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你没回家,打你电话没人接”
顾宁见李学武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心里便稍稍平静了一些。
但见李学武这么问了,便也就直白的回答了。
李学武抿了抿嘴,可任凭怎么努力,都是忍不住嘴角的微笑。
伸手拉了顾宁往大厅的角落站了站,笑着问道:“担心我了?”
顾宁看了李学武一眼,示意了手上的饭盒,道:“晚上包饺子,你没按时回家”。
李学武这边还感动呢,却是没想到小媳妇儿突然责怪起了自己来。
看了一眼左右,见没人关注这边,便低声说道:“韩雅婷因为案子受伤了,还在厂医院抢救,我得在这负责案子”。
顾宁瞪大了双眼,再次打量了李学武一眼。
不都说工厂里是安全的嘛,李学武都是部门一把手了,怎么还会面临这种案子呢。
李学武知道顾宁的意思,轻轻拍了拍顾宁的胳膊,道:“我没事,当时我在分局,正准备回家,突然接到了这个消息”。
顾宁确认李学武没事后,这才点点头,说道:“我打扰你工作了”。
“没,挺感动的”
李学武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门外问道:“怎么来的?”
“开车”
顾宁看着李学武说道:“那台吉普车”。
李学武听见这话稍稍惊讶道:“你会开车?以前怎么不知道?”
顾宁却是没有在意这个,而是将手里的饭盒递给了李学武,道:“我要回去了,奶奶还担心着”。
李学武接了饭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不好,忙忘了,没给家里打电话”。
“没事,你忙吧”
顾宁只说了一句便往出走了,李学武跟着出了大厅,见着门口的吉普车这才确认真是顾宁开来的。
“这个给你”
李学武从腰上抽出了手枪递给了顾宁,示意道:“路上天黑”。
“没事”
顾宁淡定地歪了歪头,从兜里掏出了李学武给她的那把小手枪,道:“我带着家伙呢”。
说完也不等李学武再说什么,打着了吉普车,转了个方向便往办公区外面开去。
李学武真是头一次知道顾宁会开车,而且看样子技术还可以,站在楼门口看着吉普车消失在门口,又看了看手里的饭盒,内心感动的撑得慌。
刚吃了仨馒头了,这一大盒饺子怎么吃得下啊。
再回到楼里,沙器之已经把餐具和饭盒收拾了,杨书记和薛书记去了会议室,同市纪监的向允年谈话。
还得说徐斯年办事妥当,不仅仅是李学武这边安排了伙食,正在办案的,还没有吃饭的他都组织这边的人手帮忙安排了伙食。
李学武看了看手里的饺子,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好像没吃饭呢。
“你先在这儿盯一会儿,我去趟医院”
李学武交代了沙器之一句,转身往门外走去,韩雅婷的抢救还没有传来消息,结果让李学武有些担心。
当指挥车停在了厂医院门口,李学武便见着杨凤山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见着李学武的车进来,杨凤山一行人便停住了脚步,待李学武下车,杨凤山更是直接走了过来。
“带烟了嘛?”
“有”
李学武皱着眉头看了杨凤山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从李怀德那顺来的华子和打火机。
看着杨凤山接过香烟点了火,不知道让李怀德知道了,会不会说他资敌。
“人没事了”
杨凤山将烟和打火机塞回了李学武的口袋,吐了一口烟,这才继续说道:“暂时在病房看护,说是连接血管花了点时间,去看看你那朋友吧,哭的死去活来的”。
“谁?姬卫东?”
李学武吊了吊眉毛,能在这边的,是自己的朋友,只能是姬卫东了。
可特么哭的死去活来是什么鬼?这说的真是姬卫东?
“嗯,应该是”
杨凤山点了点头,再次抽了一口烟,猩红的烟头在黑夜里,伴随着厂医院院里的灯光,显得是那么的落寞。
“人我是还给你们了,心里就少骂我几句吧”
说完,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香烟,带着他的秘书和厂办的人往车边走去。
待杨凤山的车离开,李学武这才转身进了医院大楼。
轧钢厂医院规模不小,应对一万多人的大厂,还是重工业,各种伤害病的治疗还是很有力度的。
轧钢厂再缺钱也不敢在厂医院上面省钱,所以这边的医生和护士还是水平足够的。
李学武进了大厅,有厂办的人等着,示意请了李学武跟着上了二楼,在楼梯口附近的房间找到了姬卫东。
让李学武不敢相信的一幕直接呈现在了他的眼前,韩雅婷昏迷着躺在床上,姬卫东坐在床边握着韩雅婷的手正哭着。
李学武扯了扯嘴角,要不是丫的背影这么熟悉,他还真以为走错了房间呢。
轻步走进了病房,见只有一个床,便知道是厂里特意安排的了。
随手将饭盒放在了床头柜上,拉了椅子坐在了病床的另一边。
也许是知道谁进来了,姬卫东的哭声渐渐的压低了下去,但还是低着头趴在病床边。
“你特么搞什么鬼?”
李学武微微皱眉,看着浪子回头一般的姬卫东在这跟特么演爱情剧似的哭哭啼啼,真想抓着他的头发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别特么在医院冲着啥了吧。
姬卫东却是使劲用手擦了擦眼睛,伸手接了李学武递过去的卫生纸擦了鼻涕。
收拾了好一会儿,又平稳了片刻,这才瞪着大红眼睛看着韩雅婷,哑着嗓子跟李学武解释道:“医生说她送来的时候一直喊着我的名字……”
得!
这一句话解释完,姬卫东的眼泪又下来了,嗓子里的话也失了音,断断续续的变成了哽咽和哭声。
李学武咧了咧嘴,他也不是没处过对象,更不是没有过这种撕心裂肺、巴心巴肝的爱情,但特么这种声嘶力竭的哭喊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为了女人哭并不寒碜,但你也不能哭的太寒碜不是。
哎!哎!窝草!
李学武眼瞅着姬卫东哭的鼻涕泡出来了,就要滑到他嘴里了,却又被他的抽泣给扯了回去。
特么的,这爱情也太特么恶心了!
李学武看了看床头柜上自己媳妇儿送来的饺子,觉得这孙子好像不配吃它。
凭白让他的这份恶心污染了自己纯真的爱情。
姬卫东使劲忍住了哭声,再次扯了卫生纸擦了自己的脸和鼻涕,这才又说道:“分手的那天我以为她不在意的,就跟我点点头~呜呜~”
“码的,你没处过对象啊?”
李学武皱着眉头看着哭泣不已的姬卫东,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种爱情片烂俗桥段。
分手是什么?
分手就特么是新一段感情的开始啊!
男人啊,浪子啊,得有阅尽繁花回首处,笑颜如花昔香如故的气质和才情啊。
这算什么?分手局嘛?
李学武皱着脸狐疑地看着姬卫东,这幅死去活来的,别特么人是雏,感情经历也是雏吧!
“没处过对象怎么了!你处的多你就牛哔是吧!”
姬卫东这会儿的状态有些不对,思维就特么没在线,完全把自己的情感史暴露了。
枉李学武还把他当成同类呢,平日里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感情都是特么装的。
还特么说带自己找外国娘们呢,这会儿暴露了吧,感情是特么个多情种子。
李学武见着韩雅婷没事就放心了,处里还有事,也没时间跟他在这演爱情喜剧。
站起身,拿了床头柜上的饭盒,指了指姬卫东说道:“你记住了,以后再敢跟我装风流,小心我糊你一脸”。
“等会!”
姬卫东用手胡乱地擦了一下脸,看向李学武的手里问道:“拿的啥?”
“啥?饺子!”
李学武晃了晃手里的饭盒,逗着姬卫东说道:“我媳妇儿给送来的,本来觉得你饿着,看你可怜就给你尝尝”。
“但是啊”
李学武歪了歪脖子道:“看你这幅悲伤模样,一定是吃不下饭的,别浪费了,我拿回去当夜宵了”。
“放下!再动我掏枪了!”
姬卫东将手里的卫生纸一扔,指着李学武说道:“谁说我特么悲伤就吃不下饭的!我特么最喜欢吃饺子了!”
说完又瞪着通红的眼珠子问道:“啥馅的?”
“你一定不喜欢”
李学武扯了扯嘴角,示意道:“小白菜拌油渣的,一点儿都不好吃”。
“呜呜呜~”
李学武刚说完,姬卫东那边又特么开始哭上了。
待从他断断续续的解释声中李学武才知道,感情这小子想起以前来了。
“呜呜~我从钢城回来,她就给我包了这个馅的饺子”
姬卫东呼噜着脸上的眼泪,看着李学武手里的饭盒哽咽着说道:“我想吃白菜油渣馅的饺子了”。
“给!给!给!”
李学武不敢再逗他,真怕他哭个唧的样子,恶心死了。
“我特么真是怕了你了,一会我就去找个相机,非给你拍下来让毓秀看看你现在是个啥德行”
李学武放好了饭盒,咧着嘴便出了病房,临关门的时候还听姬卫东在里面追问带了醋没有。
李学武实在是懒得搭理他这个货了,现在跟他说话都嫌丢人。
尤其是看着厂办秘书便秘似的表情,李学武更觉得今天的担心都是喂了狗了。
“看着他,晚上给他找个床铺”
李学武对着厂办秘书交代了一声便往楼下走了。
再回到保卫楼,杨书记已经离开了,薛书记同向允年正在开会,见着李学武进来,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起。
会议进行的很快,没有过多的繁琐程序,由着薛直夫开始,直入主题,直接谈起了以邓之望为中心的犯罪链。
结合现有的到案人员供述,以及查询到的,同邓之望有关系的涉案问题,主要可以分为几个方向。
一个便是油料问题,油票套现邓之望并没有获利,而是都分配给了他的秘书和司机。
而司机是同刘中全这一油票倒卖、制假造假团伙的联系人。
被邓之望要求断掉司机这条线是因为司机知道的太多了,包括他的其他问题。
据邓之望的秘书张志杰交代,前几天便有人来借送饭的机会告诉了他,只要咬住了,事情不大。
可现在看,已经死人了司机肖力同死了,他也扛不住了,因为再扛下去他怕自己也会被逼着灭口。
肖力同是邓之望从原单位调来的,同张志杰一样,都是以前邓之望的身边人。
来到轧钢厂这边,肖力同似是在原单位一样,继续实施这种违法行为。
而轧钢厂这边给邓之望安排了司机,但没有得到他的同意,执意从原单位调人。
这件事还引起了徐斯年的注意,但他也仅仅是觉得邓副厂长不好相处,便也就没在意这个司机。
倒是张志杰,徐斯年观察了好一段时间,看着他八面玲珑,出手大方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
但这种事没法说的清,所以在这几个月的工作中,徐斯年也是没为难他。
现在出了事,张志杰和肖力同的种种反常全都暴露了出来。
肖力同的家里十三口人,具体的情况也就是那么回事。
世上悲惨的故事千篇一律,肖力同的家庭也不是万里挑一。
爹死娘眼瞎,一堆弟弟妹妹要他养,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反正就是需要钱,便动了黑手。
也正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让刘中全有了威逼利诱的机会。
一条命,换他二弟一个进厂的机会,同时还有五百块钱。
嗯,就是这么点儿价值,让肖力同敢磨尖了筷子扎韩雅婷,扎他自己。
而张志杰这边则是简单些,人年轻,岗位好,爱装哔,兜里穷,所以有了钱自然出手大方。
大方习惯了,手里再紧的时候老莫怎么办?跟他去老莫开荤的姑娘怎么办?
所以他这也算是为了老莫餐厅做了贡献,也为那些想吃西餐的姑娘们奉献了大洋。
油票和油料套现算是一条线,而由着邓之望秘书张志杰交代的,京城炼钢厂建筑三队负责人到案后交代,总共经他手安排了几顿饭,钱有三千多块,车的指标是京城炼钢厂的。
其实依着京城炼钢厂这么大的名头,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么个工程搞什么小动作。
而这个负责人的行为更是显得蹊跷,难以捉摸,毕竟这个时候的变现还不是那么的容易,偷工减料也是很敏感的事情。
但当这人到案后,经过调查处人员同治安员的“特殊”审讯,算是都撂了底儿。
他倒是想依着京城炼钢厂的名头誓死顽抗来着,但怎奈调查处的人一亮身份他就屁股凉了。
他也是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能让调查处找到他的头上。
没别的,他要是不说,甭说家里人,单是单位上的那些领导就不会放过他。
调查处查案跟地方不同,单看姬卫东的脾气和秉性就知道,那是个敢下黑手的。
让这个负责人给邓之望使钱的理由李学武也是没想到,却是不在工程上,也在工程上。
说白了就是进厂名额,这玩意就代表了钱,直接代表。
邓之望其实不负责人事工作,但他负责建筑。
居民区项目的施工是一个比较大,时间跨度也大的工程,临时工的应用在人事处那边是依照特殊备案进厂的。
这里面多是用了轧钢厂的工人子弟,毕竟好处都是可着自己人来嘛。
而对应的,人事处是要给这部分临时工转正名额的,也就是邓之望可以操作的空间了。
他也是聪明和谨慎,放开的口子根本不从轧钢厂这边开设,而是由着京城炼钢厂三建筑的这位负责人,也是他以前的合作伙伴帮忙。
这位负责人负责联系要进轧钢厂的人,而邓之望负责处理。
一个临时工名额一百五,保转正再加八百五,也就是一单基本能赚一千。
因为临时工都知道咋回事,这个工程估计着还能干个三五年的,一百五的花费能回来的不多。
而保正式工就值了,一千,转正两年多就回本了。
要是以前这个价绝对要被叫黑心了,但现在不同,今年的毕业生大多都空着呢,因为饱和的情况更加的严重了。
要不李学武怎么有底气敢去中学里面随便挑,还敢挑成绩好的。
更有胆子去高中里面招人,虽然不敢找成绩好的,但总也有机会不是。
靠着这个,两人在工程项目上清如水,明如镜,但在施工项目的临时工应用上却是动了手脚。
任是李学武见多识广,把他扔到工地上去查,查掉了脑袋也想不到根子在这呢。
这特么不从本人嘴里撬开,光是去查得怎么查。
那些花了钱的恨不得邓之望这些人平平安安,至少在他们正式进厂转正前不出事。
而其他人又哪里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邓之望设计的这个局绝对的安全。
他倒是为了安抚秘书和司机,给开了这个油票的口子,也是没想到因为这小小的油票把李学武给惹急眼了。
让刘中全断了司机的嘴不是因为怕司机咬他油票的事,因为油票他根本没收钱。
他怕的是,这些次的合作和沟通司机都看见了,毕竟他是不会开车的,都是司机送他的。
而秘书他是不担心的,因为秘书的生活比较好,头脑也灵活,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
秘书更多的是工作上的关心,跟私下里的这些事关系不大。
现在很显然,邓之望的这个秘书知道的比他认为的要多得多。
至少知道三建筑这位负责人的存在,更知道他们有问题。
再有就是保卫处结合邓之望办公室里的资料,同他家里搜查的物品,以及对他家人的调查和审讯,得出他以前在京城炼钢厂的一些违纪行为。
这就很有趣了,薛直夫也是搓了搓下巴,看着邓之望同其他工业、商业人员的密切关系直挑眉头。
将文件扔给了李学武,示意让李学武看看,李学武却是原封不动地给他推了回去。
“保卫处全力配合纪监部门的行动”
“呵呵”
向允年听见李学武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看向薛直夫的眼神也变得玩味了起来。
薛直夫也是扯了扯嘴角,他跟杨元松说如何看待李学武的时候真应该再加一个:猴的精。
“那就分头行动”
薛直夫拿起了手边的文件,看向向允年说道:“辛苦向处长查京城炼钢厂这条线,我负责邓之望这边,行动由李副处长负责”。
说完站起身,看向两人道:“今晚加个班,打他个措手不及,也把证据链固定住,争取明天能给厂里,给上面,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向允年同李学武站起身,齐齐点头,表示了认同。
待送了向允年出屋,薛直夫按住了李学武的肩膀,轻声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这话却是示意刚送走的向允年说的,意思也很明确,请了人家来帮忙,总不好真的来帮忙。
将京城炼钢厂的线交给向允年,便是在分割功劳和利益。
这也是薛直夫帮李学武支付给向允年来这边打短工的钱。
也不怪刚才向允年看向薛直夫和李学武的眼神充满了意味深长,遇到一个明事理的人主持工作,他也就不用担心事后不好做人了。
薛直夫这边承担了上报和协调的工作,同时把大麻烦邓之望接在了手里。
不仅仅是解决了李学武不够级别调查的难题,也帮李学武抹平了不利影响,让这个案件的调查重新回到了正轨。
不能说是胸有沟壑、宰相肚里能撑船吧,至少薛直夫是冷静的,清醒的,沉着的,心里能装事的。
李学武的一些小动作,或者说故意而为之的意气用事,在他看来是有一定的迷惑性,在李学武这个二十岁年轻人身上发生也颇让他惊讶。
但这并不能妨碍他看清李学武想要干什么,或者说是要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呗。
李学武在杨凤山同李怀德之间的较量上受了些不明不白的气,被迫站位是他不愿意的,被李怀德逼着,被杨凤山提防着。
再加上联合企业的事,水果列车的事,书记打压他的事,这一次赶上了,还不得好好哭一哭。
得了,这一哭一闹算是把整个局面都给打开了,杨凤山跟他妥协了,李怀德躲了他了,杨元松亲自安抚。
借着这东风,他也将要获得谷维洁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给他送上的一个进步台阶。
薛直夫的正治敏感度很高,比很多厂领导都高,不然也不能站在这个位置上。
李学武走进办案区跟他嚷的时候他就知道李学武的目的不纯了。
因为李学武愤怒的表情下,眼睛里尽是狡黠,表露出来的眼神比团结湖的湖水还要平静。
结合李学武往日里的行径,那个时候的李学武不像是一个会慌的人。
薛直夫也不是没有试探李学武,就是他想解释的那两句话,第三句他都没再说,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所以回到办公室该干什么干什么,就等着李学武真正要等的人出面解决问题就是了。
反正这个事不会拖太长久,李学武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该来的人都来了,怼了杨凤山,威胁了所有人,并且站住了大义。
重要的是,李学武并没有耽误案件的调查,追求正治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也保证了案件本身的快速推进。
为什么徐斯年请了他开会他就去了?
为什么徐斯年请了他来这边他就来了?
无非就是配合李学武继续把案子进行下去,这是他的案子。
李学武才二十岁,可却已经是保卫处的负责人,副处长,跟分局那边有关系,跟纪监有关系,跟调查部、保密部等各种各样的单位有关系。
这样的人他不愿意得罪,李学武又不是一个大恶之人。
恰恰相反,李学武是一个特别谨慎清廉的干部,从了解到的,李学武做事特别的有原则,丝毫不会侵占公家的利益。
包括在日常生活和部门的管理上,账目清晰,用度合理。
前段时间景玉农跳出来要查账,压制和针对的就是保卫处,就是李学武。
因为李学武在联合企业项目上太具有权威性和代表性了。
加上水果列车的事情,羊毛和皮革的事情,景玉农怕李学武给她再制造麻烦,便先动手,准备借着查账的事情绊住李学武。
可结果呢?
薛直夫在那场会议上的表决时刻并没有举手,因为他知道,景玉农在玩火。
不仅仅会惹到了其他部门,更会在保卫处的调查中栽跟头。
就他所知,保卫处的账目没得查,查了也是白查,因为太透明了,太清晰了。
纪监都不查的账,财务查有个屁用。
所以,景玉农想惹李学武,杨凤山带着一众人支持的时候,薛直夫都不想惹他。
更何况是现在,李学武主动发力,对着杨元松和杨凤山去的劲儿,他就更没必要给两人挡枪了。
一切尘埃落定,哭了的孩子得了好处,被安抚住了,也到了他重新接手工作和案子的时候了。
别人不清楚,薛直夫清楚,李学武明着是叫了外面的人进来查案子,有家丑外杨的意思。
但实际上,刚才杨元松和他来这边看了才知道,调查部根本就没插手,真的是来帮忙的意思。
调查部的人仅仅是在审讯室里帮忙“出了力”,剩下的都在抽烟打屁。
李学武不开口让他们插手,他们哪里肯乱来。
这位保卫处的副处长不仅仅是东城那边的副处长,是他们科长的好朋友,还是他们的财神爷。
谁是李学武的敌人,他们就是谁的噩梦。
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钱对于生活的意义,把脑袋别在腰上的工作,花起钱来更是不觉得多少。
唯独向允年带来的人,确实在帮忙查案子,而且介入的很深。
这却也是李学武的安排,薛直夫愿意看到的安排。
邓之望是厂里的副厂长,调查他的事是可以的,但外面的情况就不好做了。
即便是以刑事的理由追查,也只能追查刑事相关的,例如京城炼钢厂三建筑的负责人。
如果没有向允年他们在,这个人李学武是扣不住的,更没有资格动用手段进行审讯。
薛直夫也是有意愿,有这么个单位,或者说这么个愿意配合的单位来协助他的调查。
因为有李学武的存在,向允年他们市纪监不会过于干涉厂里的处理意见,也给他的工作留出了余地和挽回面子的机会。
这就是李学武的聪明之处了,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尤其是把调查处那位科长支去了医院这一点,也给薛直夫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这会儿按住李学武,先是表达了一个善意,随即拍了拍李学武的肩膀,道:“走吧,跟我去见见邓之望,我还是希望他能主动交代问题”。
李学武歪了歪脑袋不说话,意思很清楚,一切行动听指挥。
跟刚才在会议室里的意思一般,既然应了由薛直夫来负责,就要给杨元松面子,也算是还了薛直夫一个面子。
几人,几方之间的勾心斗角全在无形当中进行了下去,利益的分配和分割也在无形当中完成了。
现在就剩最后的收尾阶段,李学武更愿意收敛起自身的光芒,重新做回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干部模范。
薛直夫看了一眼李学武,带头往外面走去,路上他还在想,似是李学武这样的干部进入组织,甚至是成长起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不知道,这个问题就像杨书记那会说的一样,都交给后人去判断吧。
至少他现在做的,或者说正在做的,由他来说是问心无愧的。
招待所,时间还不算晚,一楼大厅里的灯光开的很亮,这会儿还有客人从楼上下来,或是外出参加宴请,或者刚从外面吃了饭回来。
无论是小食堂,或者是服务部,这会儿都是很忙的。
小食堂这边秦淮茹同刘岚商量了一下,搞了个夜间餐食。
也是因为现在住在招待所的人多了,大晚上的还有客人下来找伙食,更有客人嫌楼上热,在门口公园里遛弯到很晚,或者聊天打牌的。
秦淮茹也是真能琢磨,听了棒梗那次说李学武带他们出去玩儿时吃的烧烤好吃,方便还实惠,便想到了这招。
烧烤这玩意儿钱师傅不大会,他知道这是回子弄的东西,不过他倒是会做烤鱼。
烤鱼的做法因为地方不一样,吃法也是不一样的,钱师傅会的是川菜里的乌江烤鱼。
大致上是先烤再炖,火辣入味。
招待所做这个有一大优势,那便是门口的团结湖,里面的鱼太多了。
晚饭过后,三两知己,一条鱼,一壶酒,星星点点,万家灯火。
因为不是上班时间,也不是正经的晚饭菜式,所以秦淮茹同厂里,其实也就是李怀德商量了一下,将这一时间段的盈利单拿出来,给夜里加班的厨师和工作人员加了补贴。
这就有点儿保卫处的意思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客人,还有方便条件,秦淮茹哪里会放过这个优势。
更是同李怀德商量,协调了两台车过来,负责接送客人。
虽然车费不算便宜,但胜在车接车送,方便快捷,带着行李的客人尤其喜欢。
招待所开展的多种经营算是打开了思路,从李学武跟秦淮茹说完,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休息区更加的完善,游泳池也开了,服务部不仅有了雪糕和泳裤,还有了京城特产。
来这边的外地客人日渐增多,都是相关单位派来学习和参观的人,走的时候总是要给家人和朋友带些礼物的。
当李学武同薛直夫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派繁忙景象。
沿着湖边树立的路灯下,许多休息位都有人在把酒言欢,观湖赏月。
而游泳池那边也不怕晚上的虫子多,有了灯光,怕热的人在里面扑腾着。
招待所门口进进出出的好些穿着跨栏背心的中年,或是刚吃完,或是刚运动完,或是刚回来。
李学武见薛直夫看过来,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毛。
还没等两人说话,秦淮茹却是迎了出来,笑着请了两人往里面走,一边送上楼,一边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待秦淮茹犹豫着问到这么做会不会违反纪律的时候,李学武则是笑着道:“你做都做了,现在才来问,等着薛书记处理你吧”。
薛直夫知道秦淮茹是李学武的人,咳咳~这句话的意思是正治上的,不是关系上的,不要误解。
他知道李学武掌控着招待所,搞的却是没有关系一般,尤其是当这个秦所长走过来招呼的时候。
明明知道他是纪监书记,却是问了这个问题,显然是要他给背个书的。
也算是借着李学武的光,让他给说句话,好稳定了招待所里的人心,也打消掉轧钢厂里对她这一做法的议论。
“有什么好处理的,钱又没进你的兜”
薛直夫讲这话的时候面色还是很认真的,毕竟这不是在开玩笑,也要给秦淮茹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经营过程中,做好账目,以公心为准则,实现多盈利,多服务的条件”
“当然了”
薛直夫又看了秦淮茹一眼,道:“这只是我从纪律方面说给你的,如果厂里,或者其他的方向要求你不要这么做我就不敢保证了”。
“是,我明白了”
秦淮茹见着薛直夫的面色严肃也是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引出来的话题领导不喜欢。
李学武却是走在一旁看热闹,丝毫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惹得秦淮茹冲着他直瞪眼睛。
到了四楼,薛直夫站住了脚,前面就是邓之望被羁押的房间了,门口就有好些保卫在执勤。
这会看了秦淮茹说道:“就送到这吧,忙你的,有事我们会叫你的”。
言下之意便是,没事别上来。
秦淮茹尴尬地点了点头,看了李学武一眼,准备下楼了。
李学武笑了笑,看了一下手表,说道:“现在是晚上九点,跟厨房说一下,十一点半帮忙准备个夜宵,清淡的,不要油,不要辣”。
“哎,明白了”
秦淮茹得了李学武的命令,算是打消了心中的疑惑,脸色恢复了自然,答应一声下了楼。
站在楼梯口附近服务台后面的服务员看着这边只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却是没敢过来。
薛直夫的气场有些吓人,平日里也是不招厂里这些人亲近的。
今天更是来审邓之望,他的心理负担有些大,面色僵硬,严肃且目光锐利。
见李学武吩咐了秦淮茹,薛直夫看了李学武一眼,问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呵呵,人是铁,饭是钢”
李学武笑着请了薛直夫先走,随后跟上,边走边说道:“无论结果如何,咱们十一点半正式下去吃夜宵,钱师傅的手艺一绝”。
薛直夫点了点头,只当李学武信心百倍,也给自己提了提气,迈步进了保卫员打开的房门。
“呵呵,是你们俩来审我?”
邓之望被锁在审讯椅上,虽然没戴着手铐,但行动也是受到了限制。
尤其是他的两边还有两个保卫员时刻盯着他,让他在自己昔日的房间里分外的难受。
见着薛直夫带着李学武进来,邓之望只感觉到讽刺,嘴里更是不由的问道:“哼~你们还不够格吧?”
李学武没搭理他,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这边正对着团结湖,晚上的夜景也特别的好,尤其是沿湖的路灯架设以后,园林构建完成后,夜景更美了。
每次审讯,李学武都会有观察环境的习惯,更是会利用这一动作,包括使用窗帘来给受审人员造成心理负担。
就像他跟姬卫东吹的,没有人比他更懂犯罪心理学了。
“薛书记当然不是来审你的”
李学武走到邓之望面前俯视了这位副厂长一眼,随后笑着说道:“他只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监督我的”。
“你!……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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