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下了两夜一天的雨,终于在次日凌晨停了下来。云雨落去,霁云出来,是一个好晴天。
等到下午时,地面草木上的雨水已基本被晒干,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柔柔的风儿轻轻吹,大观园显得无比的清朗清爽。贾玉再也在屋里呆不住了,决定去和众姐妹们商量筹办诗社的事。
正准备出门,就见侍书笑嘻嘻地拿着一封书笺走了过来。
“宝二爷,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侍书笑着将书笺递给了贾玉。
“干什么,这么近还要写信?”贾玉接过书笺,笑问道。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侍书说着就转身离去了。
贾玉拆开信,只见上面俊逸的行楷小字写着:
吾兄文几:
玉衡初分,霖雨骤来,岁云秋矣,秋如其何?见井桐之飘零,听园鹤之传音。伫旷轩而遥望,对高云之浮沈。商风萧瑟、鸿雁南飞,草木摇落,蛩鸣管吹。秋月娟娟以照,秋水潺潺而流,菊扬芳于篱落,荷飘馨于碧池。桂露朝满,凉衿夕轻,清霜凝陌,寒蝉凄吟,秋之节物亦繁矣。
昔宋玉曾悲秋气,欧公感于秋声,班姬怨托秋扇,潘郎慨赋秋兴。至若洞庭秋波、夔城落日、神女庙月、晴空排鹤、阶下芜草,窗前幽兰,骚人未尝不感于中而发于外,睹乎色而生乎情,秋之为诗亦多矣。
虽吾兄妹才疏学浅,难与前贤比肩,但日以嘻游,月以荒过,自入园以来,几无一事可纪,岂不空负韶华,更奈薛林姚何?何不追东山之雅集,蹑莲社之玄踪,坡头池边,稍可轻描淡写,月榭风亭,亦复浅斟低吟,庶几不负此佳园乎?
贾玉将信看完,不禁笑道:“三妹妹,你真是既知我心又雅得紧啊!”
“什么事雅得紧?”一旁的麝月笑问道。
“你自己拿去看吧!我先去一趟秋爽斋。”贾玉将探春的书笺递给了麝月,就出门向秋爽斋走去。
刚走到鹅卵石小道上,贾玉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了。
不知林妹妹有没有收到探春的书帖?估计也收到了,也不知她人已去了秋爽斋还是在潇湘馆?何不以此机会去潇湘馆看一下呢?
贾玉又转身向潇湘馆走去。
大白天的潇湘馆的门也关着。贾玉敲门。
过了一大阵才有人来开门。
“又来做什么?”紫鹃没好气地问道。
贾玉笑了笑:“紫鹃,你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不成?”
紫鹃也不答话,瞟了贾玉一眼,转身就走。
这是怎么了,难道她和谁吵架了不成?贾玉也不多想,赶忙问道:“紫鹃,林妹妹在吗?”
“别问我!”紫鹃并不回头,冷冷扔过来一句话。
这时黛玉已丛内室走了出来,笑道:“紫鹃,你对我发疯也就罢了,怎么在驸马爷面前也这样没规矩呢!”
和紫鹃相反的是,黛玉却是满面春风,神色很好。但那一句“驸马爷”,又让贾玉感觉有点刺耳。
贾玉作色道:“不是叫你不要对我这个称呼的吗,我听着很不舒服的!”
黛玉轻轻一笑:“哎呦,一时忘了,宝哥哥,你来干什么,我正要出去的。”“你要去哪里?”
“秋爽斋啊!“
“我也要去秋爽斋,我们一起走吧!”
“那好,我们就一起走吧!”
两人一起走在竹林小道上,却沉默不语,也没有相互牵着手。要是以前一起出去,黛玉早拉着贾玉的手叽叽喳喳地没话找话说了。而现在明明有一个起诗社的天大新鲜事,却对贾玉不言不语。
贾玉心中有愧,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也怕说错了惹她生气,好吧,就这样默默相并而走感觉也挺不错。
两人来到了秋爽斋,只见迎春、惜春、宝钗、言公主都已在那里。
“这不又来了一对?”宝钗见黛玉和贾玉走了进来,首先开口笑道。
“我算不俗,试着发个帖子,没想到一招皆至。”探春也笑道。
“宝哥哥,林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呀,怎么来得这么晚?”惜春问道。
黛玉笑答道:“没干什么呀,我们一接到帖子就来了啊!“
言公主也对惜春道:“哥哥妹妹在一起玩,或者有什么话说,来晚一点是正常的啊!”
迎春道:“既然大家都来了,就开始商量起诗社的事吧!”
探春道:“既然大家都有兴头,我们今天就把这诗社的规矩商量好,并作兴起一社的好。”
宝钗道:“我看这起社的头一件事就是要起一个社名,名正才言顺的,这名既要好听大方又不俗的好。”黛玉立刻接道:“宝姐姐所言极是,我们先一起想个好社名吧!”
言公主却道:“我看这社名并不是很急的问题,关键先是人的问题,这种社团活动,人少了不好玩的。”
宝钗笑道:“公主岂不闻‘可以与享成不必与作始’这话,等我们几个先把这诗社搞得有点模样声色了,还怕邀不到人的?别人不说,这湘云是一定可以邀来的,还有这园子里的大小丫鬟们,听说有不少也懂几句诗的,就算不懂,我们教一教也不算难,到时想热闹要拉多少人还怕没有的?”
听了这话,言公主也笑道:“算我杞人忧天了,还是宝姐姐见识远想得周到啊!”宝钗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言公主又忽然转头对贾玉笑道:“欸,贾公子,你也说句话出个主意啊,到现在都没见你开口的。”
从众姐妹们的热情贾玉可以感觉得出来,筹办诗社这事根本不用自己操什么心努什么力的,只等着诗社顺利开张自己在一旁坐享劳动果实然后陪着附庸风雅就行了。
正优哉游哉欣赏众姐妹各不相让的穿着装扮和美色的贾玉忽然听到宝钗问他出主意的事,只好笑笑道:“又众姐妹各位贤才在前,还需要我出什么主意。不过,我只是觉得这久雨放晴天朗气清的,无论是想问题还是作诗,到外面可能比呆在这屋里更有灵感一些。”
贾玉这话刚说完,言公主就拍手道:“哎呀,这个主意好!我也是觉得呆在屋里有些闷闷的,不如我们都到外面去吧!”
探春看了看众人,只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对意见,又道:“那去什么地方好呢?”
迎春道:“不如去我的紫菱洲吧,我那里既临溪又临池的,地方又阔朗,大家可以在溪边或池边商量作诗,累了也可以到我的屋里坐着休息一下。”
黛玉接道:“二姐姐那里不错,我们就在池边赏荷作诗,那一池荷花再不赏赏可能都要凋谢了。”
惜春也说道:“那不如去我的藕香榭吧,我那里更好赏荷花的。”
探春道:“你那里终究狭窄了些,还是去二姐姐那里吧。”
然后大家就一起逶逶迤迤说说笑笑地向紫菱洲进发了。
来到紫菱洲旁,一眼望去,片片碧荷摇曳翻叠在落月池的清波间,风光未减,只是有叶多花少,绿肥红瘦之感。
水中芙蓉已渐凋零,但岸边还有一株木芙蓉却正还生机勃勃,只有少数几朵探出娇羞脉脉粉粉艳艳的花颜,其余大部分还含苞未放。
“如果取芙蓉社这名字,不知道如何?”贾玉想到就开口说了。
“不错,我也刚好想到这名字。”宝钗立即笑道。
“嗯,芙蓉社!”黛玉笑道:“我也觉得这名字很好,又好听又大方的!”
“是不知道俗不俗!”贾玉又笑问道。
“不俗不俗,我看这名字倒是很好。”迎春也笑道。
“公主,四妹妹,你们的意思呢?”探春又问言公主和惜春道。
“我没意见,什么名字都可以的。”惜春笑答道。
“我也挺喜欢芙蓉的。”言公主一直在看着那几朵刚盛开的木芙蓉,这时又走近嗅了嗅。
探春笑道:“那好,我们诗社就定名为芙蓉社。接下来,我们就要推举一位掌社的,我看这里宝姐姐诗才既高,年纪又较大,这掌社一职,要她担任才好。”黛玉也马上附和宝钗担任。宝钗却笑道:“若论诗才,我不及林妹妹,恐怕也不及公主,若论年纪,我也没有二姐姐大,我不适合的。我看还是以齿为尊,让二姐姐担任掌社为好。”
迎春又谦让道:“我又不大会做诗的,我看这诗社由三妹妹发起,还是由三妹妹掌社吧。”
探春又道:“谁又真成诗人了,不过闲着玩玩而已,二姐姐就不必谦让了,就你掌社吧。”然后大家都表示要迎春掌社。迎春推辞不却,只得答应道:“既然大家推举我掌社,立了规矩后,谁若不按规矩行事,我要罚他,可不许怨我的!”大家都笑道,这个当然。然后又一起商量了多少天一起社,东道主的职责,社员的权利和义务,优秀社员的评比和奖励,新社员的加入,以及诗稿的眷录保存结集版权等诸多问题,最后决定由迎春和探春两人负责根据这些商量结果下去拟出一个具体的诗社章程来。
最后一切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只等马上开社了,探春又笑道:“既然我们装雅人做雅事,那些哥哥姐姐妹妹等称呼也得改一改了,不如我们大家都起一个号吧。”众人觉得这个注意不错,然后就互相起名号起来。
贾玉却对大家的声音充耳不闻,而是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北静王和他的科举改革来,也不知他的阴谋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如果成功了那从此考举人进士不用考八股文,而是要考诗赋,而且还关键要用己考场外作的诗来打出名声。
那是不是也可以借宝钗、黛玉、湘云、言公主、探春她们的诗充当自己的诗呢?反正她们作的诗在流出大观园之前是没人知道的,那不是老天一下给自己准备了这么多的优秀枪手,芙蓉社也成了枪手大本营了吗?奶奶的,这个枪手营可真够强大!
想到这里,贾玉不禁露出了一丝忍不住的笑容。此刻,贾玉真的很希望北静王的改革可以成功。
“贾公子,你想到什么好名了吗,笑得这样高兴?”一旁的言公主忽然对贾玉笑问道。
“好名?呵呵,没有没有。”贾玉一下醒过来,笑答着,转头又猛然瞥见黛玉投过来一个复杂的目光。
“林妹妹,你想到什么好名没有?”贾玉向黛玉搭讪笑道。
“还没有。”黛玉淡淡应到。
贾玉看着黛玉的姿态神色,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梦中的一幕,于是笑道:“不如我送妹妹一个名如何?”
“你有什么好名就说吧。”
“西方灵河岸的三生石畔,长着一种草,这种草大概三尺多高,玉根绛叶,姿态绰约如仙子,顶端又长着一圈红豆般大小的珠子,所以名为绛珠草,我看就称你为绛珠仙子,妹妹看好不好?”
然而黛玉却似没听到贾玉问话,而是目光有些发痴般的怔住了。
“好啊好啊!”宝钗在一旁笑道,“我看林妹妹本就风姿绰约如世外仙子,和这什么三生石畔的绛珠草也挺像的,就叫绛珠仙子很不错的。”迎春、探春、惜春也纷纷表示这名号取得很是适合。
“绛珠仙子。”黛玉自己也出神地轻轻念了一声,然后又一下回过神来似的浅笑道:“随便你们怎么叫吧。”
“贾公子,你还真挺会取名号的,你也帮我想一个如何?”言公主又对贾玉笑道。
看公主那眼神,如果不帮她想只怕今晚要挨揍了,随便敷衍也肯定要挨揍,敲敲脑袋后,笑道:“有了,你就叫月桂仙子吧。”
“月桂仙子?”言公主念了一遍,轻笑道:“有何解释?”
“这个,月露下盛开的一树桂花,多么清香迷人啊!”贾玉答道。
“那和仙子又能扯上什么关系?”言公主又问。
贾玉答道:“这个,月桂不仅指月露下的桂树,也指月宫中的桂树,那旁边不是住着什么嫦娥仙子吗?”
“算了吧!“言公主哼了一声道,”什么仙子不仙子的,我不过凡夫俗子一个罢了,硬充什么仙子?我看借你的月桂,改成月樨,我还是叫月樨公主好了。”
贾玉又附和道:“嗯,不错,桂花也叫木樨花,你把月桂改成月樨,果然好听多了,月樨公主,不错!”说完又对宝钗道:“宝姐姐,你有了什么好名没有?”
宝钗笑道:“你有什么好的,不妨说出来听听。”贾玉又敲了敲脑袋道:“姐姐似牡丹般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才情更胜杨妃,又有什么天公作巧的冷香丸,我看就叫天香妃子如何?”
听了贾玉的话,宝钗立即摆手笑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叫蘅芜君吧。”
贾玉又对迎春等人笑道:“三位姐姐妹妹呢,要不要我也帮忙取呢?”
探春笑道:“算了,二哥哥,你还是想想自己的吧,我们都已经有了。”
“都有了?是什么?”贾玉问道。
迎春道:“三丫头喜欢芭蕉,自封为蕉下客,四丫头住在藕香榭,就叫藕榭,我住在紫菱洲,当然就叫菱洲了。”
“蕉下客,藕榭、菱洲。”贾玉念了一遍,点点头道,“嗯,蛮不错的。”又对众人道:“你们也帮我想个好的吧。”
“二哥哥你自己那么会取,还要我们帮忙想什么的哦!”惜春笑道。
“四妹妹有所不知。”贾玉笑道,“知人不易,知己更难的。”
探春道:“你住在怡红院,你的丫鬟们又叫你公子,我看你就叫怡红公子如何?”
“怡红公子?”贾玉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说道:“这个名字是挺应景的,但我觉得这名字念起来似乎软绵绵了一点。”
言公主笑道:“你嫌软,那叫你玉公子如何,玉可还算是坚硬之物的。”
“玉公子?”贾玉又念了一遍,点点道,“嗯,不错,我就叫玉公子吧。”
“好了,大家的名号都有了,是不是现在就由我做东开一社呢?”迎春笑道。
探春抬头望了望天道:“现在时间还尚早,是还可以开一社的。”
黛玉却说道:“我看今天就算了吧,一来我们已讨论了许久,估计大家都有些累了,而来湘云没来,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啊!“宝钗也接道:”这样的事不约湘云来一起玩,她知道了会怪我们的。”
迎春道:“你们两个,刚开始就打退堂鼓吗?云儿来了再补她入社不就行了。”
贾玉也觉得这样的事不拉湘云一起来玩似乎乐趣了减了不少,于是说道:“不如我明天就禀明老太太去把湘云接过来吧,有她在,或许会更好玩些。”
大家也都觉得这样也不错,又商量说笑一会后就互相道别了,只等明天湘云过来后就开芙蓉诗社第一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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