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秦璇玑皱眉看着这个女人,总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想了几息,她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财神帮的帮主!你要干什么?”
两人在棋剑乐府名琴盛会上见过一面,当初这女人曾经很不要脸地用魅术勾引过曹谨行。
一念及此,秦璇玑赶忙张开双臂,将曹谨行护在身后。
万鹤卿对她不以为意。
这丫头几个月前刚见面的时候还只是通幽三层而已,如今居然已经有六层修为,可见这段时日另有机缘,但在她这个通幽巅峰面前还是不够看,万鹤卿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一心‘英雄救美’,大步向前,说道:“让开,他伤的很重,我来救他。”
“不用你,你赶紧走开!”
秦璇玑分毫不让,像护食的小猫般炸毛了,体内真气翻涌,掌中内力集聚。
再敢往前,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哦?”
万鹤卿有点意外,冷笑道:“你要对我出手?就凭你?”
话音刚落,眼中放出红光——能操控人心的《火魅术》再度发动!
秦璇玑猝不及防下看到了那双火红的眼睛,脑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幻象,仿佛回到出岛当天,大姐和母亲在岸边各种叮嘱,告诫她要小心坏人,要量力而行……温柔话语犹在耳畔,心中十分温暖。
算算时间,她已经离家将近三个月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被摄心术勾了出来,不禁沉入幻境……
“不堪一击。”
万鹤卿冷笑着,大步向前。
曹谨行闭目疗伤,专心驱逐体内那两股掌力。
伪象到底只是伪象,单打独斗还能一战,二打一加上近身偷袭……曹谨行实在是没想到他们能这么不要脸!反应过来时还是慢了半拍,提气不足,两股掌力攻入体内,双手筋脉遭受重创!
——刚才不过是强撑罢了,若非如此,也不必靠拄剑才能站稳。
好啊!
既然你们敢动手,那老子也不跟你们客气了!
原本预想中,这俩人是不该出手的,能让他们两个拉下脸、这么不择手段,只可能是涉及到了比麒麟血更重要、更宝贵的事……
曹谨行脑中冒出两个字:传承!
“一定是看我用出地行术,担心自己的招牌武功泄露……好说,你们不是怕泄露吗?等我伤好了专门拿龙虎山和青龙寺的秘籍批发甩卖!狗日的!张铭演、苦行,打量着蒙面就能堵别人的嘴,但是你们忘了,老子是锦衣卫,是十三太保,根本就不用什么狗屁证据,我看嘉靖是信我还是信你们!等死吧!”
曹谨行打定主意,专心运功,对万鹤卿的走近并不在意。
众目睽睽之下,除非她舍了财神帮家业不要,一心找死,不然绝不会下毒害他。
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她……
毒,并不是只有伤人害命的毒,还有催发情欲的毒!
万鹤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蜡封的瓷瓶,瓶中装着那三份药水……
财神帮的生意远达南洋、西域诸国,大批丝绸最后都卖给了各国勋贵,万鹤卿也因此有机会接触到很多番邦蛮夷的宫廷秘药。
在炼制灵丹妙药上,他们的药师并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但对中原正道不屑一顾的歪门邪道却很有一手,就比如……【欲魔水】。
此药出自西域波斯国,除了可以强效催欲之外,它还有一个更邪恶的效果,就是能让饮下之人生出幻象,可将任意异性视作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并在不知不觉间百倍、千倍地强化这种爱意,最终导致沦为傀儡,对送药的“爱人”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因是药物致幻,更易深达大脑,所以远比摄心术之类的心理操控要可怕的多!
波斯宫廷药师炼成此药后曾在奴隶身上试药,发现了它可怕的药性,取名“帕里派里卡之水”——帕里派里卡是波斯神话中的欲魔,故此,这药水也叫“欲魔水”。
波斯国因为此药曾在十年间引发过两次宫廷暴乱!
皆是后妃滥用此药,妄图操控国王,导致战乱频发,最终被全面禁绝摧毁。
机缘巧合下,有三瓶落到了万鹤卿手里。
她其实对这玩意没什么兴趣,这世上能入她眼的“年轻”男人少之又少,即便有,也基本挡不住她的魅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直到遇到曹谨行……
她忽然发觉这药还是有点儿用途的。
万鹤卿对外只说这是往来西域的商队献上的“助兴”的药物,意即烈性催情药。
手下人都知道自家会首的作风,对此习以为常。
他们并不了解个中内情,只以为是会首看上了曹谨行的身子,打算利用这个东西达成所愿。
虽然有些卑鄙,但男女之欢,还是女的给男的用,就算传扬出去,也一般认为是男人占了便宜,帮中就有不少人愿意跟曹谨行换这春风一度的机会,所以说,就算让北镇抚司知道,他们顶多不齿这种行为,但很难上升到罪行……
这才是万鹤卿敢对曹谨行用药的最大原因。
——老娘倾国倾城,为了你不顾廉耻都上赶着用药了,你一点没损失不说,还白占了老娘便宜,结果现在吃干抹净了,想要报官抓我?还有没有良心!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封建社会没有女强靬犯。
“曹谨行,你跑不了了……”
万鹤卿笑容满面,拔掉塞口,递了上去,恭敬道:“曹大人,这是我帮秘药,名叫【九花玉露水】,对医治内伤有奇效,尤其可以恢复受损经脉,望大人不要嫌弃。”
万鹤卿说话间送出药水,同时眨着秋水长眸紧盯曹谨行。
她不敢用魅术,只是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这对于擅长演戏的她来说,小菜一碟。
此药无色无臭,还具有强烈的挥发性,因此,当万鹤卿把药送到曹谨行嘴边时,瓶中药液已经开始发散,没等他接受或是拒绝,丝丝缕缕的水汽已经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他的口鼻!
万鹤卿屏住呼吸,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牢牢占据着他的视野,确认他只能看到她!
“……”
曹谨行睁开眼睛,看了万鹤卿一眼,对那个鬼名字很是无语,张嘴刚要说话,忽然铮地一声弦响。
一道无形音刃闪电般划过了万鹤卿手中瓷瓶。
瓶身瞬间炸裂,液体全洒了出来,淋湿了曹谨行身上的飞鱼服。
秦璇玑抱琴而立,满脸怒容,对万鹤卿道:“臭女人,竟然对我用幻术!离他远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话间,她手抚琴弦,全身功力爆发,隐隐瞄准了万鹤卿的脖子。
万鹤卿有点意外,这丫头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挣脱了幻象,确实有点手段。
不过……
“好啊。”
出乎意料,万鹤卿并没有和秦璇玑多做纠缠,她在曹谨行听到琴声的第一时间,率先抬起左臂,鲜红的衣衫挡住了他看向秦璇玑的视线,而后顺势站起,整个人挡在他身前,转过身面对秦璇玑……飘飞的衣裙带起微风,大量挥发的药液笼罩曹谨行!
“既然秦姑娘不欢迎,那鹤卿就先告退了。”
她面无表情对秦璇玑说完,转过身与曹谨行对视,神色间满是柔情,悄悄传音道:
【我在天元楼等你~】
说完,确认曹谨行眼中只有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秦璇玑愣住了,她刚才的动作有点怪啊,为什么不让曹谨行看我?
糟糕!
不会是药有问题吧!
秦璇玑赶紧冲过去,急切道:“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的药很管用……”
曹谨行说着皱了皱眉,看向万鹤卿离开的方向,同样很奇怪她刚才的动作和突然的传音,扫了眼衣服上那一摊药液,竟然已经全部挥发掉,再联想到她刚才的异常举动,曹谨行脸色微变:
“看来,我小看了她,她竟然真敢对我用药……”
“用药?”
秦璇玑心脏猛地抽紧,脸色一白,忙道:“用了什么药?你中毒了?这该死的臭女人!我这有【造化丹】,还有【龙虎丹】、【圣元丹】……”
她着急地取下背上行囊开始翻,各种珍稀丹药一股脑全拿了出来给曹谨行解毒。
情急之下,她甚至忘了曹谨行自己就有个随身药库,根本不怕毒。
“……”
看她急得额头都冒汗了,曹谨行心中感动,柔声道:“别担心,我说药有问题,不代表我中了招……应该是埋得那颗钉子发挥作用了……”
曹谨行喃喃自语。
“钉子?什么钉子?”
秦璇玑先松了口气,然后跪坐在地上歪着头看他,疑惑不解。
曹谨行笑到:“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放心吧,我没事,你先在这等会儿,这三方的人让我杀光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派人过来送死,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
秦璇玑单纯,可不代表她笨,万鹤卿当着自己的面,就算敢对曹谨行用药,也绝不会是杀人的药。
联想到她走之前的搔首弄姿和在名琴盛会时的勾引,不会是……
秦璇玑脸一红,小心地打量他:“你、你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
曹谨行道:“万鹤卿敢对我下手,那她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我去把她解决,一会就回来。”
曹谨行站了起来。
秦璇玑看他脸色如常,呼吸平稳,暗暗放下心来:“那等伤好点再去吧,你还没复原。”
“就算只剩一个手指可动,我也能杀了她!”
曹谨行道:“迟则生变,我倒要看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安心等我,我很好奇你这几个月都去哪玩了,看你的修为提升很快,应该是有什么奇遇吧。”
“嗯嗯。”
秦璇玑也笑了:“我全告诉你,你自己小心点儿哦。”
“嗯。”
曹谨行点点头,出了大狱。
一个两个的都来惹我,我杀不了那两个法象,还杀不了你吗?!
曹谨行眼中闪过杀机,提剑走向天元楼。
……
万鹤卿高高兴兴地回到楼内,两个副堂主已经在正门前候着了。
董赴良和赵成一看她这副摸样就知道成功了,对视一眼,同声笑道:“恭喜会首得偿所愿,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嗯。”
万鹤卿大步进门,她马上要洞房花烛了,没心思搭理他俩。
“对了。”
走之前,董赴良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姚红鲤从总舵赶了过来,说是有要事找您……”
“姚红鲤……”
万鹤卿皱了皱眉,有什么急事需要当面说?
姚红鲤是她的心腹手下,两人自幼相伴长大,连《火魅术》都传给了她,在吴世勋之前,她才是五堂堂主,总揽江南各州府的当铺生意,后来因为与三堂堂主刘藏岩合谋取【圣火令】失败,到最后出面抢夺的四个正副堂主只剩她自己,连死因都查不出来,办事不利,为示公允,将其撤回总舵任内库主管。
这次的秘药,就是她提议的。
要不是她提醒,万鹤卿自己都忘了库房里还有这么一件杀器。
万鹤卿:“她现在在哪儿?”
董赴良:“已经在您房间里等着。”
万鹤卿:“嗯,没你们的事了,回去吧。”
董赴良:“那属下等先行告退。”
那两人离开。
万鹤卿到了五层天字一号房,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位窈窕妩媚的女性正在桌前喝酒,姚红鲤。
“会首。”
姚红鲤赶紧起身行礼,察觉万鹤卿看向桌上酒菜,脸一红,道:“等了一会肚子有点饿了,就叫了一桌菜……”
“你啊……”
万鹤卿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也走到桌前坐下了:“有事快说,说完了赶紧走!”
“是地方供奉出了问题……”
姚红鲤拿出账本,语速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七月的供奉都已经收全,但有几个商队缴纳的例银不足数,还暗中跟沈记的掌柜有来往,关老担心他们携帮中机密叛逃,又怕出手之后伤了其他老人的心,特意让我过来找你拿主意。”
姚红鲤明显事先作了准备,哪些商队差额大,哪些与沈记来往密切,哪些已经有叛逃迹象,哪些还在摇摆……
万鹤卿一目了然,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取笔在那几个商队后面做了批示,有些需要金钱拉拢,有些需要杀一儆百,有些等她回去打感情牌,速度很快。
万鹤卿放下笔道:“就先这样办吧,帮里确实需要整顿了,不过得明天……”
姚红鲤接过账本,揶揄笑道:“看来是成功了,急不可耐……我感觉有点亏啊。”
万鹤卿奇道:“怎么了?”
姚红鲤坐了下来,朝万鹤卿举杯,万鹤卿没多想,拿起桌子上的酒喝了。
“唉。”
姚红鲤装模作样地叹气:“你忘了吗?上次抢圣火令不就是找的曹谨行?刘藏岩那家伙还让我用火魅术诱惑他,谁知他软硬不吃……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刘藏岩他们的死八成就是曹谨行干的!我还因此被撤了堂主之职,现在他快成了你的裙下之臣,眼看就要化敌为友,那刘藏岩他们不是白死了,我不是白受罚了……”
“话不能这样说。”
万鹤卿笑了笑,取酒壶又倒了一杯,悠悠道:“我们是江湖人,也是商人,江湖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商人不是,商人重利,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仇人与否并不重要……好了,你这段时间兢兢业业有目共睹,再忍忍,等时机到了就拉你上来,你不是说想管钱庄吗?到时候让你当一堂堂主,各大钱庄都归你管。”
“这可是你说的哦。”
姚红鲤赶紧接话,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她面前的酒壶,嘴角露出一抹怪笑。
“我说的。”
万鹤卿红脸笑道:“赶紧出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应该快到了……”
“嗯嗯。”
姚红鲤转身向外走,走了两步,忽然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会首,听说曹瑾行也会《火魅术》是吗?”
“是。”
万鹤卿笑容收敛,皱眉道:“很奇怪,奇功异术可不是一般武功秘籍,没有心法难道光看眼睛也能练成?”
对于这点,万鹤卿一直感觉匪夷所思。
“他可不是不懂心法哦。”
就在这时,姚红鲤转过身来,浑身气势陡然一变,杀意开始升腾,那张脸上却露出了甜蜜的表情——他的心法是我教的!
万鹤卿一惊:“红鲤,你!”
话没说完,忽然感觉体内不对劲,一股邪火从小腹烧了上来,真气无法调动!
万鹤卿的脸腾地红了,眼前天旋地转,隐隐间竟然将姚红鲤的脸看成了曹谨行!
“你!”
万鹤卿回过神来,脸色大变,知道自己中招了,咬牙道:“你、你给我喝了什么!你我可是从小长到大的姐妹!”
“呵呵,就是你想要的【欲魔水】喽,只要混合酒水,药性就不会散掉,这不是你当初告诉我的吗?”
姚红鲤走上前,微笑说道:“你担心曹瑾行不喝才想要他吸进体内吧……哦,我想起一件事,上次拿错了瓶子,给你的那三瓶是它的解药……你给曹瑾行用了吧,那完了,世上再没有其他解药了……”
姚红鲤惋惜似地摇头。
“你……”
万鹤卿惊骇欲绝:“你竟然……”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些人是谁杀的吗?实话告诉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姚红鲤厉声说道:“刘藏岩是死于他刺的那一剑,但在此之前,是我先下得手!还有副堂主魏少华和楚惊涛,都是我杀的!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不等万鹤卿说话,姚红鲤已经神经质地变回了一脸温柔的表情,甜滋滋道:“因为是他让我做的……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
“疯子!疯子!”
万鹤卿破口大骂,随后灵光一闪,想明白了:“红鲤快醒醒!你中了《火魅术》!曹谨行给你下了《火魅术》!”
“我知道。”
不成想,姚红鲤一脸平静道:“就像很多帮中长老,他们知道你给他们下术,但他们甘之如饴,我也一样……万鹤卿,你知道他除了让我杀几个人,还让我干什么吗?就是因为他的话,我才能压抑心中思念之情,耐心驻扎总舵……”
万鹤卿心头一突,脑中升起不祥预感,强撑着说道:“什么、什么事……”
“他说:谁要杀我,你就杀谁……万鹤卿,你不该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我的!”
姚红鲤越说越气,眼睛也越来越红,那股杀意浓如实质,她一把拔出腰间长剑刺了过去:“没人能跟我抢!你也不例外,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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