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满园花木,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轻纱,园内的景色迷蒙起来。高孝琬已被人打量妥当,安睡在床上。
李璇和高绍德两个坐在离床塌不远的地方,轻声交谈,屋内角落里的青铜仿周制的兽型香薰。因怕打扰到休息的人,并未点过多的灯烛,只在交谈的两人身边挑起两盏青纱灯。
“表哥,前方战事未平,你怎么先回来了?”李璇轻蹙眉头,有些担心的问。
高绍德的眉目之间难得的平和,再没有刚才听李璇讲夺位风云时的暴怒,“战事差不多了,高句丽和柔然已被打残了,周国也缩回去了,现在就剩突厥还在强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有四哥在足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们早就知道邺城出事了,只是前方未平,所有的疑问只能隐下来。此次如果不是三哥伤势太过沉重,随军的军医再也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冒险带三哥回来。”
李璇沉默无语,她端起茶壶,轻轻给高绍德又倒了杯清水,方才轻起问起前方之事,“表哥,怎么是你护着三哥回来?如你所说,邺城有变,那大表哥被害的可能性最大,你带三哥回来不是羊入虎口吗?”
高绍德笑了,年少俊美的他,这一笑如寒冰乍破、春花怒放,明媚不可方物。他伸手刮了刮李璇的鼻子,“阿璇是在担心我吗?”
李璇原先还在感叹,岁月如刀,当年的小屁孩都长成大帅哥了。现在什么感想都没了,这男人就算长得再高,本质还是没变。她淡定的拍掉还在研究自己鼻子的大手,“表哥,我已经举行过及笄礼了。”言下之义,姑娘已经长大了,你这举动不合适,请注意。
高绍德理解成另一层意思,惋惜道:“都怪那些该死的番邦小国,让我没来得及参加你的及笄之礼。阿璇,及笄的礼物表哥会补上的,一定给你最好的。”
思维不在一条道上,你的暗示啥的都没用。李璇直接略过这个话题,“表哥,你还没给我解惑呢?”
高绍德端起茶杯抿了口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情,方才郑重开口说道:“三哥是我们三路人马中最先击退突厥,取得大胜的。我和四哥得到消息大喜之下,手下的将士也士气大增。等我们以合围之势剿了高句丽之后,就接到了三哥被鸩,突厥和周联合进犯,边关失守的消息。当时我和四哥都觉得不对,便留下三叔和高归彦,各自带兵,分成两路救援。”
他似乎想起当初战场上的焦急和愤恨,神情冷厉,大手紧紧的攥住茶杯。李璇见状伸出手去,轻拍他的大手,唤他回神。高绍德若有所觉,低头握住李璇的小手,缓和下表情,低声道:“阿璇,我当初虽说知道阿兄不可能临阵杀将,可又不敢完全保证。毕竟阿兄已为君主,所思所想再与当太子时不同。我们研究留下和驰缓人选时,若不是四哥一力保我,镇住了高归彦,也许最先死的人会是我。”
李璇没有说话,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手,无言的安慰着。
高绍德甩了甩头,自嘲道:“我当时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的天真与无知,高归彦怕是高湛安进我军中的靶子,若不是他怕死,第一个取胜的人就会是我,三哥如今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可是我还没有三哥在军中的势力,决无可能在高归彦手中保住性命,三哥是替我挡了这一劫。”
“我领的那一只人马不服我者甚多,路上我花了好一番功夫肃清了军纪,比四哥慢到了一步,当时四哥已寻到了三哥。我们三路兵马会合到一处,原想着先退守城内,再做图谋。三哥当时虽余毒未清,神志却还清醒,他不同意我和四哥的意见,只说突厥和周国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正好趁敌人未摸清他们详情的时候,去偷袭一次”
“你们去了?”李璇都能想到当时战场上的凶险,她猛的一拍身前小案,厉声喝道:“不要命了!他们刚胜了一场,士气正旺。你们呢,人疲马乏,精神不振,当时撞上去,不是找死吗!”
“呵呵,阿璇,事实上,我们赢了。”微弱的男声插了进来。
李璇一愣,惊喜的奔到塌前,果然床上的高孝琬已经睁开了眼睛,满含温柔的望着她。
“三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那里不舒服?”李璇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一连的问着。
高孝琬免力一笑,抬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李璇捂住了嘴,“你才醒,先别说话。”她回头大声叫着自己的丫头,“烟霞,烟霞,去叫太医!就说殿下醒了,让他快点过来。”
“是!”门外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烟霞和莲青原是守在外间,听到自家姑娘掩不住欣喜的声音,也跟着高兴起来。烟霞转身就往外走,却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拦住了,“烟霞姑娘停步,我等去请太医就好。”李山同样听到室内的声音,早就一溜烟的去请太医了。留下的侍卫们,见烟霞出来,笑着拦住了她。
很快,三个老太医被李山等几个侍卫,抓着胳膊一种拖了过来。他们三个衣衫不整,步履踉跄,还艰难的用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医箱,模样狼狈极了。
进得屋内,李璇刚想给太医让开地方,无奈高孝琬抓着她不放,还是高绍德上前拍了他一巴掌,“放开阿璇,你抓疼她了。”
高孝琬瞪了他一眼,也只是松了松劲儿,并没有放开手。“三哥,先让太医给你看看,省得我们担心。阿璇又不能跑了,你抓着她做什么。”
“三哥,你先放开我。”她反手握了握高孝琬的手,安抚道:“你没觉得屋里的摆设很熟悉吗?这是五亩园,我就住在这里,不会走的。”
好说歹说,高孝琬松了手,几个老太医这才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围了上来。经过三人的会诊之后,派出其中年纪最大,看着最具欺骗性的那位和李璇勾通。扬扬撒撒和李璇讲解了一翻医学理论之后,老太医最后总结,余毒未清、气血不足、受伤之后失于调养。至于身上的外伤,没多大的事,不伤筋动骨,都是皮肉伤。之前没好,还化脓了,是因为在战场上没有好药,军医的手法不行,再加上环境恶劣,某个病人还不听话,总动弹,伤口愈合不好,才拖到现在。现在都回到邺城了,用点好伤,老老实实的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就没事了。
对于高孝琬目前最严重的是他内在的问题,对于这点,老太医很肯定的告诉李璇,就一个字“养!”照着方子抓药,饮食控制、情绪控制、行动控制,照这样连养三个月,就没事了。
最后老太医开完方子,私下里,意味深长的对李璇道:“三娘子,殿下需要休养多久,就看你的手段了。”还悄悄的递给李璇个眼神,那隐含的意思很明显,要看住他,要乖,听大夫的话,大夫不让做的事决对不能做,这样才是好孩子。
李璇郑重的点头,“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不知可否劳您把禁忌之事写下来。”
老太医捻着胡子微微而笑,接过另两位递过来的纸,交给李璇,“三娘子,所以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有殿下最好常用的食物都在这里了,你收好。”
“多谢。”李璇低头屈膝,行了个礼。
老太医连忙闪开,长揖回礼,连呼:“不敢。”
“孙先生,劳您几位常驻在此了,等殿下康复之后再离园如何。”李璇礼貌的问一句。反正这几个太医是一定要扣下的了,但是不当面和人家说一声,很不礼貌。
“您几位不用着急,我已派人和陛下还有几位的家人都说过了,您们安心住下就可以。伺候的人我都安排好了,莲青……”
“姑娘。”着青衣的丫头,俏生生的走过来行了个礼。
“带着几位先生去休息,今天劳累他们了。”
“是。”莲青应了一声,然后躬身道:“先生,请随小婢来。”
以孙太医为首的三人见了,也只能苦笑着,拿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人走了。早知道不能回去,刚才为嘛着急的把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啊。
送走太医,李璇侧坐在床边上,替高孝琬拉了拉被子,严肃的道:“听到没,从今天开始,你要听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知道吗?”
没等高孝琬说话,高绍德哧笑出声,“阿璇,三哥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你说什么他听什么!”
高孝琬白了他一眼,实在没力气反驳他,好像他这个堂弟从来都是和阿璇做对一样。应该说,他们高家这一辈的兄弟,大多都是听着李璇指挥长大的。
高孝琬三天前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此时清醒过来,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拉着李璇的手,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谈起。
高绍德在床边的方塌上坐下,叹气道:“三哥,如今已是七叔为帝了。”
高孝琬听了,就想坐起身来,李璇一把将他按下,挑眉喝道:“你老实点,孙太医说了,你不许动!”
“好,好,好,我不动!”高孝琬连连点头,“可这么底是什么回事?”出征几月,回来物事人非,连皇帝都换了,怎么不让他心惊。同志,皇帝都换了两回来,宫变都变了两次了,只是你们没赶上好时候!
李璇此刻却沉默了,她自见到高绍德起,身边有元氏等人在,没有好好说话。后来见到高孝琬之后,又着急着他的身体和伤势,只是大略的把几月来邺城发生的事和高绍德说了一遍,并没有太多详细,此时高孝琬问到,她却有了几分踌躇。
就算高湛是下毒害人的主谋,他也毕竟是高孝琬和高绍德两人的亲叔叔。她是不后悔亲手杀了高湛,却不能不想面前这两人知道此事之后的反应。再说,娄昭君也等于是间接死在了她的手里,她是两人奶奶啊!
“三哥,高湛谋反,他登基当日,上党王宫变,是我亲手杀了他。”李璇很平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来说,总比别人来告诉他们的好。“娄太后也已经去了,她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却也与我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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