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妃今日一直都在留意怡安殿的一举一动。
先是周恒进了怡安殿, 再是朱瑞和左相,惠贵妃一颗心提着,半刻都不敢放松, 直到巳时, 玲珑匆匆地回来。
“陛下出了意外,怡安殿内已经乱成了一团,奴婢暗里找人问了一番, 听说陛下走的时候, 脸上似乎有红疹。”玲珑说完, 惊慌地看着惠贵妃,“娘娘, 是不是咱们弄错了......”
惠贵妃一瞬软了力。
怎么可能。
她不可能再弄错。
她相信她的直觉, 他就是周绎。
她的夫君周恒早就死了。
“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赶紧去, 赶紧去打听,陛下在怡安殿都碰过什么东西.......”周绎能走到今日这地步, 城府有多深, 她无法想象。
一定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她怕是早就暴露了,必定活不成,但在死之前, 她一定得揭穿他。
她总得为她冤死的夫君做点什么。
惠贵妃的神色着急, 玲珑见她如此笃定,心头多少也知道, 一旦走上了这条路, 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娘娘先等着, 奴婢再出去打听。”
玲珑的消息还没带回来,惠贵妃却先收到了朱侯爷的死讯。
“侯爷死了?”惠贵妃从那椅子上起身,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那宫女跪在地上,“请娘娘节哀。”
午时传出的消息,已经死在了地牢,这会子人都被抬了出来,已经卷上了草席。
半晌,惠贵妃才一屁股跌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褪尽。
她就知道周绎不是省油的灯。
她是真活不成了。
午后,怡安殿的王公公便来了,只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这些年太上皇待娘娘不薄,陛下对娘娘也有过真情,娘娘却只记得自己姓朱。”
惠贵妃眼里的泪猛地落下来,绝望地看着王公公,“公公回去告诉太上皇,臣妾自那日穿着嫁衣进宫,同太子行过拜礼后,臣妾的心里,就只有殿下一人。”
王公公懒得同她多说。
将太上皇的两个选择给了她,“太上皇能留你一命,并非是顾忌你们朱家,而是心疼大皇子。”
玲珑回来,就只见惠贵妃一人在屋里。
屋里所有的丫鬟都被她屏蔽。
玲珑跪在她跟前,唤了两声,“娘娘......”惠贵妃才回过神来。
玲珑正欲禀报。
惠贵妃却突地对她摇了摇头,凄凉地笑了笑,道,“不用说了,都没用了。”
玲珑愣在那。
惠贵妃又道,“玲珑,这辈子你跟错了主子,是我不争气,没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
玲珑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对,惊慌地问,“娘娘怎么了?”
惠贵妃没答,却开始同她交代,“前些年在东宫,殿下赏给我了不少东西,我一样都没舍得动,都让你存了起来,细算起来,也不少,那些东西,你拿着,早些出宫,能走多远是多远吧......”
玲珑一听,便知她是什么意思,只急着哭了出来,“娘娘先别着急,奴婢已经打听到了,陛下在怡安殿陪太上皇用早膳时,太上皇后曾派人送过食盒,娘娘这就去找太上皇说清楚,太上皇一定会相信娘娘......”
惠贵妃却打断了她,“姑父死了。”
玲珑呆愣地看着她。
惠贵妃道,“是太上皇下的手,陛下没那个必要多此一举,是太上皇恼我们朱家欺骗了他,也恨我害了陛下,你走之后,王公公来过,玲珑,我活不成了。”
玲珑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绝望地唤了一声,“娘娘。”
惠贵妃却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将大皇子抱过来。”
玲珑惊恐地看着她。
惠贵妃却笑着道,“将他抱过来,再陪我一会。”
玲珑哭着出去。
惠贵妃抱着大皇子在那屋里坐了一个下午,将大皇子所有喜欢吃的东西,都让他吃了个够,到了夜里,才让玲珑备了两杯毒|酒。
玲珑再一次惊慌地看着她,恳求道,“娘娘,殿下还小,咱们非得要走这么一条路吗......”
惠贵妃看着她,流了泪,“殿下走了两年了,我才察觉,那个人是假的,若他地下有知,该有多失望,是我对不起他,如今,唯有我的死,才会在太上皇心头再次种下怀疑,才会为朱家争取来一个喘气的机会。”惠贵妃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大皇子,摸了摸他的头道,“智儿的父亲早就死了,他没爹没娘,我总不能将他一人孤独地留在这个世上。”
玲珑哭着哀求。
惠贵妃却跌了心,一杯毒|酒先入喉后,心一横闭着眼睛,直摁住大皇子,将那毒|酒往他嘴里灌。
泪水模糊她一脸。
大皇子极力反抗。
玲珑终是忍不住,夺过了大皇子,“奴婢来吧,娘娘这是诛自己的心啊。”
惠贵妃放了手。
玲珑背过身子,一杯酒尽数倒在了袖筒里。
一切平息下来。
惠贵妃坐在那床头上,额头密密麻麻的细汗,看着玲珑,似是看穿了她的心,“玲珑,你会后悔的,他迟早都会死,今日不死在我的手上,来日便会死在旁人手上......”
“娘娘啊。”
“你赶紧走吧。”
玲珑抱着大皇子,跪在地上,同惠贵妃拜别,“娘娘放心,奴婢就算是死,也会保住大皇子。”
**
半夜,王钊看着玲珑出了芳华殿,才从那条甬道上回来,到了干武殿,周恒依旧没醒。
太上皇后还在里头陪着。
太医已经为其诊断了几回,几碗汤药喝下去,如今就等着他自己醒来。
太上皇后心里清楚得很,这东西汤药管不了什么用。
全凭他自己熬。
太上皇只知周恒吃桃子会起疹子,却不知,他那毛病,周绎也继承了。
周绎自小沾不得鱼。
这事并非秘密,但凡太上皇对周绎用过心,今日的那碗鱼片粥,不但救不了场,反而会直接让周绎暴露身份。
太上皇后赌了。
周绎自己也赌了。
就赌太上皇心里从未有过他这么个儿子。
如今看来是赌赢了,关于他们母子俩的一切,他什么都不记得。
太上皇后坐在皇上的床前。
不忍去看他。
小时候,周绎曾很喜欢他的父皇。
就因为太上皇问了他一句,“为何不食鱼?”周绎不顾太上皇后的阻拦,当着太上皇的面,吃了好几块,一餐饭还没有结束,周绎就开始全身挠,太上皇后抱着他回屋,急着去请太医。
一出来,太上皇人已经不见了。
周绎躺在床上,失落地看着太上皇后问,“父皇走了吗。”
太上皇后点头,“他忙。”
周绎垂下头,好久才鼓起勇气问太上皇后,“母妃,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那一刻,让太上皇后的一颗心都碎了。
只抱住周绎道,“绎儿做的很好,是母妃,是母妃连累了绎儿,绎儿放心,母妃会将你父皇给你找回来。”
当年太上皇后下定了决心,只要他肯多看绎儿一眼,无论要她做什么都行。
可那些年,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没有将太上皇给周绎找回来。
他恨韩家,用尽手段打压韩家,韩家却并没有因为而抵抗,他要权,韩家都给了。
他恨她,冷落羞辱她,她忍了。
他想封朱鸳为皇后,她也没有过半句怨言。
她只有一个要求,他能多关爱绎儿几分。
可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因此而多看绎儿一眼,不仅如此,还生了狠心,要他们母子俩人的命。
从那时,她才明白,她不该存有任何奢望。
绎儿不是他的儿子。
他也不配做他的父亲。
这些日子惠贵妃暗里的那些动作,太上皇后早就留意到了,等到她查清惠贵妃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后,皇上已经去了怡安殿。
不得已,她才使出了这招。
用了一招苦肉计。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们是赌赢了。
太上皇后却没有半丝高兴,只有心疼,转过头只握住皇上的手道,“绎儿,再撑一阵子,就快结束了,等结束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将往日受的苦都弥补回来,你喜欢阿漓,我这就给你带进来,就让她陪在你身边,走完这段日子吧,等熬了过来,你们就成亲,到时候给母后生个大胖小子,你自己当爹,自己的儿子你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秦漓是第二日早上进的宫。
娴贵妃去接的人,昨日娴贵妃才从秦府回宫,今日突地又回来,秦漓看到她急匆匆地进来,还未回过神,娴贵妃便是一把拽着她往外走,“姑母让我来接你进宫,陛下晕了一夜了。”
秦漓愣在了那。
娴贵妃来不及多说,东西都没让她收拾,“动作快些。”
坐在了马车上,秦漓才问,“陛下怎么了?”
娴贵妃道,“昨日去了一趟怡安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后全身就起了红疹,太医来来回回就没断过,午后竟是直接晕了过来,这一夜过去,人还没醒。”
宫中知道消息的人极少。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这回倒是难得意见相合,齐齐封锁住了消息。
今日一早,太上皇后就让她来接人。
具体的事情娴贵妃不知,只将知道的说给了秦漓,一抬头,就见秦漓的脸色雪白。
娴贵妃叹了一声,“我就说你心里还有陛下,你忘不掉,偏偏你死鸭子嘴硬。”
秦漓一声都没吭。
娴贵妃之后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只觉耳朵里有一股嗡鸣声,将一切都隔绝了开来。
马车进宫后,秦漓直接去了干武殿。
高沾守在门前,听到动静一抬头,顿时愣在了那,待反应过来秦漓已经到了跟前,高沾激动地眼眶一热,“谢天谢地,娘娘可算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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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一更来了。(儿子好可怜,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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