌军从后方偷袭,更是要命至极。走在前方装备精良的大军自然不会害怕偷袭,可后方慢吞吞的辎重部队就遭殃了,很容易被击溃,并连带全军的崩盘。
看似守城方像龟缩般坚守不出,好像没什么胆量一般,可攻城方只要敢绕道而行,守城方随时会偷袭后方的辎重。
因此,只要不是绝佳有把握的战机下,古代历朝历代的名将都不会选择绕道,而是由近到远的一座城又一座城的攻过去,这是为后方的辎重部队负责任。
田彭祖深知若是不能在曹爽大军入辽东前,把岛链给夺回来,极有可能被迫调换粮道,那势必付出巨大的代价。
“去准备军需吧。”
田彭祖吩咐了任务,便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仍旧望着天边出神。
韩升精神一振:“是。”
掖县。
田豫在驻扎了营寨,亲领大军直奔城下,他眉头一皱,只见城外有稻草焚毁的迹象,暗想:“事到如今,还把稻草人藏匿毁去,准备再行故弄玄虚一次?哼,当真是要把老夫当成傻子。”
城内的柳志闻听得田豫率大军直抵城下,当即率领柳曲、阎诩二人直奔城头,双方目光一触,针尖对麦芒。
田豫抬头瞧着城头上的众人,冷笑道:“你们还打算怎样的故弄玄虚?不妨一并使出来。”
柳志哈哈一笑,说道:“此城已为我所占,数万燕军正屯于此,又何须惧你一个腐朽老人?神器更易,天命归燕,田太守是聪明人,何不投了我大燕,将来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田豫淡淡一笑:“老夫年纪大了,守了一辈子的忠贞,可不能临到来,晚节不保。燕国弹丸之地,有何面目敢言天命?你们不要以为使一些阴谋诡计,便能胜得了。小把戏终究上不了台面。”
柳志面对这个老将绝不敢掉以轻心,知道寻常的计策也骗不了他,讥讽道:“田太守,你所谓的忠,又是忠于何人?是当年的刘备、公孙瓒,还是如今的曹魏?人生在世,对你而言难道一个忠字,恐怕一笔能写出三个不同的字。”
田豫并不动怒,只觉柳志这样的嘲笑完全没有半分水平,淡淡道:“老夫只知道,贵国的燕王公孙修,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叛吴投魏,叛魏自立,再度称臣,如今又叛大魏,天底下恐怕再也没有这般无耻之人。”
此言一出三军将士无不发笑。
阎诩大怒,向柳志道:“末将请求出城一战。”
“不急。”
柳志把手一摆,风轻云淡的对城下的田豫道:“田太守莫要轻言,在下知你如今郁郁不得志,若得明主,即便太守老迈,也能有一展才能的机会。再不济,也可福荫子孙。我此城中带甲三万,又有万人援军将至,望太守不要等到插翅难逃时再做乞降,此时化干戈为玉帛还来得及。”
田豫心想你还有援军?又是左手倒右手的把戏罢了,冷笑道:“此等笑话,只可骗三尺童蒙,骗不得老夫。你城中若有三万甲士,并且有万人援军将至,难道贵国的燕王准备弃辽东以渡青州,以此处为割据么?公孙修若是看得明白形势,就应当知道什么是不可为之,早日归顺我大魏,则可享清福,不至于生灵涂炭。”
柳志故作被揭穿后恼羞成怒的模样,恶声道:“田太守既然执迷不悟,等我援军一至,必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放箭!”
“放箭”二字则是对城头的守军说出来的,转头便向后走。燕军霎时间得了命令,七排弓箭手列阵在城头,各自引弓对准了四十五角的天空。
“咻”的一声,箭如雨下。
田豫心想柳志看来是被自己戳中痛处了,冷笑一声,也跟着策马向后走去,头也不回地道:“迅速展开攻城。”
双方摩拳擦掌,正好展开了一场殊死对决。
魏军胜在全是百战之兵,又在数量上占优。
至于燕军虽然人数稀缺,可毕竟夺下了掖县,衣食住行几乎不用担忧,又有城关之险,要攻不容易,防守却是不难,正应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
就在激烈的攻城战爆发开来,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杨祚、邓忠率领的七千人马已悄悄地抵达沿岸。
一百余艘民船齐头并进,威势甚为恐怖。
杨祚当即下令,民船一律都插上燕国的旗帜,海面上风浪大作,旗帜也跟着猎猎作响。
沿岸百姓瞧见这样的阵仗,知道燕军又来了,霎时间惊慌失措,各自奔逃。
邓忠瞧见这等场面,也不由得好笑,说道:“我军不知不觉中,已是百姓见了便要望风而逃。”
杨祚哈哈一笑:“两国交战,向来如此,说来真正遭殃的也只有百姓,不管胜了还是败了,撤退之际都不忘掳走百姓,以弥补丁口。当年蜀国第一次北伐,因为街亭之败,诸葛亮被迫撤军,将西县千余家都拔回汉中。”
邓忠叹了口气,道:“若我们能夺下青州就好了,划入我大燕的版图,百姓居住于此,便如同在燕国没有二致。”
杨祚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只要此战胜了田豫,迫其逃出东莱郡,余下的几个县要想夺下来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邓忠指着岸边道:“我等要在此处靠岸么?”
“不在此处靠岸。”
杨祚嘿嘿一笑,指着船舱中的一捆又一捆绳索,都是从燕国带来的,笑道:“这儿靠岸过于明显,王上早已命我在另一处险峻之地靠岸。”
邓忠啊的一声,有些不解:“我们在这平摊的位置不靠岸,却要选择一处险峻的地方靠岸?王上的圣意未免——未免有些古怪。”
杨祚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向右走五十里,有一处名曰九丈崖的地方,崖如其名,最高处确实有九丈之高,其峭壁绝立,令人望而生畏,我们便要从那一边上岸。”
邓忠更加不解,皱眉道:“这是为何?要挑一处如此凶险的地方登岸,难道就是为了避开魏军的耳目?”
“你猜的不错,当时我也是这样问王上的。”
杨祚想起了公孙修交代的只言片语,脸上露出笑意,此时也不过复述一遍给邓忠,正色道:“连你都猜不到我军要从最险峻的九丈崖靠岸,又遑论是田豫等人呢?他们就更加猜不透了,也想不到了。”
邓忠呆了一呆,心说这是什么古怪的行军路线,苦笑道:“杨将军,我脑子笨,实在是猜想不透王上的想法。”
杨祚摆了摆手:“别说是你了,当时群臣都料想不到。你试想一下,柳志以虚增兵力的计策惊走了夏侯玄,再来故技重施,必然落入下乘。而且田豫父子也不是蠢人,再怎样都明白是我们的诓骗之策。”
说到这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我军就是表现出,仍是故技重施的模样。我等率军先至九丈崖附近,这一百二十艘民船则故意在此行驶,往来复去,已吸引魏军的注意。魏军认为我军又是虚增兵力,必然发兵来追,可命民船引魏军至海上漂泊,我等趁从九丈崖登岸,双方这一进一退,等魏军察觉被骗时,我等早已攻至黄县城下。”
邓忠“啊”的一声,这才恍然大悟,惊呆不已:“原来如此,不错,不错。我等凡夫俗子,实在是揣摩不透王上的神思之一二,从敌军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登岸,就能骗过所有人。等魏军再回来时,黄县已成了我军占据的第二个城池。”
杨祚哈哈一笑,点头道:“正是。”
当即命令船夫调转船头,向着九丈崖的方向驶去。
黄县这边的斥候如飞而至,把沿岸发现一百余艘插着燕军船只这件事报知了田彭祖。
韩升心想这个消息似乎有些熟悉啊,皱眉道:“百余艘战船?”
斥候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摇头道:“那倒不是,是百余艘民船,其中不乏有渔船混杂。”
韩升不禁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又是虚增兵力的诡计。”
田彭祖莞尔一笑,摇头道:“燕贼也就这点伎俩了,骗夏侯玄也就算了,难道还想骗过我们?燕国若是能增兵支援,早就发兵支援了,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呢?”
韩升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虚兵。”
田彭祖询问斥候道:“你可瞧见船上有无人马?”
斥候抬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民船吃水甚深,想来船上都是有人的,应当都是躲在船舱内,从甲板上走动探头的兵卒数量来算,可能也有千余人。”
这下可就彻底放心下来了,田彭祖喜道:“也就是说,船只在沿岸晃动,并未靠岸?”
斥候道:“公子明鉴,船只并未靠岸,都在沿岸闲晃,似乎不愿意登岸。”
田彭祖冷笑一声:“他自然不敢登岸,燕军向来狡猾,连扎草人这样的计策都能用出来,想必这百余艘船上,就是只有露在甲板上的千余人而已。所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定是故意的障眼法。至于船只吃水甚深,往船舱中填一些如石头、沙土之类的,也能蒙混过关,装出兵卒都藏在船舱内的模样。”
韩升拍手一笑,“不错,公子此言,也正跟下官的心中猜想,并无二致。”
说到这里,倒有一个疑惑:“只是,这些燕军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又为何会征调如此多的民船?万一真的是援军,可就需要重视一番。”
田彭祖仿佛智珠在握,眼中透着光芒,淡淡道:“不必疑神疑鬼的,以我猜想,沿岸装神弄鬼,又在假装增兵的燕军,应当是从南岛驻扎的燕军。邓忠于南岛上可能也有二千人左右,看来是柳志见我父亲率三万大军围攻掖县,情急之下又命人使出这样的鬼蜮伎俩,准备引起诸县的惊慌。”
韩升惊叹不已,“原来如此。”
斥候犹豫片刻,苦笑道:“卑职总觉得这次不是虚的,船上似乎真的有大量兵马——”
田彭祖瞪了斥候一眼:“混账,当初若不是夏侯玄被骗,岂会把掖县给丢了?若是同样的当,能被骗两遍,我等也不需再与敌交兵了,引颈就戮便是。”
斥候人微言轻,不敢再说,垂首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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