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早,奖金就打到了余欢的账户上。
扣掉百分之二十的税额,到手有八千块。
也不少了。
虽然霞照市物价高,但长锦区地处偏远,大学城这边消费都还好;余欢一年买不了几件衣服,一切从简,再加上自己动手做饭,一个月下来加上房租水电也花不到1500。
余欢请了韩青青和下课后一起去吃火锅——两人都嗜辣,但因为体重控制严格,饮食上也注意,要憋好久才能放纵一次。
附近火锅数海底捞名气最大,排队的人也多,只是两人有些不习惯那样热情过了头的服务,最终还是去了本市的一家火锅连锁店。
现在天气还热,吃火锅的人少些,不用等位子,两人点好菜,就去自助区调小料,拿水果接饮料。
余欢拿完东西回来,瞧见放在桌上的手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陌生的号码。
服务员已经将铜锅送了上来,鸳鸯,半边麻辣半边菌菇,炭火烧的明亮,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余欢顺手接听:“你好。”
“是我。”
语气疏离。
听到这人的声音,余欢险些要打翻了橙汁。
她的手撑着桌子:“祁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守着锅开的韩青青听到了余欢的话,抬起头来。
只瞧见余欢垂着眼睛,睫毛笼下淡淡的阴影,侧脸安静动人。
韩青青心想,也难怪祁先生一直惦记着欢欢。谁不爱美人儿啊?
手机那端,祁北杨平静地说:“洛铃的腿骨折了,哭着要见你。”
余欢愣住。
跳舞的人,最珍惜自己的双腿了,她下意识地问:“她现在在哪?”
祁北杨报出医院的名字,客气地请她尽快过来,旁的绝口不提。
韩青青瞧见余欢脸色很差,关切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余欢内疚地瞧着她,解释:“是一个朋友伤了腿——”
“那你赶快去看吧,”韩青青催促她,“这事比吃火锅要紧,你不用担心我,我再叫个人过来一起就好啦。”
余欢点头。
临走前,她拿走小票,去了前台买单。
所幸这里离地铁站近,六百米的距离,余欢走的着急,头发被旁侧的蔷薇枝勾的一缕松散,她也毫不在意。
余欢此时一心只想着祁洛铃。
倒是不怕祁北杨会骗她,那人不会拿堂妹的身体来开玩笑。祁洛铃娇滴滴,手指划个口子都得哭半天,现在又伤了腿,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这次赶上了下班高峰期,余欢没有吃晚饭,在地铁里站了四十多分钟,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等到她费力地挤下地铁之后,脚步都有点站不稳。
旁侧有人急匆匆地走,头也不抬,撞了下她肩膀;余欢被撞的踉跄走了两步,头更晕了。
有乘务人员注意到这个脸色不好的女孩,主动上来询问:“请问需要帮助吗?”
余欢微笑着拒绝了他:“不需要,谢谢。”
她上了自动扶梯,从口袋里摸出盒彩虹糖来,她吃了一颗,吞药片一样咽下去,急匆匆地刷卡出站。
目的地是私立秋仁医院,先前祁北杨没少带她过来检查身体。
虽然知道程非和忠伯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变成一个“陌生人”,以防万一,余欢还是从旁边小药店里买了袋口罩,戴了一个。
祁洛铃住在私人病房上,腿上刚刚打了石膏,余欢敲敲门,就听见里面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请进。”
余欢推开门。
祁洛铃哭的和个小花猫一样,半躺着,一瞧见她,立刻伸手,是要抱抱的姿势:“小……欢欢姐!”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余欢摘下口罩,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还疼吗?”
祁洛铃抽抽搭搭:“麻药还没过去,没什么感觉……就是接下来好长时间,我都不能再跳舞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余欢觉着自己真是误会了祁洛铃,她浅薄地以为她是因为疼痛而哭,没想到是为了这个难过。
余欢揉揉她的头,祁洛铃就顺势倒了过来,抱住她的腰,和个小奶猫一样。
她说:“我本来还想在今年元旦晚会上跳舞,但可能也跳不了了……”
以前也是这样,祁洛铃有些不好向家里人开口的,都会告诉余欢;比如暗恋的男生生日要到了,她就请余欢帮忙参考,挑选生日礼物。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瞒着祁北杨的。祁洛铃只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分享着少女心事。
余欢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正确劝解难过的她,柔声说:“以后机会多着是呐,先养好身体好不好?”
祁洛铃抽噎着点头。
余欢依旧头晕的厉害,她忍着晕眩感,轻轻拍着祁洛铃的肩背,把小姑娘慢慢哄睡,轻手轻脚给她盖好被子,调整好床的倾斜度。
祁洛铃哭累了,看上去睡的很香。
做好一切的余欢刚刚站直了身体,听得身后有人说:“她倒是挺喜欢你。”
白开水一样的语调,没有丝毫情绪掺杂进去,仿佛只是在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回头瞧见祁北杨,领带松了,最上面的一枚纽扣解开,淡灰色的衬衫,是他一贯的穿衣风格。
余欢没敢细看他的脸,眼皮跳了一下,十分自然地回答:“我与洛铃聊得很愉快。”
祁北杨嗯了一声,将手上拎着的两个饭盒放在旁侧桌子上:“辛苦你了,余同学怎么过来的?需不需要——”
余欢张口截断他的话:“不需要,谢谢。”
祁北杨什么都没说,她就直接拒绝了。好的坏的,只要和他沾边,这姑娘就避如蛇蝎。
余欢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祁北杨一言不发。
仿佛前几天对她的告白和追求,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只沉默地看着余欢,看着她毫不留恋地出了这个门——确切一些讲,是逃离。
这个女孩讨厌他。
哪怕有所掩饰,但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和眼神遮盖不了;譬如现在,脚步很急,不稳,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床上装睡的祁洛铃睁开眼睛,瞧着自己那木头一样只会看人家背影的堂哥,恨铁不成钢,迅速“哭”起来:“欢欢姐——”
已经走出病房的余欢脚步一顿。
她不想面对祁北杨,但祁洛铃在哭着叫她。
只犹豫片刻,祁北杨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拍,便抽离。
他沉声说:“余同学,还要麻烦你一下。”
明明是请求,他说出来和命令别无二致。
余欢又回了病房。
祁洛铃拿纸巾擦了擦眼睛:“欢欢姐,你陪我吃饭好不好呀?”
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余欢不忍心拒绝她,点头。
祁洛铃立刻扭头问祁北杨:“堂哥,你有没有给欢欢姐带饭啊?”
他面无表情:“带了。”
递饭盒给余欢的时候,祁北杨无意间擦过她的手指;温热对上冰凉,余欢收回手,说了声谢谢。
再不吃饭,只怕她会晕在这医院中。
祁北杨没有回应,折身去打开病床上的小桌子。
祁洛铃只伤了腿,可以半坐着吃;余欢规规矩矩地坐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将饭盒摆在茶几上。打开饭盒,一层层取出来,分量都不多,精致地盛在小格子中。
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这是“驱病餐”,吴婶取的名字;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需要忌口,吴婶就做这样的饭给她。
茶几矮,余欢俯低了身体,慢慢地吃。
平心而论,祁家的人对她都不坏,包括忠伯。忠伯跟了祁北杨十几年,同他名字一样忠心耿耿。
离开的时候,余欢收拾东西被他瞧见,绝望地以为会被带给祁北杨,然而忠伯看了她许久,缓慢地问:“余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离开的车子是他找来的,忠伯说会把祁家关于她的东西全部销毁掉,只一点要求,就是让她不要再出现在祁北杨面前。
他的原话是,请两人放过彼此,不要再互相折磨。
祁北杨身边的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彻底忘掉余欢——除了祁洛铃。
她虽然答应了程非哥,隐瞒欢欢姐的事情,可还可以帮助堂哥追回欢欢姐呀!
祁洛铃心里美滋滋。
但堂哥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怎么坐的离欢欢姐那么远?
祁洛铃气恼地看着堂哥,他竟然还在淡定地看报纸!报纸哪里有欢欢姐好看!
在祁洛铃的目光中,祁北杨头也不抬,淡声说:“洛铃,好好吃饭。”
祁洛铃气鼓鼓。
活该欢欢姐离开你!你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余欢安安静静吃完饭,同祁洛铃告别,祁洛铃依旧眼巴巴地看着她,央求:“欢欢姐,你就留下吧,我一个人睡害怕,想你陪着我……”
余欢无奈地摸摸她软乎乎的头发:“我明早上有课。”
一直沉默的祁北杨终于说话了:“别闹小孩脾气,你已经耽误余同学很多时间了。”
祁洛铃委屈。
她这辛辛苦苦是为谁啊?
祁洛铃生了堂哥的气,也不留余欢了;祁北杨却在这时候放下报纸,站起来:“我送你。”
余欢哪里敢让他送,连忙说不用;祁洛铃险些从床上跳起来:“必须让他送!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啊!”
余欢无奈:“真不用。”
说话间,祁北杨抬眼看过来,依旧清清淡淡:“余同学在怕什么?”
他扯了一下嘴角,眼底殊无笑意,冷冰冰的,语气略带嘲讽:“对你,我还不至于急色上头,做出什么龌龊事来。”
祁洛铃真想抄起地上的拖鞋,狠狠地砸到祁北杨脸上。
有本事你别拿人家裙子啊!傍晚还旁敲侧击地问用不用通知余欢,现在又装大尾巴狼。
你傲娇个芝麻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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