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幕下,黄色的火光夹杂着火星子不时炸开,激起冲天的烟幕,被炸飞的察合台人与战马发出悲惨的嘶鸣声音。
战斗如同苏城预想的一样,甫一开战,察合台人就彻底崩溃了。
面对明军的轰天雷,立营失误的察合台人猝不及防,当场就被炸懵圈了,乱了建制的察合台兵开始四散奔逃。
早有准备的明军精骑拦腰切入,如同一柄利刃,将奔逃的察合台人瞬间切割开来。
来回几次冲杀,逃亡的察合台人就抱着脑袋,跪在了地上乞降。
出身阿克苏城郊的农民木力抱着脑袋,如没头的鹌鹑一样,随着大队四散奔逃,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一会儿过河,一会儿又攀上土丘。
等他从爆炸的震惊中醒悟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周遭只有奔逃的同伴,远处,是明军马蹄追击的声音,马儿的嘶鸣声随处可闻,仿佛下一刻,明军的钢刀就能砍到头上。
“不能再逃了,我们投降吧。”
木力呼唤着相熟的同伴,顺势就在道旁捂着脑袋蹲下了。
大军已经完了。
明军这是在故意将败军往一处赶,若是再往前逃,肯定会落入另外一个包围圈,还不如干脆利索的在这儿投降。
木力见喊不下同伴,只能自己抱着头蹲下了。
明军的战马呼啸而过,喊杀声不绝于耳,却无人理会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木力,让木力稍稍安稳了些。
没有被明军的马蹄踩死,这一道鬼门关算是躲过去了,等下明军回城,就会收拢自家这些败军,那时候再被杀的可能性就小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木力听到了呵斥声音,急忙抬起头来,就看到一队明军骑兵,押着数不清的俘虏,回来了。
木力急忙混入了俘虏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远处的大营方向走。
越向大营的方向走,木力越是心惊。
被俘虏的诸部勇士很多,几乎是数不之不清,区区一队几十人的明军,竟然押送了将近八百人的俘虏。
那很响的声音,似乎并没有炸死多少勇士!
木力心中虽然还有后怕,但更多的,是脸红,那声音虽然很响,但似乎并不能炸死很多人。
很快,木力就被驱赶着,到了大营中间,被押送的明军指挥着,搭起了一处大棚子,将一群俘虏赶了进去。
越来越多的勇士被绑缚着送了回来,一个接一个的大棚子被搭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勇士被关进了大棚子里。
木力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起码有六个头人被擒,约莫一万多勇士,被生擒活捉了。
炸死的,被砍死的,逃走的,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
“大汗!”
远处骚动起来了,有人喊着大汗,聚集了起来。
“都散开,违令者斩。”
伴随着这样的呼喝,两队明军冲入了骚动的人群之中。
钢刀砍入骨头的声音响起,当头几个勇士被直接砍翻,簇拥着大汗的几个护卫,更是被直接拖走,在空地上被砍了脑袋。
木力熄了去大汗身边的想法,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开始睡觉。
赶了一天路,已经够累了,可以预见的是,明日还会有不少的苦头吃,若是不好好休息,自己这身板可不一定能撑过去。
明军现在只出现了千余人,顶天不过四千,肯定还有大队的明军,不然咱们不可能败的这么干脆利索。
木力带着这样的想法,睡了过去。
也先不花睡不着。
他现在还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咋就败了呢?
刚才还好好的,诸部的将领、头人还在跟自己吵吵着要怎么打,赛义德还在苦劝自己要放弃移营,拉失德还在跟赛义德吵架。
怎么转眼的功夫,自己就被关到了棚子里呢?
刚才明军在自己面前挥动钢刀的时候,也先不花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血糊糊的脑袋滚了一地的时候,也先不花又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登上汗位多少年了,再一次感受到上位之前的感觉,也先不花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了,我是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诸部的共主,竟然也会沦落到今天这境地。
明军来的真快啊!
也先不花的目光扫过周遭披坚执锐的明军,脸上闪过浓浓的担忧,明军将士这么勇猛的吗?
怎么跟听说的不一样,瓦剌部将明军打的丢盔弃甲,擒了大明的皇帝,差点儿把明人的都城都占领了?
这特么瓦剌部都是吹牛长大的吧!
这样厉害的明军,他们要是能打到明人都城,老子的脑袋给也先当尿壶用。
老子做梦都不敢这样想阿。
若是没有把大营扎在这儿就好了。
也先不花看着大棚子左近,脸上满是忧伤,明人领军的将领太特么牛逼了,竟然能够猜到自己会在这儿立营,把轰天雷埋在下面,炸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自己有拉失德的气魄,坚持移营,肯定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儿了。
也先不花后悔不已,突然,他想到了自己的异母弟跟御前大臣,他俩是跟自己一块儿被擒下的啊,怎么他俩没了踪影呢。
“拉失德去哪了?”
也先不花问着旁边的俘虏,脸上满是担忧。
都怪赛义德,若不是他坚持,自己就算心中不够坚持,有了拉失德的鼓动,自己也肯定会移营,明人就炸不到自己啊。
哎,拉失德这个乌鸦嘴,说的都中了!
没人回答也先不花,周遭的兵被杀怕了,全都是失魂落魄的抱着膝盖,睡觉的睡觉、害怕的害怕,忠于也先不花的那几个护卫,脑袋还在大棚子外面躺着呢。
也先不花担心自己的异母弟,于是一个接一个的问了俘虏,拉失德去哪儿了。
木力是被摇醒的。
“拉失德去哪儿了,你见到拉失德了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木力的迷糊瞬间就没了踪影,这是大汗的声音啊。
他拉住了想要去问旁边俘虏的也先不花,压低了声音说着:
“大汗,您别问了,这边的兄弟们,真不知道拉失德大人去了何处,我们是从瓦石峡河上游被捉回来的。”
也先不花闻言停了下来,在木力旁边坐下,担忧的说了:
“我与拉失德,赛义德同时被擒,现在我在这儿,却不见拉失德的人影,我实在是担心,害怕他被明人砍了脑袋,所以才想找找他。”
木力拉住还想起身的也先不花,胡诌着说了:
“拉失德总督肯定没事,大汗不必担心,明人不敢把你们关一起,是害怕你们密谋起事,所以将你们分开关押了。”
也先不花闻言四下看了看,这两个时辰的功夫,竟然起了七八处的大棚子,棚子下关押的俘虏也越来越多。
“那他们把拉失德关到哪里去了?”
也先不花满脸担忧。
木力安慰着拉失德:
“就这几个棚子,肯定被关押在其中一个棚子里,总不能是关到明人大王爷的帐篷中去了!”
……
还真让木力说对了,拉失德还真就在苏城的帐篷内。
确切的说,是原来也先不花的王帐。
因为没有被轰天雷的炸药波及到,苏城干脆就把这儿选做大帐,审问拉失德。
“哪个是你们的大汗?”
苏城问了拉失德。
拉失德满脸畏怯讨好,他指了指外面棚子里:
“刚才被一众护卫保护着的那个,就是俺们大汗。”
旁边的黑娃兴奋的问了一句:
“你们大汗怎么会来攻打我们?这儿离你们哈实哈儿可还是有段距离的。”
拉失德看了黑娃一眼,心道这问题让我怎么回答,我鼓动了大汗来攻打若羌城,这样说会不会被你们砍死。
苏城看了一眼旁边瑟缩着的老头,心道这位一看就有些不同,指定是察合台汗国内的大臣,或者诸部的蒙古王公贵族。
拉失德干脆利索的说着:
“他叫赛义德阿里,是我察合台汗国内最大的部族,杜格拉特部的埃米尔,上次攻打大明的察合台大军统帅,就是他的儿子。”
“他还是御前大臣,在察合台汗国内威望卓著,比大汗都有威望,诸部王公贵族都愿意听他的。”
拉失德添油加醋,把赛义德的身份说的高高的。
赛义德老脸上的橘皮一皱,心中闪过一丝恼火,这个拉失德,到了现在这境地,还想着陷害于我,真是一点儿退路也不给自己留啊。
明人知道我是这样的大官,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我,说不定当场就把我砍了。
“拉失德,注意你的言辞,你是我察合台汗国的总督,大汗的弟弟,我大察合台汗国的宗王,如此出卖于我,你心中不羞愧吗?”
拉失德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有什么好羞愧的,要不是你碍事,老子跟大汗移了营,明人怎么可能打败咱们,咱们现在正好好的呢。
没有你,才是最好的。
苏城看向赛义德:
“那你说说,拉失德的情况。”
赛义德闻言欲开口,旁边的拉失德已经嚷嚷了起来:
“他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评价我堂堂察合台汗国的宗王,若羌城的总督,我宁愿被你们砍了脑袋,也不愿意听他这老狐狸来评价我。”
苏城对着黑娃挥了挥手:
“那好,把他拉出去砍了。”
拉失德立即就怂了,麻溜的蹲下了。
“王爷说能就能,他能。”
他看看苏城跟黑娃,心中暗骂晦气,这俩孙子怎么这么干脆呢,老子是试探你们,你们不在乎就不在乎呗,咋动不动就砍人呢。
赛义德清了清嗓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正色说着:
“察合台汗国御前大臣,赛义德阿里见过大王爷,若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大王爷不要生气。”
苏城摆了摆手,示意赛义德赶紧说,老子奔行一日夜,又指挥了一场大战,正是累极了的时候,可没工夫听你在这瞎叨逼。
赛义德眼珠子一转,立即就说着了:
“拉失德是大汗的异母弟,谄媚事主,因此颇得大汗嘉许,这次东征,就是因他而起。”
“东征大明失败,大汗本来已经认可了这战果,不愿再起刀兵,是他拉失德,蛊惑大王东征,要跟大明分个高下。”
“分明是他拉失德,被夺了若羌城,失去了总督之位,心中不忿,这才去蛊惑大汗,这才有了东征。”
苏城闻言眼睛一亮,这样说来,这个拉失德是也先不花的谗臣啊。
“你呢,赛义德,说说你吧,你是怎么想的?”
说着,苏城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大棚子,两万余察合台兵马都被擒下了,擒的干脆利索,让苏城都有些怀疑是假的。
赛义德目光几转,他不知道苏城想听什么,但是刚才拉失德的话,苏城明显是不大满意,自己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我跟大汗不和。”
赛义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城的反应。
苏城顿时就来了兴趣,他转过身来,看着赛义德,让他坐下:
“来,慢慢说,你们俩怎么不和。”
赛义德大喜,原来他喜欢听这个。
“我是察合台汗国内最大的部族,杜格拉特部的埃米尔,按照你们大明的说法,就是族长,我杜格拉特部的族民,遍布察合台汗国。”
“哈实哈儿的总督,就是我杜格拉特部的人担任,也先不花汗的侍卫头领,也是我杜格拉特部的人。”
“也先不花汗能够登上汗位,靠的就是我杜格拉特部的支持,当年若是我杜格拉特部不支持也先不花汗,而是支持羽思奴,那现在汗位上的应该就是羽思奴汗,而不是也先不花汗。”
苏城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杜格拉特部的影响是足够大,但是这不是说明你很服从也先不花汗吗,否则他又怎么能够安稳的把汗位坐稳当。”
赛义德一时有些语塞,虽然族内的少壮们对大汗有不满,但是老家伙如自己一般,都还倾向于大汗,所以杜格拉特部还是颇受也先不花汗的信重。
暗里的防备也肯定是有,但那都是正常的,也先不花汗对其余那些部族的防备,只会比对杜格拉特部的更重。
“这只是表面。”
赛义德斟酌着,观察着苏城的反应。
见苏城没有反驳,他继续说了:
“大汗对于他手下仅次于他的大部族,不,我杜格拉特部比之察合台汗一系还要强大,察合台汗一系人丁凋落,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我杜格拉特部人越来越多,担任诸城总督的就有七人,其余如侍卫长,百夫长,各处王公,更是不计其数。”
“若我是大汗,肯定会对我部族忌惮不已。”
苏城点了点头:
“你说服我了,你可以活下去。”
赛义德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苏城打发了赛义德,看向坐在地上的拉失德:
“你对我没什么用处了,你是被砍了脑袋,还是愿意去挖矿?”
拉失德有些懵逼,他一个糟老头子就能留下来,自己反倒要被打发去挖矿,这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旁边的黑娃也说了:
“王爷为何要放了一个老头子,反倒是把这个家伙砍了,他留下的舞女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很好。”
苏城笑了,他看着拉失德:
“那本王看在麾下大将的面子上,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说,我是会放了赛义德呢,还是会放了也先不花汗呢?说错了,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
拉失德闻言一愣,目光电转,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想着几种可能的情况,斟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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