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脾气古怪，动作倒是麻利，不多时酒菜上齐，随后返回后堂，半晌不见出来，全不理会酒馆前厅无人照应。
四人之间出现短暂冷场。黑衣人率先打破沉默：“墨释，你认识那麻小子？”
“是。”墨释答的言简意赅，显是不愿多谈。
黑衣人似乎熟知他的性子，当即不再多问，转而笑道：“天雪将军，无需与粗鲁不恭之辈一般见识。”
天雪微笑道：“没事的，是我失礼在先。縢先生直呼我天雪便是。”
黑衣人略感诧异，又暗觉欣慰。神界中下层兵将相当拥戴天雪，但终究上层人物说话才有分量，天雪将军的风评在神官中一向不佳。当年她在异空之井大开杀戒，连魔界高层都已认定此女冷血高傲不好惹，如今若非虑及赤魔尊大人更不好惹，估计元老会的成员们俱不介意天雪早死早超生。不料今日初会，天雪居然如此温和淡静。
“还好，将来小丫头与墨释成了亲，想必夫妻和顺。”黑衣人乐观的遥想着。他确实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亦不否认自己的私心。天雪或许是当世唯一可以牵制墨释的筹码，他要尽快将这个筹码握在自己手中。赤魔尊的忠诚毋庸置疑，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目前神界的高阶武将极度稀缺，一旦天雪离开天庭，其余武将不足为虑。
黄衫人忽道：“赤魔尊，听说你昨日于天界劈斩烛阴，其后有一对奇异男女现身。三者是否确具相同气息？”这是双方相遇后他第一次开口，嗓音低哑，甚是难听。
墨释立时察觉对方故意掩盖原音，心中疑惑愈深，只是不便外露，淡淡道：“是的，应是同族无疑。”
黑衣人回过神来，沉吟道：“那白衣文士必是吞天，可委实猜不透蓝发女子的来历。‘世间已无明夜央’，此言究竟何意？”
天雪暗感诧异，不知这两位为何无缘无故的突然谈及吞天。墨释摸不透黄衫人到底是何来路，并未多言。
黄衫人亦未接口，沉默片刻，缓缓道：“初次相会，先干为敬。”言毕举杯一饮而尽，旋即又道，“恕我交浅言深，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连璧城乃天界首富之城，又位于较低层界，鱼龙混杂，易生是非。以两位的身份，实不宜公然相伴露面。”
墨释冷哼一声，天雪连忙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微笑道：“多谢先生提醒。”虽然黄衫人始终神色冷淡，但她直觉对方并无恶意。
黑衣人皱眉道：“仙神界规矩繁多，道貌岸然者、多管闲事者比比皆是，确是令人生厌。”说着也举起酒杯，笑容颇有些调侃之意，“如此良辰，我等若是过多叨扰，只怕赤魔尊大人不悦，哈哈。今日便以一杯薄酒作别，天雪将军日后若有闲暇，不妨到魔界看看。”他原本想多聊几句，然而麻子酒馆的新任主人怪僻可疑，再者黄衫人的脸色已快黑如锅底，还是早走为妙。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于酒馆门外，天雪方低声笑道：“我从没想到会在天界大城遇见魔族，今晚居然一连见到数位魔界高官，当真出乎意料。”
墨释面现沉思之色：“那黄衫人绝非魔族，不过我也未料到竟然偶遇这几位。”
天雪莞尔道：“即便是幽溟此刻忽然现身，我也不觉稀奇哩。”
里间传出麻子的声音，透着些许不屑：“听说玄魔尊的起居饮食比奢靡腐朽的神族世家子还要讲究，怎会光临这般简陋的小酒肆。”
“幽溟是魔族的异类。你与他素未谋面，即使关于玄魔尊的讯息全备，亦难真正了解他的风格与手段。”墨释淡然言道，“多日未见，你的火气倒是越来越大。”
麻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径直坐在墨释对面，给自己倒了杯酒，冷笑道：“就算我火气大，在赤魔尊大人面前可也不敢放肆。九黎之魂重现世间，连上古巨蛇都被你一刀斩杀。赤帅好大的威风！”
“酒馆的生意很差罢？”墨释毫不在意对方的讽刺语气，直接转移话题。
“嗯？谈不上好，但还不至于赔钱……你问这个作甚？”麻子有点吃惊。
墨释唇边逸出一丝戏谑的笑意：“就冲你这讨人厌的臭脾气，生意好就怪了。”
天雪忍俊不禁。这位麻子老兄似是墨释的旧识，虽然旧识并不代表交情好，不过看情形应该也不是仇敌。
麻子呆了呆，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突然间放声笑道：“你……你这家伙居然也会说笑了！当浮一大白！”
两人相视大笑，不约而同的饮尽杯中酒。
天雪在侧含笑不语。这算是……男人之间友谊的一种表现么，所谓物以类聚果然不假，他俩都是臭脾气。将军大人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她自己的脾气貌似也没好到哪里去。
麻子转头望向天雪，笑容忽敛：“我最烦和当官的打交道，尤其是神官。小姑娘，可不是故意针对你。”
“你怎知我是神官？”天雪纳罕。
“你不是天雪么？位居天庭一等神将。”
天雪越发惊讶：“原来你认得我？”她知晓自己两度失忆，误以为麻子是昔年旧识。
麻子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墨释，没兴趣认识你。哎，老墨，她真是你相中的女人？！蠢蠢笨笨的，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天雪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我皮囊好坏与你无关，我看你皮痒倒是真的！墨释，你老老实实的一边喝酒就是。死麻子，出手罢！”
墨释非常无辜的摊摊手：“我本就是来喝酒的。”然后瞟了一眼麻子，“你若赢了，酒钱我双倍付；你若输了……放心，我绝不偷笑。”
麻子怒：“我岂会输给一个神族小丫头！”
墨释拈了一粒怪味花生抛在嘴里，悠然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从没赢过我，而我从没赢过天雪。由此得出的推论，你自己想。”
麻子又呆了呆，头次发现墨释说话居然也可以这么气人的，于是更加愤怒：“定是你小子居心不良，故意放水！我不信你打不过这小丫头！”
墨释淡淡一笑：“那是我和她的事。你现在需要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假如店内的桌椅全被你打碎，如何向后堂那位交代？”
“后堂那位？”麻子愕然，“哪位？这里只我一人。”
后堂传来一声轻笑：“这些桌椅虽破旧，可全是万年沉松木的材质。你要打架妾身不管，先撂下十万白玉铢作担保。”略显低沉的女音，沙沙的，并不难听，反而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动的慵懒媚意。
一名高髻华服的女子缓步而出。巧合似的，她也穿着一袭曲裾深衣，朱红色泽，灿如焰火，镶边却是玄色，黯如寂夜。对比强烈，艳异浓郁。样式并不同于一般深衣，而是露出双肩的设计，亦未着披帛，腰身紧束，愈显身段丰腴。长长的水滴形瑶石耳饰垂曳下来，轻抚着她那光滑的玉肩，蜜糖般的肌肤在烛光映衬下，泛出柔细的光泽。
她口中与麻子说着话，眼睛却先瞟向墨释，似喜又似怨，含情又含嗔，无声已胜千言万语，旋又转向天雪，微微笑道：“妾身幻之伤，拜见天雪将军。”
此女并非绝色，然而那双美眸异常明亮，眼波流转，撩人心弦，又仿佛蒙着一层薄雾，幽然深邃，宛如神秘诱惑的瑰丽梦境，任何男人都愿永坠其中。
天雪呆了呆，连忙敛衽回礼。这是她第一次明晰而深刻的意识到甚么叫做真正的女人。与幻之伤相比，世间女子大多只能算作毫无风韵的孩子而已，无论是否比她美。容颜的美丽，在幻之伤面前，全无意义。
仙神界的女子，但凡略有地位者，绝不敢公然身着这般色彩款式皆夸张的深衣，至于同时使用鲜艳炫目的朱红唇脂、繁绮招摇的耳饰，简直无法想象，可是作如此妆扮的幻之伤，非但全无俗艳之感，反倒别具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魅惑风情。
麻子愕然：“你怎么来了？”他的功力不及墨释，但警觉性并不差，只是这家小店被他当作秘密的避风港，况且与老友久别重逢，一时放松了警惕。
幻之伤横了他一眼：“怎么？我不能来？”不待对方回答，款款坐到墨释一侧，嫣然笑道，“赤魔尊大人，妾身就不向你行礼了。且敬大人一杯酒，如何？”
墨释淡淡一笑：“好久不见，果果，你几时学会了与我客套？”
“难为你还记得好久不见，难为你还记得我叫果果。”幻之伤幽然叹息，凝注墨释半响，方低声道，“墨释，近年可好？”
“还好。没想到今夜竟会遇见你，意外之喜。”墨释应道，暗自寻思着正好找个机会托幻之伤查查紫衣女的来历，不过须得避开天雪，以免她多虑。他并未注意幻之伤暧昧幽怨的语气，亦未发现麻子露出玩味的神情，更未察觉天雪已然面色微变。
麻子笑道：“当年我们初识之际，可谓是一文不名，常在这种小馆子喝酒。老子当时就想日后若是发达了，一定自己开家酒馆。如今回想起来，那时一无所有，却也不觉无聊。”
“现今果真发达了，反觉无聊了？”幻之伤似笑非笑的问道。
麻子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得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事情就开始无趣。不……也许不是得到的越来越多，而是失去的越来越多罢。”
“哎呀呀，这是变相抱怨我给你的任务不够有趣，还是变相指责我给你的任务太过残忍？”幻之伤摩挲着自己同是朱红色的长指甲，貌似漫不经心的继续发问。
墨释笑，笑容中添了些许暖意，又带着几分戏谑：“那些被你杀死的家伙，若知战即大人也有感慨万千、扪心自省的时刻，是否死可瞑目？”
麻子两眼一瞪：“你俩合着伙故意气我是不？”
天雪失声道：“战即？你就是欢寂渊薮的第一杀手战即？！”
战即点点头：“原来墨释没告诉你。”
“还没来得及说，就撞见不速之客了。”墨释解释，顿顿又道，“又没客人上门，你还不消去化形术。”
战即冷然道：“我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真面目。”
墨释剑眉微蹙，却未言语。他知道战即反感神族，但并无仇怨，对待女人虽不似幽溟、谛妄夜那般风度翩翩，但也绝非粗鲁之辈，不知为何偏偏对天雪恶声恶气。
此时天雪对战即的火气已被内心深处突然生出的慌乱不安感所代替，勉强笑道：“两位与墨释既是旧识，自要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好走不送。”战即毫不犹豫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幻之伤仍是微笑着，但全无挽留之意，显是默认了战即的说法。
墨释站起身来：“我送她回去。你俩稍等片刻。”
两人离开酒馆，月色清光依旧。
天雪仰望一轮明月，故作轻松的笑道：“不必送我。我的瞬移术虽然不如你，回神界还不至于出状况。”
墨释忽然紧紧握住天雪的手，沉声道：“那小子以前不是这样无礼的，我也不晓得幻之伤会来。本想带你见见我的朋友，结果却令你不开心……我……”说不清甚么原因，他直觉感到天雪和幻之伤彼此间的气氛有点怪异。
“不要紧的。”天雪明白墨释不愿责怪朋友，又怕自己气恼，反过来劝慰道，“战即是魔族罢？厌恶神族倒也不足为奇，小鱼的态度不比他恶劣多了？只不过小鱼早就与我相识，故而能接受我的身份。战即和我毕竟是初次见面。我记得你曾提及与战即有交情，原来与幻之伤一样，都是你的故交。快回去罢，莫要人家久等。”
墨释心中一宽，暗暗感激天雪的善解人意，但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神界天门外。其实如果可以，他真想带天雪回魔界啊……;
(https://www.mangg.com/id10451/641438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