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之下,诡异的星光烁闪,云野低垂,宛如一幅纹路奇特底色明亮的广阔画卷。二十八星宿各就其位,分别将法力投注于七位星君。北斗九宸足踏阵法方位,齐齐举剑,诵念咒语,蓦地化作九道银光,疾速射入镇妖古井。
墨释不及阻止,皱眉道:“这几个家伙太不知分寸,这般贸然闯入,凶多吉少。”
谛妄夜传音道:“以他们的功力,应可自保。”他虽不愿现身,却打定主意,假若廉贞星君遇险,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墨释不置可否。
井内传来一阵喝问厉叱声,内容听不真切,敖祖胤纵声狂笑,随即陷入无边的寂静。墨释等暗叫不妙,正待接应,一道金光遽然从井口喷薄而出,直冲云霄。九束微弱的白芒也散逸出井,北斗九宸重新显露真身,纷纷摔倒在地,生死未卜。
谛妄夜再也顾不得隐身,径直奔向廉贞星君。
那金光化为一个金发金瞳的中年男子,一袭龙纹锦袍早已磨损的不成样子,却难掩其王者霸气,正是雍禺龙神敖祖胤。他袍袖轻挥,罡风劲扫,二十八星宿全部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如纸。他们的力量先前已暂时转予九宸星君,此刻又受直接攻击,根本支撑不住。
敖祖胤浮立半空,冷眼俯视众人,再次挥舞袍袖,漫天金晖闪耀,兜天盖地的罩向张潜鹤。天雪神色微变,也现出身形,上前数步,打算阻击对手。敖祖胤双目寒光一闪,金芒汇为一束,宛如有形锋刃,来势凶猛的转而劈向天雪。天雪本可躲避,但她体内余毒未净,骤然提聚真气,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浑身乏力。
墨释立时发现异状,飞身挡在天雪身前。他已无暇应对回击,惟有硬生生接了一招,只觉五脏六腑剧震,仿佛霎时错位,喉头隐隐发甜。墨释暗吃一惊,没想到雍禺龙神的功力高深至此,然其坚韧好胜,强忍着将鲜血咽了回去,毫不示弱的盯视敖祖胤。
敖祖胤同样深觉凛然。他出身尊贵,高傲自负,多年来羁押于龙虎山寒井之底,肉身的痛苦折磨尚可忍受,那份被囚的屈辱感却如毒蛊附体,时时刻刻侵蚀心魂,难免对天师道也恨之入骨。方才那一式几近全力而发,必可立毙张潜鹤,岂料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居然不动神色的生挨了一掌。魔界何时生出这等强悍人物?他终究无心恋战,冷哼道:“竟能接下一记龙曜风雷斩。本王记住你了,后会有期!”言毕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墨释转身望向天雪,焦急问道:“你还好罢?”
天雪微笑道:“别担心,没有大碍。只是适才猛然聚力,导致毒气发作。”
“老龙既已离开,这里也没事了。”墨释关切道,“咱们找个地方为你疗伤。”
天雪点头应允,尚未发觉墨释受了内伤,忽听谛妄夜悲声叫道:“廉贞,廉贞!”
原本敖祖胤无力摆脱镇妖井与七星击魁的法阵控制,但北斗九宸急于灭口,冒失的攻入古井。他们的修为与雍禺龙神相差甚远,一时不慎,自身灵力全被对方暂时吸纳为己用。敖祖胤借此一举破除结界束缚,法阵的伤害力却悉数转移至诸星君身上。北斗九宸法力尽失,又遭重创,一战全亡。二十八星宿各有损伤,不敢继续追击,狼狈的返回神界禀报求援。
自从瑶池仙宫的凤桃为情自尽,谛妄夜再未招惹过天真纯情的女孩子。他与廉贞星君虽有调笑之举,始终未曾逾礼越规。然而廉贞的满腔情意依旧倾注于这个风/流浪子,谛妄夜对此心知肚明,一直尽力回避。如今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不由深觉痛心。
“事发突然,非你我所能掌控。”墨释劝慰道,“节哀顺变。此地不宜久留,估计天庭就快派人来了。”
谛妄夜沉声道:“我要安葬廉贞,你们先去罢。墨释,我尚有要事与你商讨,明天在楚遥府中等你。”
墨释微觉诧异,应道:“好,明日我尽早赶至雅宾。对了,冰筹及其弟子重返人间,怕是要寻你的晦气。小心行事。”
当下墨释与天雪先行离去。北斗星君的后事自有张潜鹤处理。
天雪叹道:“那雍禺龙神法力之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难怪竹姥姥对他如此忌惮。”
墨释神色忽变,惊道:“糟了,我们受骗了!”
天雪愕然不解。
墨释解释道:“你可记得我们临行前,竹姥姥曾言敖祖胤每隔百年闹腾一次,但方才谛妄夜明明说过,龙神每年初春时节必会颠狂大作。花岩迷窟与上清峰相隔不过数里,竹姥姥岂会毫无感应?”
两人再不多言,快速回转花岩迷窟。洞府中空无一人,仅在内室发现竹姥姥和两名侍女的尸身。谢棻棻踪迹全无。
“是我太过疏忽。”墨释歉然道,“不知是何人假扮竹姥姥,竟无丝毫破绽。”
“也不能怪你。”天雪苦笑道,“若无你相助,根本没法擒来谢棻棻。我当时本应将她收回纳天袋,只怪我过于急切,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墨释沉思道:“竹姥姥出自神庭,法力深厚,灵气充沛,寻常人物决计难以冒充。假冒者也必是神族高手,且对竹姥姥较为了解。”
天雪面现欣喜之色:“这么说来,范围可以缩小很多。只是她多年前便已离开神界,追查起来恐怕颇费功夫。”
“竹姥姥曾经做过神官,另外她尚有一子,现在天庭任职。你不妨从此处入手。”墨释忽又想起一个疑点,“你我从猨翼山行至龙虎山,也就一两个时辰。就算对方在你的军中布有眼线,也不可能知晓我们要来见竹姥姥,为何却事先坐镇于此,以逸待劳?”
天雪一愣,懊恼道:“难道他们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只怕他们是为了五道转轮王之事,专门在此等待幽滟公主,恰巧遇到你我来访。竹姥姥精通医道和幻术,知之者甚少。幽滟长居九幽深宫,消息岂会如此灵通,定是有人故意告知,随后又假扮竹姥姥,引她入彀。”墨释皱眉道,“我听说转轮王忽罹重症,当时便觉有些蹊跷,可惜未曾深思。”
天雪奇道:“不会是为了敖祖胤吗?”
“竹姥姥和雍禺龙神并无干系,据我所知,与天师道也素无来往。无论对方是想帮助抑或防止敖祖胤脱逃,都不必借助竹姥姥的身份。假冒者让你我去对付敖祖胤,是为了调虎离山,甚或希望你我与龙神两败俱伤。我怀疑猨翼秘道中的那个蒙面男子也是神族,再加上谢棻棻的暗中作梗。种种迹象表明,此事的幕后主宰极可能出自天庭,权势不低,并已与冰筹、胡温温等外族勾结。只是尚难断定此人究竟是不是依紫,或者说,就是那个紫衣女。”
天雪怔怔的望着墨释,半晌不语。
墨释被看的发窘,不由问道:“怎么?我的推测是否有不妥之处?”
天雪摇了摇头,轻笑道:“没想到你的思路如此缜密。我还是疑窦重重,首先就想不通谢棻棻为何背叛天庭。”
墨释淡淡道:“她未必想背叛天庭,她只是要害你。眼下不必考虑这么多,我先替你疗伤。”
“死者为尊。”天雪黯然道,“还是先安葬竹前辈罢。”
墨释叹了口气:“也好。这位老人家外冷内热,生性耿直,却死的不明不白,我定要寻出真凶。”
“你看!”天雪忽然低呼道,“她的左手好像有些异样。”
竹姥姥的左手虚握成拳,仿佛攥着甚么物事。
墨释走上前去,轻轻扳开竹姥姥已然冰冷的手指,掌中现出一颗鸡卵大小的暗红圆珠。
天雪失声道:“魂影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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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并无浩瀚的溟海,最负盛名的几处水域合称四大天湖,分别是鸾池、婕琚湖、沉香渊、净惟泊。
太古时期,伏羲率诸神离开人境西昆仑,决意于天上界择址,筑建神殿。鸾池所在地原是一方沃土,忽然间地表绽裂,涌现清泉,三日后聚水成湖,从中飞出一双鸾凤,是为大吉之兆。伏羲闻讯大喜,赐名鸾池,下令在此建立天宫,即是天庭的雏形。经过后世神帝的屡次扩建,终成鳞次栉比的庞大宫殿群。如今的鸾池位于天庭后/宫瑶华庭内,也是四大天湖中唯一地属神界的湖泊,故而面积虽然最小,却名列诸湖之首。
婕琚湖位于天界东北方,毗邻奇丽险峻的翠芦峰。伏羲时代有一天仙名作海望川,常年隐于婕琚湖畔,因善于制造神兵而闻名,其中至为珍贵的两件,一是寒宇幽霆刃,另一便是七大神器之一的虚影星昙。目前此地是四大天湖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个,并非海望川与虚影星昙的缘故,而是以美貌和琴艺盛名远播的前任乐神梵箫音,多年来居于婕琚湖东岸的清梦水榭,况且翠芦峰上又出了一位与谛妄夜齐名的散仙叶寒乔。
沉香渊距离神界西天门约六千里,水色如墨,幽不见底,散逸着奇异的香气,沉香渊据此得名。这处深泽乃是龙族的诞生地。千万年时光流转,沧海变换桑田。现今四海龙族盘踞于人间各大海域,受封为龙神。而沉香渊内的天海银虬,却是真正意义上血统最为尊贵纯正的龙。只是这支龙裔不能化为人形,性情温和,灵活敏捷,利于战斗,帝喾时代被秘密编入军队,谓之天海龙骑。当年霄伤熠率天殇军剿平天仙津彷挑起的仙界叛乱,曾出动龙骑,震惊六界。
净惟泊远在天界北部的荒僻群山间,仙灵罕至,寂寂无闻,被列入四大天湖的过程颇为莫明其妙。太古时期,盘古大神灭化之后,那把开天辟地的混沌巨斧随之神秘消失。多年后忽然兴起一个传闻:神斧沉于极北方的净惟泊底。众仙神将信将疑,不断有好事者去往该地寻找神器,天庭也派出人马多次搜寻,始终一无所得,净惟泊反而名声遐迩。一来二去,混沌斧未见踪影,却有高手在万丈深的湖底发现一种前所未见的异兽,身体宽扁,长近十丈,攻击性极强。诸神遂命名其为净惟神兽。
这种异兽一旦寿命达到万年,体内便会生出一颗圆珠。雄兽所蕴的是暗赤色宝珠,持此珠者,可将心愿留言存于珠体,称为魂影珠;雌兽所蕴的是无色宝珠,持此珠者,可从中看到内心所思之人,称为忆影珠。这类物事本也算不上太希罕,但因净惟神兽难以捕捉,存活万年以上的更是少之又少,物以稀为贵,竟逐渐被哄抬为无价之宝。后来天庭下了诏令,严禁私自捕杀净惟神兽,魂影珠和忆影珠也就此成为专属神帝的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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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释听完天雪的简述,疑惑道:“对方如此奸狡,怎未发现魂影珠?”
天雪含笑道:“这珠子还有个奇妙处,假如持珠者以全部意念寄愿于此物,那么唯有被寄托者在场时,魂影珠才会显形。其实也没多少实际作用,想不到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忽地秀眉微蹙,“不对啊,就算你和竹前辈有些私交,也不是特别熟悉罢?她临终前为何将遗言传达于你?”
墨释亦是一怔,稍作思索,不禁现出郁愤之色:“你我赶到花岩迷窟的时候,幽滟公主已经在此等候,因未得回应不敢入内。估计当时对方刚刚得手,还未及变为竹姥姥。待我报出名号,又恰逢敖祖胤发狂,对方遂将计就计,设下骗局。想必竹姥姥那时尚未丧命,得知我到了这里,故将希望寄托于我。哼,那些杂碎!”他一怒之下牵动真气,胸口剧痛。敖祖胤那一掌的威力果然惊人,墨释一直暗中化解伤势,仍无法迅速恢复。
“你的脸色变的好难看。”天雪担忧的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墨释摇头道:“无妨。这颗珠子怎么用?”
天雪略显尴尬:“我曾在飞凌府内见过魂影珠,如何使用,却没问过。陛下也曾赐给我一颗忆影珠,但我根本没注意,不晓得丢到哪里去了。”
“你连初昊的御赐之物都敢乱丢?”墨释哑然失笑,“不要紧,反正我要去楚遥那里,到时问他便是。”
当下两人安葬了竹姥姥及其两名侍女,又在石窟深处寻了个僻静所在,为天雪祛除缠魂紫罂蛊的余毒。墨释运功完毕,站起身来,忽觉体内气血剧烈翻涌,再也无力抑制,一口乌血猛地喷将出来。
天雪花容失色,连忙扶住墨释,探察他的脉象,登时恍然:“适才你为我挡了一掌,原来已受内伤,为何不告诉我?”
墨释安慰她道:“一点小伤而已。”
天雪气道:“莫要骗我。甚么小伤这般严重?”
其实墨释与敖祖胤相比,法力虽略有不及,但后者也难以重伤赤魔尊。墨释主要是因为当时强忍,以致淤血未出,气息紊乱,吐血之后,运转滞涩的灵气反倒得以通畅循环。他见天雪急的俏脸发白,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柔荑,低低问道:“你这么担心我的安危么?”
天雪闻言微愕,蓦地意识到自己从未这样关切旁人,慌张反驳道:“乱讲,我……我才没有!”说着便想挣开墨释的手掌,柔嫩双颊的两朵红云却已泄露她的真实心思。
墨释并未松手,反而伸臂揽住天雪的纤腰,目光灼热的凝视佳人,轻笑道:“言不由衷。”他对天雪的性格业已颇为了解,心知她孤傲淡漠,唯有面对在意的朋友时才会真情流露。而她此刻的羞涩不安,绝不仅是对待“朋友”那么简单。以天雪和飞凌的交情,自然更为熟络,可是她与楚遥相处时坦然直接,并未显露过这种小女儿的娇态。墨释突然间想通此节,简直心花怒放。
天雪又羞又恼,强自镇定道:“我不懂你在说甚么,快放开我……”话未说完,墨释的吻已覆在她樱唇之上,霸道而又温柔。
天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亲热举动彻底吓呆了,全身僵硬,脑海中一片空白。可怜天雪大人的凡世记忆全被抹去,几千年的神将生涯,固然尊崇无比,终究没法弥补她在情事上头的单纯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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