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是李怀德?”
张建国看着前面人山人海的场面,踮起脚是不管用了。
在李和平的帮助下,他站在了自行车的后鞍座上。
“草塔嘛,哪来的这么多人!”
今天周六,钢铁学院难得地对外开放。
所有报名红星学校的学生,凭借准考证和身份证明,按照通知要求,前往对应的考场。
钢铁学院的大学生被红星教育管理处和钢铁学院教育管理处联合招募,担任了此次考试的工作者。
他们更熟悉校园,所以无论是路口,还是接待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不仅仅要帮助考生找到对应的考场,还要帮助临时有困难的学生解决问题。
为期三天的理论考试结束后,在下个月还有一场面试考试。
可以这么说,考试的第一天,钢铁学院就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刻。
这个时候的大学校园里并不像后世那样,动辄一两万人。
一两千人就算多的了,要不怎么说这个时候的大学生金贵呢。
一个班也才招十几二十个人,一学年也就三四百人。
然而,今天涌入校园的考生彻底挤爆了钢铁学院。
三万多人挤进来,整个校园看哪哪都是人。
红星厂的保卫处在这,钢铁学院和华清的保卫处也都借调来了。
看情况不对,李学武还给卫三团打了电话。
好在是场面维持住了,随着八点四十五分的预备考试铃声响起,除了考生家长,所有的考生全部进入到了考场内。
而一众厂领导,以及钢铁学院的领导,还站在大树下交谈着。
李怀德、谷维洁以及薛直夫,代表红星厂来考试现场视察。
钢铁学院校长裴大宇带了几人陪同,双方也没往会议室去,就在考试现场做了一下交流。
主要是教育体系建设,以及学生管理和培养方面的。
其实这些人很好找,白衬衫、黑西裤,现场的人再多也瞅的见。
只是张建国等人刚来,瞅花了眼。
是聂小光说的,今天在钢铁学院有热闹,红星厂的主任,也就是卫国的舅舅一定会来。
卫国的年龄也许够,也许不够,但有他舅舅在,兴许要来考试。
毕竟上学的诱惑,对于一些人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委培大学。
只要沿着红星厂的教育体系一直往下读,就能读到大学。
还不用通过高考,多少人趋之若鹜。
聂小光是有几分忽悠水准的,却也就是那样。
张建国一个胡同串子,哪里懂得这些,只觉得聂小光说的对,他就跟着来了。
他跟卫国的仇算是结下了,必须把对方干废了。
虽然这仇结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怀疑过是聂小光骗他。
但是,上周聂小光被揍的那么狠,家都被砸了,他想不信也得信了。
上午打了卫国,下午对方就报复了聂小光,还说找错人了?
就算是找错人了,他也得帮聂小光把这个仇报了。
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聂小光现在是落了难,否则这也是妥妥的大顽主。
毕竟他爹有能耐,有这个资本。
现在大家在一起混,就得帮他撑起这个场子,毕竟江湖有话,交友别摆鸿门宴,社会玩的是排面。
他带着李和平和闫胜利两人,准备一等聂小光找到人,便去立威。
你看别人怕什么红星厂的一把手,他可不怕。
是,红星厂有保卫处,可他又没去红星厂立威。
这是他们跟卫国舅舅之间的矛盾,跟红星厂没有关系。
今儿这几个人都是带着家伙来的,意思就是如果有机会,就下手。
张建国敢不敢不知道,但聂小光等不及了,他觉得李怀德离他越来越远了。
红星厂蒸蒸日上,事业腾飞,可是在李怀德的手里实现的。
而他爸呢?
目前红星厂的发展恰恰证明了上一个红星厂班子有问题嘛。
没有问题,红星厂早咋没这么好呢。
红星厂发展的越好,李怀德就越成功,就越是他惹不得的大人物。
他努力寻找帮手,甚至不惜栽赃嫁祸,祸水东引,引狼入室,到最后还是势比人强。
聂小光只觉得再这样下去,李怀德都特么快到配警卫的待遇了。
所以,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李怀德惹到他算是踢到臭狗屎身上了,被踩扁也得恶心他一下。
今天来送考的家长挺多,虽然这年月不流行送考。
可是,红星学校招生,在全市引起的重视和轰动是斐然的。
只看校园里,被保卫和大学生们清理出来的考生家长就知道了。
这些人倒是很配合工作,没再往学校里面挤,在保卫的引导下有序地退出学校。
人往外走,站在大树下,刚刚参观完考生接待处的一众领导们便凸显了出来。
“我看见了,就在那!”
聂小光手指着,给正在看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几人提醒道:“穿白衬衫的——”
“狗屁——”
张建国拔着脖子往远看,嘴里骂道:“一堆穿白衬衫的!”
“就是穿黑裤子的!”
聂小光这个着急啊,他的眼里只有李怀德,再容不下其他人。
闫胜利笑骂道:“狗屁——全是穿黑裤子的!”
“哈哈哈——”
张建国和李和平大声笑了起来,傻小子们在一起,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特么——”
聂小光的视线往一边扫了扫,这才发现自己傻哔了。
可不就是嘛,红星厂现在的干部真可谓小母牛坐飞机——牛哔上天了。
别的人他不知道,只看站在大树下的那些人,各个都是一身白加黑。
这衣服他倒是听说过,也见过,就在卫三团驻地外的特种经营商店。
草塔嘛的,一件衬衫十五元,一条裤子二十,一双配套的牛皮鞋也要十七元,就连牛皮腰带也要十二。
店里的售货员管这个叫行政套装。
知道啥叫行政套装不?
就是特么干部穿的衣服,凸显的那叫一个立整,有型。
一套衣服鞋子就要六十四元,再加上手里的牛皮公文包、笔记本等等,怪不得这玩意叫套装呢。
你还别说,人家设计的时候就是一整套的,单独穿起来就是别扭。
所以红星厂的干部就算再紧吧,也得置办这么一身儿,哪怕只是面上穿呢,也得有这个里儿。
这还只是夏天的,特种经营商店里有春夏秋冬四季款式,还有寒暑过渡的款式,还有运动款式。
他其实最喜欢运动款式里的小白鞋,听说是跟回力厂订制的。
咋说呢,如果他爹还在岗,还是副厂长的话,这些他都有。
可是……都怪李怀德!
“瞧仔细了——李二疤……李学武身边站着的,笑面虎似的。”
聂小光给几人形容道:“头顶有些秃,正在说话的那个。”
“我特么听见了,你不用这么大声!”
张建国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这会儿倒是没人。
他们靠墙跟儿了,正是自行车存放处这。
保卫和大学生们只顾着请考生家长往外走了,没在意这几个小子。
“你瞅瞅周围,我特么真服了你了!”
张建国看见一队警卫从自行车存放处外面经过,吓得他从车子上跳了下来。
不仅仅有警卫,还有卫三团来的,穿着制服的战士。
他真想说聂小光这小子虎,很怕不会把人招来似的。
摆手示意李和平等人下来,同时也拽了聂小光下来。
“我不管你跟那个李怀德有什么仇,现在你得听我的!”
他抓着聂小光的脖领子警告道:“我们是来干事的,不是特么找死的。”
“别激动,小光——”
闫胜利劝道:“现在目标身边人太多了,不好下手。”
“你要激动,容易坏事,倒是把这次机会浪费了。”
“嗯——”
聂小光虽然有千般不愿意,可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见李怀德一次实属不容易。
两个人的圈子没有交融,他又不知道李怀德要参加什么活动,或者什么时候外出,上哪见面去。
盯梢?
别特么闹了,李怀德出来进去都是坐小汽车,他用自行车盯梢啊?
盯的紧了容易被发现,盯的松了一转眼就找不见。
你说这个时候京城的车不多,可李怀德也没往车少的地方去啊。
丫的不是在单位就是去部里,要不就是去其他单位。
今天是对方参加的有数的户外活动,聂小光也是赌一把。
他并不知道李怀德要来钢铁学院,但他知道红星厂重视教育。
这种大场面,李怀德作为一把手怎么可能不来看看呢。
真叫他赌对了,李怀德就在钢铁学院,还特么那个狗德行。
——
“影响是有的,可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对吧?”
李怀德看了身边的李学武一眼,自信地笑了笑,说道:“红星厂对教育的重视,就是对未来的重视。”
“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把地基打好了,多高的楼也是危楼。”
“是有一定风险的——”
李学武认可地点点头,同时讲道:“目前上面对教育和招生并没有下达最新的指示。”
“但中小学已经组织复课,相信大学部也要进行这一步。”
他看向裴大宇,说到:“红星厂的校办学校是附和指示精神的。”
“我们的目的是培养一批专业性人才,以应对未来的发展和变化。”
“同时也是固本强基,为红星厂人事体制变革做关键性的铺垫。”
李学武双手交叉抱在身前,自信地示意了一下李怀德,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
“李主任堪称教育行业的引领着,探路人了——”
裴大宇微笑着点头认同道:“在这方面,钢铁学院是要向红星厂学习的。”
“哎——怎么又说到这了呢!”
李怀德笑着摆了摆手道:“刚刚不是说好了,不要客气了嘛。”
“哈哈哈——”
众人附和着笑了起来,主要是现场的氛围好。
身后大楼里的考生,即是红星厂教育体系的基石,也是未来钢铁学院的基石。
虽然李学武说了大学部也要恢复教学秩序,但还有段时间。
这段时间要多久,他不知道,甚至多久招生他都不知道。
现在他只盼着能从红星厂这边引入活水,让钢铁学院的教育盘活,流动起来。
目前,钢铁学院的两届毕业生仍然滞留在学校。
幸好他有准备,早就跟李学武这边做好了沟通。
就在他提任校长之后,快刀斩乱麻,将毕业生送去了红星厂实习锻炼。
要在工厂里锻炼和学习,与工人级阶相融合。
你看这些毕业生在学校的时候破马张飞的惹豁子,但到了红星厂,个个都是乖宝宝。
还得说老大哥的铁拳够扎实啊,老虎去了都得扮作是猫。
调皮捣蛋的下车间,有志于学习和深造的去研究所。
按专业和志向划分,这些大学生开始了劳动和学习生活。
更有优秀毕业生,已经通过内部考核,通过特殊手段运作进入了红星厂。
也就是说,红星厂与钢铁学院合作,不仅仅让学生流动了起来,还让校园环境稳定了下来。
这也让刚刚上任不久的裴大宇得到了有关领导的赞扬和鼓励。
学校与工厂合作,是目前很多院校都在做的事,但少有做得这么好的。
裴大宇当然担心红星厂如此招生,如此盛况,会引起一些影响。
目前,双方的合作和基础已经牢靠,如果临时脱轨,对他和钢铁学院来说,都是经受不起的损失。
好在是李怀德的自信和李学武的态度给了他一些信心。
双方就这个问题在现场展开了进一步的讨论,也算是让周围红星厂和钢铁学院的干部听听。
其中就包括红星厂教育管理处的干部们,景荣也在现场。
谷维洁代表红星厂,解释了人事体制变革的引申,也就是教育体系建设的意义和根本。
在讲述目的和目标的时候,她是站在红星厂,也就是工厂的角度来考虑和看待教育问题的。
从去年五月七号下发的文件指示讨论研究,工厂要建设小工厂,小学校,以满足自需,要搞大建设大学习。
谁说工厂就不能建大学的?
红星厂建设学校的目的就是把工人子女培养成合格的工人。
从这一点出发,就没人能撼动红星厂创建教育体系的决心和目标。
至于说从厂外招收适龄学生,那是为了吸纳新鲜血液,给红星厂以足够的发展养分。
归根结底,目标就是工业,就是建设,就是大学习。
谷维洁在红星厂管干什么的?
她在红星厂管委会成立前是常务副书记,是主管思想和组织教育的。
现在她依旧牢牢掌握着红星厂思想教育和文件指示精神的解释权。
也就是说,红星厂目前正在开展的大学习也好,各种活动也罢,都是通过谷维洁领导和指导学习。
李怀德在做事,她就要配合李怀德,把红星厂在做的项目,贴上合格的标签,要名正言顺。
为什么要说给现场的干部们听?
因为李怀德正在做的事已经成了,学校正在建设,学生们已经走进考场,未来红星厂的教育体系成了。
而谷维洁总结和管理的思想体系也成熟了,红星厂有了自己的理解的工作和指导思想。
现在就是要把这个理解和目标说给同志们,让他们理解执行。
这就是为什么,李学武跟手底下人强调,要务虚,也要务实。
众人从大树下往外走,身后就是红星厂的未来三十年、五十年的基业。
李怀德自觉得,红星厂创业时他不在,是六零年轧钢二厂兼并过来的时候,一起来的。
但红星厂是在他手里发展壮大的,未来厂的历史上,一定会由他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为红星厂做出的贡献,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红星厂的历史正在被他书写。
他领导红星厂走向辉煌,红星厂烘托了他的辉煌,推着他进步和胜利。
出于这种自信,李怀德却变得愈加的谦虚谨慎了起来。
前些天李学武搞来了飞机生产线,他忍不住在跟领导汇报的时候吹了吹,没想到吹大了。
701工程来厂,就是对他吹牛皮最好的回应。
要不李学武提醒他呢,有好东西多捂着点。
当初红星厂跟外商签订合同,实现了对外贸易的突破。
结果呢,市工业就给安排了一堆破烂来接收。
好在是摩托车工业有了东城信用社投资兜底儿,五百万元,直接把夕阳产业莽成了朝阳产业。
红星厂搞摩托车厂,从未有过这种自信和充实。
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摩托车研究所收到了充足的项目研究资金,进度已经追上汽车了。
谁让汽车项目只有轿车得到了同样是500万元的投资呢。
——
“职业技术学院只是学校名称。”
李怀德从考场那边走过来,到了学校的小广场上,这边就是停车处了。
他同裴大宇边走边说道:“我们会把红星厂所有的教育资源整合进去。”
“比如各单位、部门临时开办的培训班、长期开办的培训班以及夜校等等。”
李怀德眼瞅着到了车旁边了,便站住了脚步,说道:“我们对教育的决心是不动摇的,兄弟单位的支持和帮助我们是铭记于心的。”
“关于培训,关于学生入学和就业,未来一定是要向联合工业倾斜的的,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工厂职工受到这一福利待……”
“你特么就叫李怀德啊!”
这边正在说着呢,不远处一伙年轻人指着李怀德这边叫嚣道:“听好了啊!别太嚣张,我记住你了!”
有点傻哔,又有点中二,李学武有些怪异地看这张建国对着李怀德发飙。
这孙子疯了吧,逮谁咬谁呢?
李怀德又怎么他了?
这个问题甭说李学武不懂,就是李怀德也不懂呢。
他有些皱眉地看向对方,左思右想不认识这年轻人。
但没关系,很快他就认识了,因为聂小光从不远处摸上来了。
也许这小子红了眼,也许他没长眼,真以为有张建国等人吸引火力,他就能偷袭李怀德的屁股呢。
今天来这的保卫处就有三家,还有专业的卫三团呢。
只是他一凑近,就有便衣保卫挡在了他和李怀德之间。
一样的白衬衫、黑西裤,甚至皮带和皮鞋都是干部装。
但是,这些小平头,目光锐利的汉子绝对不是坐办公室的。
“小光,你咋在这呢,我正找你呢。”
聂小光还没等掏家伙呢,前路便被堵住了,这些人表面上没带武器,可有人拎着皮包呢。
只一瞬间就能把武器分发到手,到时候他身上就是筛子眼了。
早就听他爸说过,红星厂保卫处很特殊,李学武很有本事。
不仅队伍带的好,训练搞的也好。
可比以前付斌在的时候强太多了,无论是护卫队还是保卫,都是很能打的。
去年他听着一个消息,说红星厂跟卫三团合作,搞了个保卫对抗。
红星厂的保卫与卫三团的战士演练对抗,一个攻,一个守。
不仅仅要训练战士进攻的多样性,还要训练保卫的全能性。
现在保卫科的科长就是那一批特训出来的,说是嘎嘎能打。
以前真不知道这些人在哪,现在他知道了。
这尼玛哪里还是保卫,这是带刀侍卫,这是三十年代的保镖吗?
我特么就是捅个人,用不用这么专业的人来防着我?
被李和平抓住胳膊,他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刀子没掏出来,否则……
“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李和平瞅了对面的小平头一眼,悄声在聂小光的耳边提醒道:“建国说了,这周围都是红星厂的人。”
“你别意气用事,今天就这样,反正骂了对方,来日方长。”
“走吧——”
李和平见聂小光刚刚不动脚步,以为他倔强着还要动手呢。
便给他解释了几句,同时提醒了对方,那些保卫并不好惹。
聂小光听着他的话,心里是明白的,他也知道应该走。
可是……可是你就不能扶着我点嘛,我特么脚麻了!
不是别的,那些小平头的目光太过锐利,盯着他就像随时要扑过来的野兽,他就是野兽嘴里的食物。
真敢有一丝妄动,或者不理智的冲动,他就完蛋了。
兴许是看出他目光里的躲闪,李和平心里好笑又鄙夷地扶着他往远走。
却没想身后有人过来了。
“你跟这干啥呢?”
李学武看得出李怀德的难堪,挥手指了指张建国的方向,已经有保卫去追了,不过那几个小子跑的快。
而身后这边传来说话声,他一回头便见到了聂小光。
聂小光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李学武了,他寒碜。
“我……我没干什么。”
聂小光自觉地丢脸,但在李学武的面前还是要站直了身子说话。
他梗着脖子说道:“没事,我溜达呢——”
“上这溜达?”
李学武直接叫破了他的目的,问道:“刚才那几个小崽子,跟你是一起的?”
他当然知道刚才骂人的是谁,可这个时候他不应该知道。
否则李怀德要多心,其他干部要多想。
所以,借着聂小光这边,他得说明白,还得帮李怀德把事圆过去。
“我……我们……”
李和平已经紧张了,他不怕那些保卫,他怕李学武。
保卫可不会杀人,但李学武会。
人的名,树的影,东城李二疤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虽然李学武这会儿语气并不严肃,甚至有一些和气。
可他还是害怕,站在聂小光的一边,心里咒骂这孙子误事。
明明知道今天的保卫多,还特么来硬的。
如果不是张建国看见他要摸瞎,真被这小子连累了。
刚刚李学武看到的,张建国大骂李怀德,不是帮聂小光,反而是帮李怀德提个醒。
因为李怀德遇刺与否,只要聂小光掏刀子,这件事就大了。
他可不敢保证聂小光的嘴不会把他漏出去,到时候就是同谋了。
所以,风紧——扯呼!
“我们厂原副厂长家的孩子。”
李学武没再搭理他,而是对着皱眉的裴大宇点点头,算是解释了。
一方面没让这件事升级,毕竟是在钢铁学院,裴大宇也丢了面子。
他要是追究起来,聂小光被抓,说了厂里的事,也是红星厂丢人。
到时候还得是李学武安排人来领人,因为聂成林还是红星厂的人。
另一方面则是给李怀德做了解释,是厂里的矛盾,还得拿回厂里处理,不能在这发火。
李怀德倒是懂得,瞥了一眼梗着脖子“等死”的聂小光,他只觉得烦躁的慌。
这小孩子忒没眼力见了,落了他的面子,他爹就得好了?
“他爸正在接受劳动教育,所以把仇算我身上了。”
李怀德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在秘书打开车门后上了汽车。
裴大宇则是与李学武握了握手,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前些天还有人砸我办公室玻璃呢,写黑板报骂我,但求问心无愧吧。”
“您说的是——”
李学武抿了抿嘴角,没再多说什么,见薛直夫和谷维洁上了汽车,便也上了李怀德的车。
双方在不是很愉快的情况下道别,车队离开小广场,往大门方向驶去。
聂小光见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搭理他,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只觉得内心委屈和愤怒,站在那像个小丑一样。
甚至钢铁学院的那些人,以及红星厂教育管理处的人都拿他当臭狗屎,不屑一顾。
“我有什么错——!”
——
“还是要管一管,今天能冲着我来,明天就要上天了。”
一出学校的大门,他们便在路边见到了刚刚骂街的几人。
李怀德忍的功夫很好,只是心情有些不好,郁闷。
被谁骂,他都没想到会被不相干的人骂。
“我倒是没听说聂成林同志那边有什么事啊?”
李学武微微皱眉道:“这小子真是不懂事。”
“教育的问题啊”李怀德吁了一口气,道:“家庭教育很重要。”
“我们家小阳,六岁的时候不知跟哪学会了骂人。”
他用手比划着说道:“这粗的树棍,我打他打折了八节,此后他再也没敢骂人了。”
“子女教育是大事,尤其是我们的身份,给了他们优渥的生活和物质基础。”
李怀德很是感慨地说道:“这一辈子奉献给了组织,如果孩子不争气,顶算这一辈子白活了。”
“一屋不扫嘛——”
李学武点点头,很是认同李怀德的观点。
他现在有两个孩子,李姝和李宁。
小的还不知道,但大的李姝,是娇惯的,都快上天了。
照这样下去,上学非要冠上小霸王的称号。
多少干部明明为组织做了贡献,为人民做了贡献,结果教子无方,管教不严。
尤其是对家人,包括妻子的管束,放纵,任由其败坏家风。
当然了,李姝现在还小,你给她讲道理她还懵懂。
李学武不知道未来自己是否有足够多的时间来跟孩子们相处。
他是希望孩子们都好,不求有多大的成绩,但要好好做人。
“紧一紧吧,外面的风不太对。”
李怀德打开了车窗,心中的郁闷散了出去。
“要把握好思想这条线,多跟维洁同志沟通。”
“尤其是工人的思想教育,重中之重。”
他捶了捶自己的膝盖,道:“保卫处是红星厂最后一道高墙,最后的底线,绝对不能让不良之风影响到了工人队伍。”
“保卫处要严格执行纪律,阻止不良之风的扩张和蔓延。”
李怀德看向李学武,交代道:“跟宣传部门打好招呼,务必要做好安抚和宣传工作,绝不允许红星厂的职工参与到外面的闹子中。”
不是李怀德借题发挥,更不是在钢铁学院挨了骂,他难受,找人发泄。
是他通过关系了解到,红星厂相对平静的五六月份,外面可是热闹的很。
为什么有六月六日的那份通知啊,就是形势不对啊。
以前大学习的活动还是搞文的,现在直接动手了。
李学武也是很佩服聂小光这小子,什么事他都能赶得上。
你就说这件事,其实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还没听说聂小光跟什么队伍走的近了,纯粹是想找李怀德的麻烦。
可是吧,就赶上了,李怀德认准了他是有组织有目标的。
就连针对李怀德辱骂和偷袭都被过度的解读了。
李学武更愿意相信,老李现在也是惊弓之鸟。
只有身处这个时代,经历过这些事的人才能清楚,什么叫做朝不保夕,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坐导师席上看几个小鲜肉尬演就如履薄冰、如坐针毡了?
那李怀德现在不得是坐火药桶上了嘛。
老李现在瞅谁都是级阶人敌的模样,心里顶不住盘算什么呢。
只是李学武也迷糊,聂小光这一出出的想干啥?
李怀德只是把聂成林安排去劳动了,又没弄死他。
这一点你得说老李是个成熟的正客,他绝对不会把聂成林往死了整。
杨凤山和杨元松那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
杨凤山最后都看明白了,是李怀德故意在磕碜他,寒碜他。
就让他好好地留在厂里,看看他老李是怎么带队伍的。
而杨元松呢,这位更是糊涂,竟然妄想引狼入室。
本来厂里还有干部和群众惦记着他,觉得他下去有点可惜。
但这么一整,没人惦记他的好了,都知道他是来破坏红星厂的稳定,是来砸锅的。
你就想吧,也就是他没回来,要是回来,一身的唾沫星子。
现在李怀德没对聂成林动手,倒是他儿子聂小光对他爹动手了。
如此搞李怀德,虽然没有实质上的伤害,可李怀德不要面子的吗?
这不就是在逼着李怀德报复嘛。
别的且不说,管委办副主任师弱翁可还在营城造船厂代表机关,领导机关下去锻炼的同志干工作呢。
这老家伙可不是等闲之辈,干了那种蠢事,犯了那么大的事,李怀德都没撸了他,万一他过分解读了呢?
哪怕是主动表现,或者来一套君辱臣死的狗屁表演,拿聂成林上位,争取回京的机会,那聂成林可就危险了。
李怀德不会小气到拿聂成林出气,跟个小孩子斗气。
但备不住他身边的人帮他出这口气啊。
现在聂小光不是在给他爹上眼药,而是上刀子了。
——
春江水暖鸭先知,风不对头站得高的人先知。
李怀德给李学武的提醒不算是空穴来风,李学武当天到厂就做了安排。
但是,周日这天来到俱乐部,在打网球的时候听左杰提起外面的形势,他才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
关于这一段的记忆他是有些拿不准的,或者说是模糊的。
太乱了,哪都乱,谁也不知道所谓的动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听李怀德说起,五六月份打架的事多了,再想起分局的通报,以及聂小光、张建国等人的嚣张。
“我跟他们说了,青年汇是积极向上的组织,是学习进步的组织。”
左杰从罗云的手里接过毛巾递给了李学武,又拿了一条擦了汗,解释道:“青年汇绝对不支持,更不允许他们出去打架斗殴。”
“嗯,要警惕这种形势所带来的思想波动。”
李学武擦过汗以后,这才拎着球拍坐在了阴凉处的椅子上。
罗云给他们泡好了茶,周小白不在,只是她自己忙活。
周小白这一周没回来,是要在津门忙事业。
是的,你没听错,上周被李学武说了,被于丽教了,她也知道自己一桶水不满要晃悠了。
倒是很难得,有了上进心。
“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打架就是犯法!”
左杰坐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说道:“我已经在组织学习活动,就叫青年大学习。”
“外语、正治、文学、财务、地理等等,只要请的来老师,我们就听课,听讲座。”
他示意了小礼堂的方向道:“已经组织几场了,效果很好。”
“呵呵,锻炼的蛮好嘛——”
李学武轻笑着点点头,说道:“还得是干事业啊,就是磨练人。”
这么说着,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听说你帮他们借车了?”
红星厂汽车制造厂生产线试生产,下了一些羚羊吉普车,李学武给俱乐部留了五台,用作公务车。
这玩意儿现在看着显眼,等过些日子就不算显眼了。
光是积攒的订单就有三千多台了,有的单位更是几十台的订购,为的就是公务车更新换代。
毕竟都是十几年二十几年前的老爷车了,都快修碎了。
红星羚羊汽车便宜,又有优惠价格,六千块一台,十台才六万块。
六万块也就够买一台轿车的,相对来说十分的实在。
俱乐部购进的这五台羚羊吉普车,共花费了不到三万元。
算是给俱乐部会员服务的,也是给公务服务的。
青年汇也有汽车的使用权,但每次使用都需要租赁,还需要左杰来申请。
只是没想到,汽车刚开回来,青年汇的小子们眼睛盯上了。
非要跟左杰申请,开出去跟那些老兵们显摆了。
左杰说的,李援朝最积极,这小子最好热闹。
“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老一批的跟新一批的不对付。”
左杰喝了一口热茶,还是有些不习惯,他更喜欢喝凉水。
就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拔凉拔凉的那种。
“有江湖就有争端,老一批的有时候会开着212出来显摆”左杰解释道:“他开新车出气,就是抢风头。”
“不过羚羊汽车确实比212漂亮,更好开一些,至少我这么觉得。”
李学武笑着看了他一眼,问道:“有驾驶证吗?”
“我主意正,算吗?呵呵——”
左杰嘿笑着说道:“我也就在院里试试,李援朝是有证的。”
“他可比我野得很,早就跟小车班学了驾驶,拿到了本儿。”
“你要想开车,就去学。”
李学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道:“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红星厂的汽车班里学。”
“谢谢武哥——”
左杰自然是乐意的,不然他说这个干什么。
得了好处就得卖乖,拿起球拍继续当陪练。
“哦,对了,李援朝那小子送了我一把武士刀,镶金的,在老四那。”
他给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这小子多精明呢,不好意思说是送给你的,托我转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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