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应废万历皇位,当立潞王为帝!
这一日的清晨,看望完无大碍的朱翊镠之后,李太后一反常态的换上了一身素服。
一晚没有入睡的李太后,一闭上眼脑中就尽是隆庆皇帝的身影。
“李彩凤!你就是这样教导朕的太子的?”
“你怎么能生出这等荒淫无道,残害兄弟的孩子!你难道想葬送朱家大明的江山吗?”
面对隆庆皇帝的质问,李太后惶惶不安,而夏桀王、商纣王等一个个荒淫昏庸的亡国之君也一个个浮现在她脑海中。
万历皇帝朱翊钧是她倾注心血教导的孩子,承载了她所有的希望……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昨天的一幕给予了李太后巨大的冲击。
所以这一夜的辗转反侧,更加坚定了李太后的决心。
“备轿,我要去奉先殿。”
李太后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
太监万和连忙应声,“奴才这就去准备。”
明代礼制,外有太庙,内有奉先殿,都是来祭拜大明历代皇帝的地方。
大明朝每有征伐兵戈之战,或是新帝登基,立后立嗣之大事,都须先到奉先殿祭拜,然后才可诏告天下。
值守奉先殿的太监们还在睡眼惺忪之时,就听到了“太后娘娘驾到”的一身。
太监们忙不迭的行礼,“奴才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但李太后一下轿子,一言未置,径自走进了奉先殿。
李太后从太祖高皇帝开始,一一跪拜,直到供列此处的最后一个皇帝,穆宗庄皇帝朱载垕。
正是万历皇帝的父亲、李太后的丈夫。
一见到隆庆皇帝的牌位,又想起来昨夜脑海中隆庆皇帝的一声声质问,李太后终于忍不住了,长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奉先殿内不是这些太监能够进去的,但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奉先殿传来的痛哭之声。
“皇上,是臣妾不好……教导出这样的孩子……”
“太祖高皇帝起兵于毫末,创业艰难,终于北逐暴元,恢复中华。
然大明基业多舛,尔来二百又一十二年矣。”
“臣妾一妇道人家,本欲培贤明圣君,固我大明万世不移之基业。
但臣妾薄德寡识,所育长子万历皇帝朱翊钧,失德不修,荒淫无度,竟做残害兄弟之禽兽事。”
李太后的言辞越来越激烈。
“皇帝失德,而此子潞王朱翊镠仁德爱民,可代即皇帝位!”
“臣妾叩首谨告诸位列祖列宗。”
……
“传张先生过来,替我拟懿旨。”
李太后又召唤过来冯保吩咐道。
“不知娘娘要下什么懿旨……”冯保出言试探道。
“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李太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冯保闻言,吓得脸色有点泛白,连忙跪下磕头道:“娘娘,请您三思啊。”
“何须三思?
咱主意已定!”
李太后冷冷的说道。
慈庆宫,仁圣太后陈太后的住所。
在裕王潜邸之时,陈太后就与李太后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虽然陈太后无子,真正的六宫之主为李太后,李太后也是尊重着陈太后一直到现在。
“慈圣太后驾到。”
陈太后刚刚用完早点,正欲读读话本,就听到了李太后到来的消息。
“妹妹怎么一大清早就过来了。”
陈太后走到门口一把握住了李太后的手。
看着面容憔悴,身穿素服的李太后,陈太后诧异不已,“妹妹怎么如此憔悴?”
“姐姐……“李太后听到陈太后的询问,竟又伏在了陈太后的身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事情的原委。
陈太后轻轻拍打着李太后的后背,安慰道:“妹妹莫要生这么大的气,钧儿他还是个孩子,喝了点酒失了智倒也难免。”
“钧儿已经不小了,今年已经是十九岁了,咱原本以为他已经成人了,就从乾清宫搬了出去。”
“可谁知道,咱刚刚走没多久,他就如此!十九岁就如此,那他与正德皇帝何异?”
李太后越说越气,甚至都有些失言提及了正德皇帝。
“我那可怜的镠儿……为了阻止他皇兄做杀人这等荒唐事为了救那个小宫女,竟拿身子去挡剑……”想到小儿子,李太后就不住的揪心疼。
“唉,妹妹,这事姐姐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六宫之事全听妹妹的就好了。
只是妹妹要三思而行啊。”
陈太后叹了口气说道。
另一边,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内阁。
文渊阁的第一间,便是当今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值房。
张居正正伏案翻看各地的奏章,这时候游七走了进来,“相爷,冯大珰来寻您。”
闻言,张居正眉头一皱,对方是司礼监掌印,自己是内阁首辅,如此在内阁见面岂不是会百官所诟病?
冯保这是何意?
但冯保已经来到了内阁,张居正有心不见但又无法推脱。
“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神色严肃的冯保走进了值房,“咱家见过张先生。
“
张居正也起身,“冯公公。”
“传太后娘娘口谕,着令内阁首辅张居正拟懿旨。”
冯保没有过多寒暄,就开始传起了口谕。
张居正一愣,“敢问冯公公,是何懿旨?”
“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冯保回答道。
张居正似乎没有听清,“冯公公可再言一遍?”
“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冯保苦笑着说道,“这是太后娘娘亲口所言。”
“怎么回事?
太后怎么如此动怒?”
张居正沉声问道。
李太后回到慈宁宫没一会儿,冯保也哭丧着脸回来了。
“懿旨带回来了吗?”
李太后问道。
“请娘娘责罚,张先生,张先生说自己突感风寒,不便处理政务……”冯保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就是不给咱写懿旨呗?”
李太后没有动怒,“到底是万历皇帝的先生,向着他的学生。
但我的镠儿不也是他的学生?”
“咱还就不信了,这内阁的大学士还能都告病不成!咱的懿旨还能发不出去?”
李太后的语气不善。
“母后,什么懿旨?”
刚刚醒过来,来到慈宁宫的朱翊镠问道。
“你皇兄失德,咱要废了他,立你做皇帝。”
李太后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不可,不可,母后,此事万万不可啊!皇兄只是失手罢了。”
朱翊镠慌忙的说道。
朱翊镠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将要摆在自己面前了。
废立皇帝之事哪有那么容易?
历史上也并没有真正的废掉万历皇帝。
若是这等懿旨一下,万历皇帝朱翊钧心里怕是只会恨死自己。
朱翊钧也是李太后的亲生骨肉,苦苦哀求几天怕是就会心软,到时候自己一个威胁到皇位的亲王,当如何自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报复一个没有实权的藩王,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李太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如此的维护他做甚!”
说完,李太后对冯保说道:“你再去一趟内阁,看看次辅大学士和三辅大学士是否在当值。”
“冯公公!莫要去!”
朱翊镠焦急不已。
冯保闻言放慢了脚步,但也没听到李太后的命令,就疾步走出了慈宁宫。
“皇上驾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进来。
“见过母后。”
朱翊钧一走进慈宁宫,就扑通一声跪下来了。
“咱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李太后带着浓浓的疏离感说道。
“母后,朕错了,朕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朕吧……”朱翊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
“是啊,皇兄知错了,您就原谅皇兄吧。”
朱翊镠也跟着乞求道。
“咱意已决,要改立潞王为太子。”
李太后的话传到了朱翊钧的耳朵里,朱翊钧顿时身形摇晃不已,“母后……”
朱翊镠看着脸色煞白的朱翊钧,急忙要去扶住。
谁知,朱翊钧却一把甩开朱翊镠的手,“朕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来怜悯朕!”
这一甩,朱翊镠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朱翊镠看着朱翊钧眼中浓浓的仇恨之色,心中猛然一颤。
天家无亲情,更何况是涉及到皇位之争的时候。
“母后,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朕保证改过自新,再也不如此了!”
朱翊钧痛哭流涕。
但李太后并没有为之所动。
而内阁之中,冯保当着次辅张四维和三辅申时行的面,传着李太后的懿旨,“两位阁老,太后娘娘懿旨,万历皇帝不修德行,荒淫无度,所以娘娘要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前来听旨的张四维和申时行听到了冯保宣布的口谕,竟一时间愣在那里。
“元辅在何处?
此等大事,须元辅决断。”
张四维是个人精,有大事第一时间就想到张居正。
“张先生染上了风寒,正在家静养。”
冯保叹了口气说道。
三辅申时行的座师正是张居正,申时行不动声色,“元辅身体有恙,本部阁于情于理都得去探望一下恩师。”
“内阁之事,看来要劳烦张阁老了。
二位,仆先行告退了。”
一下子,这个皮球又踢到了张四维的身上。
张四维看着溜之大吉的申时行,不禁暗骂一声滑头。
看着申时行离开了文渊阁,张四维心中冷笑一声,你们不来写这个圣旨,我来。
他张四维,说是入内阁预参机务,名义上是次辅,是大学士,其实就是给首辅张居正的跑腿小吏罢了。
如今太后当政,要立潞王为帝,张居正乃是万历皇帝之师,肯定要避讳甚至反对,但有了机会张四维如何不把握?
张四维笑着对冯保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本部阁来拟懿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高皇帝创业垂十五年,定鼎中原,扫除残元,恢复中华。
成祖即位,数征漠北,蒙古远遁,不敢犯境,及至仁宣,布武施恩。
隆庆先皇虽秉国仅六年,但北封俺答,靖平北方蒙古之患。
来献白环,岂直皇虞之世,入贡素雉,非止隆周之日。
固以效珍川陆,表瑞烟云,甘露醴泉,旦夕凝涌,嘉禾朱草,孳植郊甸。”
“朕入纂鸿休,将承世祀,籍援立之厚,延宗社之算,静言大运,欣于避贤,远惟唐、虞禅代之典,其可昧兴替之礼,稽神祇之望。
神器不可一日无主,天下尊位不可虚空。
朕今便逊于别宫,归帝位于潞王,推圣与能,眇符前轨。
主者宣布天下,以时施行。
钦此!”
张四维洋洋洒洒数百言,挥毫立就。
这将是张四维人生中最大的豪赌。
旁边的冯保看的直皱眉,“张大人,您这旨意拟错了,是太后的懿旨。”
张四维微微一笑,“冯公公,皇帝废立之事,并非是皇家一家之事,而关乎于天下百姓。
所以这份诏书,也要维护我大明的皇家体面,以皇上下旨禅让最为合适了。”
冯保恍然大悟,“张大人不愧是大学士,思虑周到,咱家拍马不及。”
说完,冯保小心翼翼的把张四维写的旨意塞进衣袖。
“张大人,他日宣麻拜相,咱家当登门造访。”
冯保意味深长的说道。
“公公抬举我张某人了。”
张四维笑着说道。
慈宁宫。
空气都要凝固住了。
万历皇帝朱翊钧依旧长跪不起,在权力面前,什么天子的尊严都是形同虚设。
没有理会朱翊钧,李太后闭上眼睛假寐,像是等待着些什么。
“太后娘娘,旨意已经拟好了,请您过目。”
等的那个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是哪位大学士手书?”
李太后一边打开旨意,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内阁次辅张四维张大人。”
冯保回答道,但就在他回身之际,看到了跪地的朱翊钧一脸怨毒的盯着他冯保,冯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好!”
李太后拍案而起。
“这张四维张大学士不但是个忠心的,而且还文采斐然!”
站在李太后一旁的朱翊镠一目十行的读着诏书,这不是懿旨而是禅位的圣旨!朱翊镠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母后!这万万不可啊,儿臣做不得皇帝的。”
朱翊镠再次出言阻拦。
做大明的藩王的日子可比皇帝舒服多了:美酒在手,美人在怀,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发展什么样的兴趣爱好,都不会被文官指着鼻子骂。
皇帝不勤政,那是昏庸,会被骂,藩王不视政,那是修德,会被夸。
当皇帝干嘛?
修个殿,盖个园子,会被文官骑在脖子上骂;不修殿,不盖园子,追求文治武功,会被文官指着鼻子骂。
看自己的便宜老爹隆庆皇帝就是这样,皇帝唯唯诺诺,就会被文官重拳出击,但能重拳出击的皇帝,除了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还能有几位?
“胡闹!神器不可一日无主,天下尊位不可虚空!”
说完,李太后又冷冷的看向长跪在地的朱翊钧,把圣旨扔了过去:
“皇帝,请你赶紧用印!”
朱翊钧捡起没有盖印的圣旨,越看下去越是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
畏惧,愤怒,不甘,仇恨……
“儿臣,儿臣知道了……”拿着圣旨起身的朱翊钧,失魂落魄的一步步走出了慈宁宫。
看着朱翊钧落寞的背影,李太后内心隐隐一痛。
朱翊镠的心中也隐隐一痛:完了完了,凉了凉了,自己是彻底被万历记恨住了。
走出慈宁宫的朱翊钧脸色不复刚刚的悲怆,微微偏过头对着一旁的小宦官说道:
“传信元辅。”
“朕的安危尽系在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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