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后知道他会来。
她也在等着他, 等他的那句抱歉,等他的有悔。
可如今等到了,真正地听到了耳里, 心头却没有快感, 只有恶心。
太上皇后起身,望了一眼适才太上皇用过的茶盏,“扔了吧。”她这里干净了十几年, 不想沾些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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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怡安殿便开始忙乎。
太上皇昨日回去后, 还有些担心自己的言语惹了太上皇后,更衣时听到下人来报, 说太上皇后来了, 回头一眼望过去, 太上皇后正提着食盒跨进门。
面色依旧是往日的一张笑脸,“臣妾备了早膳。”
太上皇心头一松, “怎不多睡会儿。”
太上皇后搁下食盒,“今日是太上皇生辰, 我也睡不着。”说完便瞧起了撑在衣杆上的衣裳, “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
太上皇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欣喜,“是绎儿。”
皇上今日早上才让人送到了怡安殿, 事先太上皇并不知情, 原本寿宴的衣裳,王公公也替他备好了, 太上皇都穿好了一半, 临时又让王公公换了下来。
说要穿皇上送来的那套。
衣裳今日刚送过来, 太上皇也没有试穿过, 这会儿太上皇后看着他更衣,太上皇自己也在瞧着。
尺寸竟是很合身。
太上皇后笑着瞧了一阵,道,“这衣裳倒是做的好。”
太上皇脸上的笑意尽显,心头也好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看了一眼太上皇后,一时竟有了岁月静好,在承儿孙之福,安享晚年的感觉。
心头一轻松,太上皇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坐吧,一块儿用?”
太上皇后也没推辞。
上前搀扶着太上皇一道落了座,王公公忙地让人摆桌。
待那碗筷摆好,太上皇却没让王公公传菜,而是看着太上皇后拿来的那食盒,温声问她,“太上皇后都备了些什么?”
太上皇后这才轻轻揭开那食盒。
几样糕点,一碗鱼粥。
太上皇后刚将那粥端出来,太上皇脸色便是一阵凝重,看着太上皇后道,“往后不必再做这鱼粥。”太上皇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无妨,太上皇喜欢,总不能因为绎儿就断了这口,稍微注意些就是。”
太上皇却唤来了王公公,指着那碗鱼粥道,“撤走。”
太上皇后看了他一眼,太上皇便道,“吃食这么多,我又不是非缺了这口,你啊,万不可大意......”
太上皇后但笑不语,拿箸往他碗里夹了块糕点,太上皇见此也笑了笑,拿起箸,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多吃些。”太上皇后道了声谢,却也没食用,“来之前,我已吃过了,太上皇慢慢用,我去看看那药煎好了没。”太上皇后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今日太上皇心情好,并未在意。
待太上皇用完早膳,太上皇后便又亲自喂药,太上皇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吧。”
一碗药,太上皇仰头饮下,一滴不剩。
一切收拾妥当了,太上皇后才搀扶着太上皇去了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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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贺寿的众臣子,早已经在前堂落了座,周绎坐在主位,秦漓坐在了他侧后方的位置。
今年的寿辰同去年不一样,去年太上皇身子不好,整日躺在床上下不来,生辰时也就同陛下一道用了个午膳,这回太医开的那几贴药倒是见了成效,太上皇有了精神,还能自己走两步。
陛下便为其办了一场寿宴,朝中但凡说得上话的臣子都被相邀而来。
众臣子今日来,个个心头都有一把秤。
外头关于真假天子的传言,已传了三日,也没见陛下理会。
既没派人出来制止谣言,也没承认。
陛下不想提,也没有哪个想不开的,主动去提那掉脑袋的事。
且今日是太上皇的寿宴,众人只是为贺寿而来,没有谁想去节外生枝。
众人都装作不知情。
周绎今日心情也不错,落座后说了声,“众爱卿随意。”
底下的气氛,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太上皇没到的那阵,众人闲着也是闲着,轮着一番侃侃之谈后,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卖弄起了文采,开始吟诗作词,轮到大理寺卿范伸了,范伸绞尽了脑汁,想出来了一首,“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
话毕,满堂哄笑。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臣子笑得直摇头,“范兄啊,这诗也就你能念得出口。”
范伸并没觉得尴尬,“吟诗作词我一向不拿手,你们倒是来个我会的。”
范伸说完,便有臣子问他,“范大人不如先告诉我们,你想比什么。”
范伸想了想,“要不咱们来辩论?”
“论什么?”
范伸饮了一口桌上的酒,对着一堆的臣子,眉目一挑道,“就论名和利,是该先得名,还是该先谋利。”
众臣子一番面面相窥,都思索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挣了个你死我活。
左相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最后还是韩世子韩焦解救了大伙儿,“范大人这话同那,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言论,有何区别。”
众人争论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
便知道是被范伸耍了一道,个个都对他没好脸。
范伸也不在意。
众人安静下来后,一直不说话的左相却是突地站了起来,朝着主位的方向,作揖道,“陛下,今日太上皇寿辰,大伙儿难得高兴,臣斗胆向陛下求一事。”
主位上周绎的衣袖正被秦漓拽住,从身后塞给他的一颗剥好的莲子。
冷不丁地被大臣点到了自己头上,周绎虽是皇帝,在那一瞬,竟也有种被先生抓包后的错觉。
周绎掌心一瞬握紧,连着那颗莲子和那细嫩的手指头,一并捏在了里头,秦漓心头早就急了,当下使了不小的力气,猛地撤了出来。
周绎唇角一时紧绷,极力压住了那道快要扬起的笑容。
又才不慌不忙地将手拿回去,搭在膝盖上,拳头半握捏着那颗莲子,抬头问左相,“不知爱卿求的是何事?”
左相又深深地做了一个揖道,“陛下登基已有两年,后宫一直无主,大殿下如今又下落不明,臣恳求陛下先为后宫封主,再为我大幽朝的江山再添龙嗣。”
左相说完,底下臣子均不敢言。
周绎看了他一阵。
将手里的那颗莲子捏了捏,又问道,“以左相之见,朕该立谁为位。”
这等敏锐的话,一般臣子哪里敢回答。
可左相并非一般臣子,自来不怕死,直接跪在了自己的主位上,同周绎道,“臣以为,秦府的遗孤秦漓,最为合适。”
众臣子惊愕地看向左相,之后又将目光慢慢移到了周绎身上。
周绎半晌没有回答。
却是当着众人回头望了一眼身侧的秦漓。
秦漓原本就紧张,见他竟是当着众臣子回过了头,一时着急,瞪了过去,就差将他那张脸给掰回去。
周绎这一回头是什么意思。
众臣子岂能看不出来,左相心头猛地一跳,又急着道,“陛下,秦家世代皆为忠良,为我幽朝坚守疆土百年,如今却落到如此下场,众人瞧进眼里谁不寒心,陛下若是此时,立秦家之女为后,便是向世人证明,陛下心头从未忘记过为我幽朝牺牲的忠臣,不仅慰藉了秦家冤死的亡魂,还能让世人重新再燃起希望,为我大幽朝而效力。”
周绎还是没说话。
屋内安静了半晌,周绎才道,“左相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可朕心头已有了人选,朕的漓妃......”
周绎说完再次回过头。
秦漓呆愣地看着他,他还装......
左相更加着急,正欲开口,底下的席位中突地走出来了一人,众人齐齐望去,便看到了姜观痕姜京兆。
漓妃是他姜家的女儿。
他这时候上去,谁都在猜测,多半是要同左相争一回。
姜观痕不顾臣子异样的目光,走到了周绎跟前,衣摆一掀却是突地跪了下来,头点在地上道,“陛下,臣有罪。”
众人倒是疑惑了。
周绎看着他问,“爱卿有何罪。”
姜观痕大声道,“臣犯了欺君之罪,八年前秦家被抄家之事,臣曾经利用职权,私自保住了秦府一人。”
姜观痕的话说完,底下没有了半点声音。
秦家翻案后,所有人都知道秦家回来了一个孤女秦漓,可当初她是如何活下来的,没人知道,这会姜观痕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姜观痕也没让众人多去猜疑,直接说了个明白,“当年臣去秦府验尸之时,发现秦府少了秦姑娘的尸首,并未上报,而是让人拿了秦姑娘生前所穿的衣物,投入了井口,上报给慎刑司的名册上,也是写明了有六十三具尸体,只有臣知道秦姑娘还活着,秦家被灭后,臣一直在寻找秦姑娘的下落,直到两年前,韩国公找上了臣,让臣去林常青的药谷接回来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正是秦家之女秦漓,臣将其接入姜家,为了隐瞒其身份,谎称是臣外室所生之女,取名为姜漓。”
姜观痕说完,众人鸦雀无声。
片刻,周绎唤了声,“韩国公。”
韩国公及时出列,跪在了姜观痕身旁,不待周绎再去问他,便磕头道,“姜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左相都懵了。
姜观痕又接着道,“臣将秦姑娘接回姜家后,韩国公提议,将其许配给国公府世子,为的便是能光明正大地保住秦家的血脉,却因内子的一时愚昧,阴差阳错,将其送进了宫中,竟与陛下结缘,陛下如今封为的漓妃,便是秦家之女秦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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