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风似剪刀，一剪落梅如雪，再剪嫩柳如丝绦，三剪杏花枝头春意闹。
病了几日后的今上此刻面对满眼春色宫墙柳深感郁闷的心情瞬间变得开朗了很多。
宫女们都换上了春衫，体态自然比过去轻盈，婀娜了许多。
比身上衣裳还要好看的自然是她们宛如花骨朵一样的俏脸了。
纵然年过半百了，看到这些青春靓丽的小宫女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今上亦是禁不住春情荡漾起来。
只可惜如今的他面对美人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过能静静的欣赏欣赏这些豆蔻年华，青春靓丽的妙龄女子亦是不错的享受了。
到御花园处可巧碰到了贤妃母女三人。
康安公主看到父皇后远远的就跑了过来；“女儿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万岁！”
看着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今上的脸上泛起了浓的化不开的温情，他笑着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几天功夫朕的安澜又长大了，父皇都要抱不动了。”
“父皇是说女儿长胖了吗？”小姑娘歪着头朝自己的父皇撅了一下小嘴。
今上轻轻把公主放在地上，然后刮了她的鼻尖一下；“安澜才多大就不喜欢被说胖了？小姑娘胖一些好。”
康安公主道；“父皇骗人，若女子真的胖一些好，那《诗经》上就不会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朕的安澜竟然会用前人经典来犟嘴了，好啊。”今上对这个明媚俊俏，伶牙俐齿的女儿是由心而发的宠溺。
这会儿贤妃抱着小女儿荣寿公主到了切近；“官家，妾没有把安澜教好，使得她都敢跟您顶嘴了。”
今上摇摇头，一边从贤妃手里把荣寿公主接过一边呵呵笑道；“你把女儿教的很好，朕啊就喜欢安澜的伶牙俐齿。”
才三个多月的荣寿公主显然是不认得父皇的，被抱过来后就哭闹起来，贤妃忙接过去教给乳母抱到别处去哄。
今上看到康安公主脖子里那串梅花项链花瓣有些萎蔫了就对贤妃道；“安澜脖子里头的这花瓣项链花都不新鲜了，你怎不给她换新鲜的花瓣？”
没等贤妃开口康安公主忙道；“父皇，这项链是昨日母后赏赐给儿臣的，虽然花瓣已经萎蔫了，可好歹还有些生机，故此儿臣才不忍丢弃。”
得知康安公主脖子上的花瓣项链是出自秦皇后之手时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中宫所在的方向。
他的手缓缓把康安公主脖子里那串梅花项链取下来；“花不新鲜了，你母后看到肯定也不喜欢，安澜，你陪父皇去摘一些新鲜的梅。”
康安公主点点头，然后就被父皇牵着走进了那片梅林。
已是二月天，到了梅花凋谢的时候，整片梅林大半的花已零落成泥碾作尘。
“父皇，您喜欢梅吗？”康安公主奶声奶气的问。
今上稍微思量了一下才回答；“喜欢，四季之花父皇都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这傲寒斗霜的梅。安澜，你喜欢什么花？”
康安公主不假思索道；“儿臣喜欢牡丹，母妃说牡丹是花中之王，富贵无双。”
今上道；“朕的安澜是大宋公主，亦如这牡丹一般富贵无双。”
父女俩在梅林里待了一柱香多的功夫，然后今上就撇下贤妃母女后去了中宫。
这会儿秦皇后正在绣一个荷包。
做女红亦是秦皇后消遣晨光的方式之一。
她没想到这会儿今上会过来。
“官家，您若有需要打发人传妾过去就是，您的龙体还未康健呢。”秦皇后扶着今上至上座。
今上轻声道；“朕已经无大碍了，不过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身子发虚，当多出来走动走动。若不出来这一趟怎知御花园已落梅如雪。”
提及落梅二字时今上很自然的看向秦皇后，他的目光透着无尽温柔。
落梅是秦皇后的闺名，亦是她的小字。
自她嫁入帝王家后，落梅二字自然很少被人唤起了。
当着宫女内侍的面今上抓起秦皇后的手，然后从袖筒里顺出了他在御花园采的梅花瓣。
阑珊和红药等人也不是头一次看到帝后这般你侬我侬了，他们很自然的退的远远的。
“梅儿，朕病了这阵子辛苦你了，看你人都轻减了不少。”今上温柔凝视着秦皇后略施粉黛的面庞，这张脸虽然不似年轻时候那般倾国倾城，但如今依旧很耐看。
秦皇后谦声道；“为官家分忧是妾应该做的，只要官家不嫌妾揽权就好。”
揽权是个很敏感的词，从秦皇后嘴里说出来亦是分外小心翼翼。
今上笑着捏捏秦皇后的手；“你若真要揽权安能到今日呢？梅儿，也许朕真的错了，若是早一些把三郎记在你名下的话，兴许就不会——”
余下的话他没有再说，而是化作一声长长叹息。
“官家，您真的下决心要废除元夕的太子之位了？”显然秦皇后这是有些明知故问。
今上一脸惆怅道；“朕不下定决心又能如何？元夕做出了那么多的蠢事朕想保他都保不住了，只是没想到宗昌这孩子也被拖下水，朕甚是惋惜。”
那些稻草人是从东宫搜出来的，而且贺真人险些被刺杀，虽然那些刺杀贺真人的侍卫在被抓住后都咬舌自尽了，但只要仔细追查自然能追查出他们的幕后指使。
因为赵宗昌被今上亲自教导了一年多，他对这个聪慧仁孝的长孙是颇为看重的，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然而这次巫蛊之祸赵宗昌被卷入其中，加上之前他对赵宗昌已然有些疏远了，如今彻底放弃自己曾寄予厚望的长孙也在情理之中。
“官家，妾给您煮茶，您先稍等片刻。”秦皇后小心翼翼的把那些花瓣放在一光口墨玉瓶中，然后就去准备为今上烹茶。
东宫父子已然被彻底放弃，秦皇后虽然面上波澜不惊，然而内心深处却是喜不自禁。
不日废除太子的诏书颁布。
这等于昭告天下了，太子失德被废为衡阳王，即刻搬离东宫。
紧接着罢皇长孙晋王之位的诏书也到了东宫。
虽然对于长子失望透顶，甚至带着些许的恨意，可今上还是没有忍心把他行巫蛊之术，诅咒君上之事公之于众，算是作为父亲给与儿子最后的一点颜面。
太子被废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宸妃。
当初刺杀贺真人失败宸妃已然知晓大势已去，而今真的大势已去了她却还是不甘心。
宸妃穿戴整齐后到了御书房。
“我要见官家，快去里头替我通传。”宸妃平日对御前的人甚是客气的，事到如今她亦是没有那个耐心对这些狗奴才们客气了，现在的她反而比过去风光时更加颐指气使了。
路安吉忙到里头禀报；“启奏官家，宸妃娘娘在外求见。”
得知宸妃要觐见今上亦是了无兴趣的；“太子刚被废她便过来见朕，打发她回去。”
路安吉很快就到了外头；“宸妃娘娘，您请回吧，官家不见您。”
被拒之门外宸妃早有预料，不过她没有因此罢休；“官家，妾要见您，您若不见妾，那妾就跪到您肯见为止。”
宸妃说跪还真就跪了。
对于宸妃的要挟今上很是恼火，他自然不会见的，宸妃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今上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在宸妃即将跪晕过去时终于许她入见。
“娘娘，官家肯见您了。”青黛忙把自家主子从地上扶起来，这会儿宸妃只觉得双膝麻木，头晕晕沉沉的，不过她还是凭借一口气支撑着被青黛扶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就松开青黛的手跟随着路安吉到了里头。
宸妃正要跪拜被今上拦住了；“你已经在外头跪了两个时辰了，够了。”
“谢官家！”宸妃朝上福了一礼。
尽管宸妃上了妆，然儿这会儿看着也甚是憔悴不堪。
今上那凌厉的目光从宸妃那憔悴的脸上一闪而过，只是一眼而已却透着挥之不去的厌恶。
对于宸妃今上从来就不怎么宠爱，年少时对方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自然人老珠黄了这无关紧要里头或许还会掺杂着些许厌恶。
“太子已然被废除，你这个时候来见朕也没有甚意义了，你说呢？”今上的口吻虽然轻缓，但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冷酷无情。
“官家，妾知道元夕让您很失望，可宗昌是好孩子，您可以废除元夕，但不该放弃宗昌。”宸妃平常说话是轻轻柔柔的，可这会儿声调明显比平常高了很多，她因为情绪激动，故此说话时嘴唇有些微微发抖。
今上耐心听宸妃把话说完后微微冷笑；“你还好意思跟朕提宗昌，你们恨不得诅咒朕死，朕怎会让宗昌继承大位？宸妃，朕把这次巫蛊之祸尽量去掩盖就是在给元夕父子留最后的颜面，你应该很清楚巫蛊之祸多严重。古往今来君王对于巫蛊之祸那可是宁可信其有，不择手段的打压。朕没有将此事扩大已经仁至义尽。朕很清楚你也参与其中，朕没有将你的位份已是格外开恩了，你该知足了。”
听到该知足三个字宸妃禁不住失声大笑；“官家，妾该知足，对妾一个从来就不得宠的妃嫔能有今日是该知足了。可某些人比妾拥有的更多却还不知足，自己是皇后还不够，还想要自己的养女日后也做皇后。官家，您怎不提醒她该知足了呢？”
“住口！皇后也是你能非议的！”今上沉声斥责道。
宸妃道；“官家，妾不光要非议皇后，还要非议您呢。您是天下敬仰的仁君，您对后宫姐妹亦是和风细雨，可您却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元夕身为皇长子，本该被好好培养，理所当然的成为大宋储君，可是您却偏偏眼睛里头没有他，您把所有的心血都用来培养寿王，您让寿王这个非嫡非长的东西从小就生了对自己的长兄取而代之的野心。可惜啊您悉心培养的好儿子竟然不是您的种。官家，您不觉得很讽刺吗？若您没有偏心，好好培养元夕，他即便天资不及旁人，但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您和秦落梅同床共枕快三十年，您真的觉得她会甘心让自己的养女做一个闲散皇子的妻吗？她当初把林妙音抱到宫里来养就已经为今日做好了准备，若官家当初把林妙音许给元夕为妻，元夕自然会得到秦皇后的支持和教导，断然不会到了今日这步田地。元夕到了今日是官家您偏心所至，您不觉得对元夕有愧疚吗？”
宸妃把积压多年的怨恨一股脑的全都发泄了出来，她觉得痛快极了。
既然大势已去，那自己就把平常不敢说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大不了被刺死。
眼睁睁看着儿子从云端跌落对于宸妃而言那可比死掉更痛苦。
宸妃的一番义正词严的指责和控诉自然触怒龙颜；“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盛怒之下的今上抓起了白玉镇纸直接朝丹墀之下的宸妃砸了过去，明明可以躲的，但宸妃没有，就这么由着那白玉镇纸飞了过来。
那白玉镇纸不偏不倚砸在了宸妃的头上，顷刻间血光飞溅，宸妃接着就晕了过去。
外头的路安吉等人忙入内把宸妃给抬走，这会儿今上还没有消气，御书案上的东西被散落一地。
路安吉等侍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甚少看到官家发如此大的火，可间这会儿真的是被宸妃给惹怒了。
宸妃被抬回了寝宫，接着太医就来了。
宸妃醒过来不一会儿藜芦就带着新鲜热乎的圣旨到了龙德宫。
宸妃因为触怒龙颜被将为才人。
宸妃被将为才人还没完，紧接着她就得知儿子赵元夕由衡阳王被将为衡阳侯。
赵元夕不光从郡王被将为侯爷，而且还被软禁在府里。
赵元夕的妻妾子女也统统被软禁起来。
这会儿宸妃悔的肠子都清了，自己的逞口舌之快连累了儿孙，可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她只能打发青黛去见余昭仪。
希望余昭仪求苗贵妃到御前美言。
她不奢望自己重回宸妃之位，只希望儿孙能稍微体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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