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语气略有不善,郡马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向皇后请安:“臣见过圣人。”
“我的马是无心践踏,他要多少钱说就是了,何必当众羞辱我?”乐安郡主辩解道:“舅舅,我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走过这么远的路?”
乐安郡主跪伏在地上哀声哭泣,但声音低低,她也是出身宗室,当然不会受一个低贱马夫的气,打狗还要看主人,一个下人打了自己的马,自己当然要生气。
“入城之后总有许多可以雇佣的小轿和马匹,你大可不必在百姓勋贵面前如此丢脸,”圣上虽说存了回护云氏与皇后的意思,倒也不是完全无理由,“就算是你糊涂,难道你身边的人也糊涂了不成?”
她这样做,无非就是逼着自己严惩皇后母族,以至于披头散发,像是个泼妇一样奔到宫中来抱屈。
“你若是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大可以告到所属府衙,若要闹得大些,还能敲响登闻鼓,直入皇宫,无非也是倚仗朕是你的舅父。”
圣上的语气柔和下来一些,但也是存了叫人退下的意思,“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也不希望外廷因此有什么非议,你擦擦眼泪把头发抿好,回府去罢。”
乐安稍微回过来神一些,想事情也清楚许多,圣上是把云氏看得比一般宗室还要重要的,他们姓不姓萧,身上流着谁的血脉都不要紧,她被旁人欺负皇帝虽说不是无动于衷,但是她说起云氏的不是,圣上却觉得她在直接指斥君主一样。
圣上多疑,郡马那一句狗仗人势,恐怕也刺到了皇帝。
同样都是以权势压人,这谁又能分得出对错呢?
她凄惨到了这个份上,圣心依旧不肯转圜,还是一味回护皇后的娘家人,她不顺势下了这个台阶,还能怎么样呢?
云滢见着被打的郡马搀扶着乐安郡主起身,也有几分不忍,等到人在正殿之中消失,她才俯低身子向圣上行了一个礼:“官家,是臣妾没有约束好自己的家人,叫一个下人伤到了郡主。”
圣上没料到云滢会这样客气,忙扶住她双臂起身,搀扶妻子坐到了榻上,神态间稍有担忧,关切道:“你又不是打她的人,与你有何干系,倒是乐安的郡马,他说话没将你吓到才好。”
云滢平常爱生气,因为一点事情同自己生气也不是没有过的,皇后身子重,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叫她知道,偏偏那些人还要往她的身上扯。
她挨到榻上的时候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抬眼瞥见圣上皱眉,忙安抚他道:“不是我发怒牵动了胎气,是她到了月份,要开始舒展手脚了。”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圣上的手被云滢放到了她的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感受女儿的亲近,他眉宇间的不悦渐渐散去,可依旧有些不放心:“吩咐太医过来给你请个平安脉,最好叫这个淘气的少叫你受些罪。”
“哪有这么娇气,我倒是觉得还挺好玩的,回头太子下了学,叫他和妹妹也亲近亲近,”云滢抿唇一笑,但也知道圣上这里要是想给她请一个太医过来,自己也拗不过他:“从前不闹腾的时候就是七郎的心肝宝贝,如今稍微调皮些,就是淘气鬼了,要是太医给我额外开药,我宁可疼些,也不喝药。”
“朕只有阿滢这一副心肝,哪还有空闲的另外一副。”
圣上太清楚她不肯喝药的性子了,当时怀三七的时候年纪小,又是第一胎格外注意,那安胎药也是能不喝就不喝,如今第二胎有了经验,年纪也是正好,自然松懈了很多,连一些孕妇忌口的食材,偶尔皇后也会吃一点。
他知道这些东西能叫云滢高兴,自然也不会太管束,甚至等到云滢再度临产的时候,他预备着叫人提前备下一些孕期平常不能吃的东西,如果这次宫缩也不是很疼,就叫她把所有的想吃的吃完了再生产坐月子。
“油嘴滑舌,我才不信,”云滢将自己的手放在圣上的手背上交叠,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圣上就是这个时候哄着我开心,生下来之后还不知道谁会一口一个心肝地叫呢!”
“朕每次哄你吃药,自己尝味道冷热就得喝五分之一,三七都没你这么难哄。”圣上笑了笑,怕她心里过意不去,手抚着她日渐圆润的小腹,怜爱道:“别想些有的没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朕下一道旨意,叫京兆尹酌情处置,不会有臣子说些什么的。”
马奴明知是长公主府上的郡主,还是以下犯上,这放在外面不知道是多大的事情,但圣上却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云滢知道这无非是出于私爱,面上还是自嘲一笑:“哪里是不会有臣子们说些什么,不过是说了七郎也不告诉我罢了。”
从前圣上大肆赏赐皇后的母族,哪一次不是逾越规格,他给得太多太好,虽然云滢知道这个过程圣上自己也高兴,不过臣子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在朕看来,你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养身子,朝堂上说几句便说几句,朕又不是没被说过。”圣上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阿滢仔细想想,如果今日不是你家里的田产,结果又是如何,难道乐安真的会赔偿人家吗?”
云滢面上的忧愁稍微消散了一些,她对乐安郡主还不够熟悉,或者说乐安的身份也不够堂堂一国皇后来费心了解,可她知道那些农人会怎么想,“或许不会吧,那地里的农民也不敢向郡主索要赔偿,只能默默受着。”
自古有天子和宗亲贵族狩猎,也常常踏坏麦田,没听说几个会赔偿的。
“阿滢的家里依附着你,下人狐假虎威与皇宫中的奴婢捧高踩低也没什么不同,这都不是你的错。”
圣上知道云滢觉得杀马砸车,还鞭打郡马不妥当,但总不能叫她这个时候生气伤心:“乐安能进宫,是因为她也倚仗着母亲与朕,无非是权贵争路,你是皇后,又是朕赐给的皇产,周氏不过是嫔妃外戚,郡主也不姓萧,一个小辈,本来就是她该下车让路。”
“朕杀了那个马奴,就已经算是给乐安交代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圣上安抚着自己的妻子,“长姊这些年大约也没怎么入宫见你,又同柔嘉的生母交好,她们不知情识趣,你家里人自然将他们视为仇雠,想着法子挫一挫对方的锐气。”
皇帝清楚云氏对柔嘉公主的不满,但是云滢却反而更加心惊,她撒娇般地依偎在圣上怀中,叫皇帝环着她的身子,“那等官家将这事料理完了,我想叫几位家里的长辈进宫陪我待产,不知道七郎准不准?”
“朕有什么准不准的?”
圣上闻言颇感意外,云滢之前对自己的家里倒也不算是十分关心,生三七的时候整日只要自己陪伴,别人都不许近身,但她突然主动说了,他也不会不同意:“月份大了就该如此,皇后想要传召哪一日都成,等到你的亲人进宫,朕吩咐人单独安排馆舍相待。”
云滢听了圣上这话也有了些笑模样,知道乐安郡主一会儿陪郡马治伤撒药之后也会回府,就暂且按下不提,由着圣上重新给自己选耳珰,等着太医过来看诊。
圣上的三位皇后都是不轻易召见母族的人,云家本来因为家奴鞭打郡主,稍微有些惶恐不安,得到入宫觐见伴驾的消息之后一个个欢喜不已,知道皇后还是肯为自家撑腰,云滢的伯母与婶母连忙收拾了一番,携了女儿入宫拜见皇后。
云滢自然不会在福宁殿见她们,还是在坤宁殿里接见了几位女眷。
“娘娘这肚子尖尖,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位皇子,”云滢的婶母进来之后见云滢半歪在榻上,叫人剥荔枝吃,一点也没有生气,觉得云滢不尊重长辈,反而认为云滢这是不拿自己做外人,“我在宫外听见有人胡说,如今进宫亲眼见着才知道流言不可信。”
“劳婶母费心了,”云滢歪在美人榻上看书,不知道她是在瞧什么,身边宫人将荔枝递过去的时候,她眼神都没有从书本上挪开:“太医同我说了,八成是位小公主,官家喜欢得很,还让人赏赐了号脉的太医。”
这番话叫人面上发讪,她的伯母见云滢说起公主,便见缝插针地奉承道:“公主当然也好,娘娘所生的乃是官家的嫡女,那些庶出的没办法和咱们的公主相提并论,听说圣上如今还没给大公主一个正式的封号封地,但是已经在西京选好了地方赐给娘娘之女。”
“我的孩子当然是圣上眼中最好的,金尊玉贵,大公主生母不得宠,待遇宠爱如何能与嫡公主相提并论。”
云滢听到这话才稍微将头抬起来一些,但也不是赞同她的话,反而目光中有些泠然寒意:“可她到底是圣上的女儿,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你们不过是皇帝与我养的狗,摇尾乞怜的时候就赏一块骨头,居然同一个小孩子置气,简直是鼠目寸光!”
柔嘉公主的死活与心机皇后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她不来碍眼,到了年纪打发嫁出去就行,然而云滢有时候也会爱屋及乌,那是圣上的孩子,她顺便也会关照一些。
“你们知道不知道官家为了这些事要受外面多少非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连郡主也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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