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前往寿康宫, 传罢皇帝的口谕,便告退离去。
待他走后,赵太后沉下了脸面, 说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 为何忽然要留太妃在宫中养病?”
朱蕊摇了摇头,说道:“奴才以为, 皇上朝政忙碌, 不会为这等小事分神。这当是有人向皇上提了,所以皇上才插手此事。”
赵太后看着她,言道:“贤妃?”
朱蕊颔首回道:“奴才听闻,贤妃娘娘傍晚时候带了些点心, 去养心殿了,还陪皇上用了晚膳。”
赵太后哼笑了一声,说道:“好啊, 贤妃的手伸的这般长了。连寿康宫里的事,哀家已经决意了的事,她都要管起来。”
朱蕊说道:“太后娘娘, 这贤妃不见皇上已久, 今儿却是怎么了?”
赵太后笑道:“之前皇上去了她的翊坤宫,居然没有过夜,顶着更深露重,回了养心殿。宫里人多有传言,她是得罪了软儿,皇帝迁怒于她, 那日是前往申斥的。这话虽未必确实,但她冒犯了皇帝,哀家却信的。这贤妃唯二的倚仗,不过是皇帝的宠爱与腹中的孩子。这两者又紧密相连,她若当真失了圣心,即便将来生下皇长子,也未必能挽回宠爱。而失了皇帝宠爱的嫔妃,在后宫便失了庇护,只怕连孩子也要受母亲的牵累。这等事,你我往日看的还算少么?她也是坐不住了,这才巴巴儿的赶过去。”
朱蕊听着,点头道:“娘娘猜测的有理,但如此一来,咱们要不要上点心 ?皇上待她还是很有几分情意,她眼见就要生下皇子,只怕日后就又要起复了。”
赵太后却不以为然,微笑道:“这却也不必实在担忧,她母家一无势力,不过是个白丁。就算皇上眼下对她还有些旧情,也就是尔尔了。哀家忙于迁宫,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再三个月,她也要生产了,到时候给内侍省垫上一句话也就是了。”言至此处,她冷冷一笑:“届时她两腿一蹬走了,那就万事一场空了。”
朱蕊却忧虑道:“可是,奴才听闻,这贤妃的母家当年也是很有几分势力的,皇上赦免了他们,会不会将来就启用了?如此一来,那贤妃背后可就有了靠山了。”
赵太后笑了几声,看着她,说道:“她母家落魄已久,即便皇上想要启用,恢复元气可也得有些年头。哀家适才也说了,到那时候,她已经往生极乐了,那孩子自然要归在软儿膝下抚养——不成,就哀家亲自抚养。苏家还能怎样?莫不是,他们还有第二个女儿能送进宫来么?就是那个在蒙古草原上养马的女人?”
朱蕊听太后这样说来,心里也踏实了几分,陪笑道:“太后娘娘看的长远,奴才就是鼠目寸光。如此说来,恭懿太妃迁宫的事,就此作罢么?”
赵太后本意收拢恭懿太妃不过是想为己所用,然而恭懿太妃眼下这情形,也并不能再帮上她一分半分,更成了一个累赘。她并不十分在意恭懿太妃的死活,当下说道:“你过去传个话,既是皇帝发话了,太妃也就不必去行宫了,就在寿康宫养病罢。哀家再两天就要迁到慈宁宫去了,这里便留她独自居住,她也能自在几天了。”
朱蕊知道这太后话中之意,恭懿太妃这场疯病何来,她主仆二人心知肚明,太后如此说来,就是要放弃恭懿太妃了。
朱蕊应诺,转身出门而去。
出了正殿,经过穿廊,便到了恭懿太妃所居的偏殿。
跨进门槛,新拨来伺候太妃的宫女玉容忙传报道:“太妃娘娘,朱蕊姑姑来了。”
恭懿太妃披着一件半旧夹衫,头发披散着,呆呆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呆滞的有如一段枯木。
朱蕊对她是毫无半分客气,上前就道:“太妃娘娘也不用装了,咱们都是自己人,心知肚明。皇上传了口谕,南宫地处遥远,照顾不便,于太妃娘娘养病无益,就请太妃娘娘留在皇城。太后娘娘的好意,迁宫之后,这寿康宫就留您一人独居,正好养病。”
恭懿太妃如被雷击一般,陡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竟而合身扑了上去,揪着朱蕊的衣领,厉声喝道:“为何不准我走?!太后竟不管我死活么?!我要出宫、我要出宫!!!”
她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声音在殿中盘旋,有如夜枭。
玉容颇有害怕,捂着耳朵,缩在一边不敢上前。
朱蕊面不改色,将太妃的手强行扯开,随手一推,竟将她推倒在地。
恭懿太妃倒在地下,双目圆瞪,指着她道:“你、你竟敢……!!我好歹也是太妃,是你的主子!你这个贱婢,竟然敢推我?!”
朱蕊理了理衣裳,神色冷淡道:“太妃娘娘,奴才正是敬您是主子,才要放您放尊重些。太后娘娘待您,已是仁至义尽,本是想送您去南宫的,奈何皇上不同意?这就叫做皂化弄人,如之奈何?太妃娘娘,奴才也劝您一句,赶着还有两日清净日子,且尽快享享福也罢。当年谁造下的孽,如今就谁来承担,不是么?这件事,其实同太后娘娘又有什么干系呢?”言罢,她大步走出了偏殿。
恭懿太妃瘫在地下,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玉容见朱蕊走了,才战战兢兢的上前,试图搀扶太妃,口中说道:“娘娘,地下凉,还是起来……”
话未了,恭懿太妃忽将手一撂,抓起一旁桌上的瓷瓶朝着玉容摔了过去,口中嘶吼道:“滚!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
玉容猝不及防,险些被那瓷瓶砸中,虽侥幸躲开,却也受惊不轻,噙着两泡眼泪,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恭懿太妃就在殿上,纵声狂笑起来,宛如一个厉鬼。
苏若华在养心殿陪伴皇帝用了晚膳,又侍奉着皇帝批阅了一个时辰的奏章,在旁添茶研墨。
陆旻到了晚上,果然又饿了,便将那碟包子充当了宵夜,吃了半碗的酒酿小圆子。
眼看天色不早,虽舍不得苏若华,陆旻更担忧误了她休息,还是将她撵回去了。
养心殿外,贤妃的彩仗步辇早已候着,苏若华步出养心殿,便乘上步辇,径自回翊坤宫。
春桃跟在辇下,低声道:“娘娘,刘金贵送了消息过来,皇上口谕过去,太后也没有别话,就把恭懿太妃留了下来。恭懿太妃仿佛疯的越发厉害了,在寿康宫摔砸器皿,还将身侧的宫人都撵了出去。太后娘娘听了,便吩咐人将她那门窗都封死了,除却一日三餐,不许人进去看她,也不许她跑出来。”
苏若华听着,嘴角一弯:“太后不愧是太后,手腕当真是硬,不由分说就把恭懿太妃软禁起来了。如此,这老太妃也就是笼中之兽了。”
春桃浅笑道:“还是娘娘当机立断,不然还真让她逃了去。那么眼下,娘娘预备如何?”
苏若华倚靠着椅背,两手平放于扶手之上,望着夜空之中稀稀疏疏的几颗星子,淡淡说道:“不必理会,八月十五近在眼前了,再两日就是林太后迁坟大事,她没几日可活了。”
春桃颔首,抿唇一笑,说道:“娘娘,小厨房采买已经妥当了,就等着迎老夫人与大小姐了。”
想起家人,苏若华那明艳的脸上漾着一抹温暖的笑意,甚而连腹中的孩子仿佛都觉着惬意,轻轻的翻了个身。
两日转瞬即过,眨眼就是八月十五。
这日正是中秋佳节,天上月圆,人间团圆,亦是赵太后迁居慈宁宫的大好日子。
皇城从一早便忙碌起来。
赵太后为了自己与赵家的颜面,刻意风光大办,责令内侍省与造办处,将所有的份例额外添了五成上去,皇城地下四处铺设红毯,燃放炮竹,所有的宫女一律穿新衣,鬓插海棠绢花,太监亦穿新衣,只是不戴花,以示为太后乔迁贺喜。
御花园中各处都安放了螺钿翎毛装饰的祥瑞禽类,供人观玩。
各宫皆送了贺礼过去,各种珍奇宝物,堆山填海也似,将慈宁宫的库房瞬间填满。
赵太后为彰显体面,特意令人将这些礼品都放在慈宁宫前院中。
而前来观礼的贵族女眷,见了这等架势,不由咋舌不已,心中却暗暗升起不满:都说朝廷艰难,要共度时艰,各府如今宴也不敢摆,戏也不敢听,串个门子连像样的礼品都不敢送。这赵太后倒是铺张浪费,奢靡如斯!哪儿还有半点太后娘娘的样子?
这话,大伙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讲出来。
苏若华今日告了假,推说身子不适,并没有过去。
横竖赵太后也不待见她,她不去反而觉得少了个碍眼之人。
苏若华便在自己宫室之中,静候母亲与姐姐的到来,一遍遍的打发人去问。
一时小宫女回来报道:“娘娘,老夫人与大小姐进了宫了,先去拜见太后娘娘,磕了头就过来。”
又一时太监来报:“已见过太后娘娘了,赏赐了绸缎胭脂,往咱们翊坤宫来了。”
苏若华在宫中,坐立不宁,心中七颠八倒,一时也不能安宁。
好容易,门上人传到:“娘娘,老夫人与大小姐到!”
苏若华连忙迎出去,就见一鬓边花白的慈祥妇人,领着一名高挑个儿的美貌□□,走了进来。
那两人一见了她,便齐齐拜倒:“民妇拜见贤妃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苏若华只觉得双目一阵酸胀,还未及开口,两道热泪便流了下来。
(https://www.mangg.com/id107508/5071437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