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天墨飞雪 > 第九十六章 囹阈封界

?三宝胆战心惊,若非亲眼所见,决计难以相信那俊美阔绰的红衣公子恁地厉害,只不过随意的轻轻挥手,结实的木凳瞬间化为齑粉。蜀山剑仙也不外如此罢?三宝悄悄向身边目瞪口呆的其他伙计使了个眼色,几人小心翼翼的溜回后堂。

  反正这个时点几乎没有客人光临,而掌柜的通常将近晌午才会到店里。只需交出一锭金锞,便足以堵住那个贪财又吝啬的老头的一切责骂,自己还有的赚。三宝心里得意的打着小算盘,忍不住又回头瞄了白衣女子一眼,深觉惋惜。那俩公子哥儿虽然长的俊,可都凶巴巴的,况且有钱男人朝三暮四,没一个好东西。无论她选择哪个,恐怕全没好结果。可惜了这么温柔文静的美丽姑娘。

  假如三宝最崇拜的楚大老板听见这句关于天雪的评价,肯定会郁闷的无语问苍天……

  司沉奈神色平静,心中却是暗自凛然。碎木成粉并不稀奇,然而这木凳距天雪仅两尺左右,这么近的距离,碎裂时的屑末竟未波及天雪,甚至几无震响,仿佛一团冰雪遽然融化一般。这种至柔内敛却无坚不摧的劲气素来罕见,因为极难真正练成。假如练不到尽头,威力则远不及同阶段的刚烈类和中衡类心法。

  墨释与天雪恍然明了。那日猨翼秘洞中,天雪未曾发现潜入石室的鱼菊狱;昨夜雅宾街头,墨释亦未发现近至三丈的鱼菊狱。并非狱王的修为超越他两位甚多,而是在于其苦修的真气本就易于静神敛息。

  这是无数杀手刺客梦寐以求的修行法门,然纵观六界,得其精髓者寥若晨星。欢寂渊薮的杀手组织“煌影”中,也仅仅华峒和多丝皎精于防不胜防的静刺术。然而墨释确信,即便煌影第一刺客战即出马,成功暗杀鱼菊狱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如果正面对敌,战即更是全无胜算。

  魔族的功法大多偏于刚猛霸烈,修习柔敛之气有成的魔族高手,可谓是凤毛麟角。不过鱼菊狱露的这一手,隐隐散发煞意,理应是魔功无疑。而神界的心法以中正衡平为主,也鲜有擅长此类劲气者。

  墨释回想着最近所遇的人物,从谛妄夜到独湮寒,从鱼菊狱到终珞尘,再加上深不可测的道悾,俱是难得一见的强者。其中鱼菊狱和终珞尘散露的气息异常神秘奇诡,前者的灵息同时蕴含着先天正气和邪煞恶气,后者分明是仙族,却透射出类似鬼族的阴幽寒气。

  三宝对待慷慨的客官向来殷勤体贴,连酒具都细心的上了大小两种。鱼菊狱漫不经心的把弄着手中白瓷杯,又看了看桌上的青瓷碗,缓缓道:“本王没兴趣与神族同桌喝酒,滚!”

  墨释哑然。他本身固然轻视九天诸神,但谈不上切齿憎恶。宿敌归宿敌,可是两界毕竟久无战事,他和神族亦不存在个人仇怨。相反像竹姥姥、首阳城主公输岐这样磊落耿直的神体散仙,墨释与他们尚且有些交情。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鱼菊狱对神族的整体性痛恨倒也不难理解。

  天雪当然不清楚此中原委,没好气道:“你发甚么疯?我也是神族。”

  鱼菊狱自斟了一杯酒,淡然道:“你又不是正统神族。我瞅着不顺眼的一般都是正统神族,尤其是偷偷摸摸窥探别人还阴魂不散的小子。”

  天雪亦哑然。司沉奈昨天曾于猨翼秘道中施法暗察墨释和鱼菊狱的界属,根本无可厚非,今天也是偶遇而已。其实鱼菊狱的说法十分强词夺理,偏偏天雪一时不好反驳,再说她此刻也委实不想见到同僚。

  司沉奈并不动气,低声道:“这位公子不愿与在下同座,无需勉强。天雪将军,末将奉陛下之命,特来雅宾寻你。请问将军可否即刻回转天庭?”

  天雪摇头:“烦请司将军转告陛下,我晚些再回去复命。嗯,你怎会找到这里?”

  司沉奈解释了一番缘由,最后言道:“陛下说将军如若另有要事,迟归无妨。命末将随从,护卫将军。”

  墨释不屑的冷哼:“就凭你?”

  天雪对司沉奈印象颇佳,不忍心直言令其难堪,忖道:“陛下居然猜到我在楚府过夜,莫非他一直关注飞凌转世的情况么?司沉奈天资出众,功法根基也相当扎实,可要说保护我,未免言之过早。奇怪,陛下想必清楚司沉奈的实力,为何派他下界?真是多此一举。”

  司沉奈正色道:“末将武技低微,然若遇险,必定拼死保护将军。”

  鱼菊狱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到时只怕是天雪保护你罢。”

  司沉奈微微一笑:“逞口舌之利,全无意义。”

  鱼菊狱俊容微沉,叱道:“混账!”抬手就是一掌。他自具分寸,心知在天雪面前击毙神官,终究不妥,仅仅施出五成力,打算轻伤司沉奈,给他点教训,赶紧老老实实的滚回天庭。

  天雪大惊,已然不及阻挡。她看出鱼菊狱未用全力,问题是那股劲气直奔司沉奈的面门,就算不至重伤,弄得鼻青脸肿,同样丢人现眼。鱼菊狱的出手着实太快,又毫无征兆。合慕槐、年芒那样的二等威武将军也未必能及时避开,何况一个修为方满千年的中阶武将。

  不料司沉奈疾速后退一步,举起双臂划出一道护印,竟是波澜不惊的化解了那招攻势。

  鱼菊狱双目中掠过寒芒,冷笑道:“本王倒是看走了眼。”他一击不中,自重身份,不再追击。

  墨释的闲散神情蓦地消失,沉声问道:“他便是你那天提及的司沉奈?”

  天雪点点头,她的惊奇不亚于墨释、鱼菊狱,转首赞许道:“司将军,你的功夫很不错啊。”

  司沉奈躬身行礼:“将军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天雪微笑道:“不必这么谦虚。我要去鬼界,你和我同去罢。”

  司沉奈也不多问,又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末将遵命。”

  墨释皱眉:“有这个必要么?”

  天雪轻笑道:“司将军若是不跟着我,就是抗旨。总不好让他为难。以司将军的能力,应可自保无虞。”

  墨释不以为然:“没甚么为难的。我把这小子打伤了,然后丢到楚府,他即可名正言顺的拜访楚遥,顺便歇息。等事毕之后,你和他一起回天庭。初昊老儿好歹还不算是个昏君,不会胡乱降罪于他的。”

  司沉奈闻言哭笑不得。他以前从未和魔族打过交道,这两个英俊男子既傲慢又邪气,对天神充满敌意,狂妄无礼的令人发指,与传说中的魔族形容无差。天雪将军一贯冷傲,看情形与他俩却颇为熟络。回去是否要向陛下实言相告?

  天雪气结:“你又想无缘无故的欺负神将?”紧接着瞪向鱼菊狱,嗔怒道,“还有你,怎么打人先打脸?过分!”

  鱼菊狱面无表情:“他又不是女人,怕甚么。”

  天雪一怔,失笑:“原来你也懂得怜香惜玉。”

  “错了。要是遇见欠揍的女人,我首先就打脸,而且下手更重。”狱王殿下依然面无表情。

  天雪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抗议道:“这……这也太不厚道了罢?!”

  鱼菊狱剑眉一挑,哂道:“厚道有啥用?能熬着吃?”

  墨释和司沉奈一旁听着,想笑又怕天雪着恼,只好忍着。

  天雪果然又被噎住了,半晌才愤愤的说道:“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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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窄径蜿蜒向前,不知通往何处。路两旁长满鬼界特有的针叶玄骨木,如果割开深褐色的坚硬枝干,里面会流出宛如浓稠黑血的汁液,散发着刺鼻的腥味。四周昏暗阒寂,随处可见微弱烁闪的幽幽绿芒,正是磷火之光。

  鱼菊狱、司沉奈暗自诧异,想不到鬼皇城里竟有如此阴森荒凉的地界。鬼界位于九幽地底,本就死气沉沉,但鬼皇城乃是十殿阎王的王宫所在,阴幽中自具肃穆庄严之意,此地却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吊诡杀气。

  天雪打量着周边环境,纳罕道:“这里是鬼王的御花园?景致未免太过黯仄。所幸十分僻静,不易暴露行藏。”

  墨释淡淡道:“此处绝非鬼皇城。”

  天雪愕然:“那是甚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墨释一脸的若无其事,其余三位彻底无语。

  半晌,天雪无奈道:“喂,在下可是久慕赤魔尊大人纵横六界的空间瞬移术,你就这么回报我的信任?”

  司沉奈面色骤变,难以置信的望向墨释,又迅速移转视线,垂首掩饰自己的震惊失态。这名高挺英威的焰发男子,便是被誉为当今魔界第一高手的赤魔尊?!

  司沉奈刚正内敛,谨言慎行,好嚼舌根的天官毕竟不多,也从不在其面前搬弄是非。关于墨释与天雪的暧昧传言,他根本未曾听闻,此时不禁忖道:“天雪将军不是曾于南天门外击伤过他吗?这么快就和解了?当真匪夷所思,一个是赤魔尊,另一个自称本王,想必也是魔界的大人物。就算他俩对天雪将军有意,她又怎会乐于和这种大有身份的魔头混在一起?不过将军并未避忌我,反而诚心维护。她显非惺惺作态的伪善女子,也许与魔同行,是另含隐情罢。”

  墨释笑了笑:“我猜测这里处于鬼界内城和鬼皇城之间,有人于此设置了复杂的幻障结界,阻止外人进入。或许又是霄伤熠所创的禁闭术之一,比姽婳花护更为高明,不仅是阻挡之用,甚至可令人身陷其中。”

  他甫一进入此地,立时感受到似曾相识的违和扭曲感。数年前他被紫衣女骗入异空之井的异次空间,所遇的甬道禁制与此大同小异,仿佛只是换为一个鬼界的场景而已。当时墨释急怒交加之下,施出极耗真力的魔心咒,方才破毁结界。如此强大的禁闭术,寻常人等绝难熟习掌握。眼前这个发现倒是意外惊喜,看来紫衣女确是依紫无疑,她与冰筹的徒弟雉韦勾结,现下又在鬼族王城之外设障,居心叵测,与暗害五道转轮王一事怕也难脱干系,那么化形竹姥姥的神女,十有八九正是该女。

  天雪一凛,凝神探察,沉声道:“不错,禁制中暗含幻界障碍,像是霄大师精擅的高阶禁闭类术法。”

  司沉奈略显迟疑:“似乎是霄大师的囹阈封界。”

  “囹阈封界?”天雪失声道,“那个号称世间最强的封阻禁制?你能否确定?”

  司沉奈沉吟道:“末将曾听璠凛殿主讲述霄大师的禁闭隔离术,特别提及了囹阈封界。这种术法的基本格局是甬道迷宫,兜转反复,无休无止,其中遍布逆元乱界。被困者会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空间扭曲感,乃至于产生强烈的眩晕压抑感。如若三个时辰内无法脱离,真气即开始急速枯竭。鬼界是六界中阴气最重的地域,既无明盈清气,亦无生灵阳气,此消彼长,逆界的幻障幽力大为增强。囹阈封界布于这种鬼地方,愈发难破。”

  天雪好奇道:“璠凛还和你谈过这些?”

  无极殿原本归文部七司之一的协武司管辖,形同鸡肋,并不受重视。直至霄伤熠入主无极殿,随着他的声名日益显赫,战功累累,无极殿的地位亦今非昔比,最终成为一个独立的官部。无极殿主的权位隐然可与七司正卿并列,仅次于文臣之首中丞令和武官之首神武将军。然而职衔高低并不等同于威望,在霄伤熠的鼎盛时期,各道人物提及神界,首先想起的并非中丞令或神武将军,甚至不是天帝,而是无极殿主霄伤熠。

  天庭等级森严,中阶武将与无极殿主之间的官阶相差甚远,于公几无相关联的政务,即使出席私宴聚会,由于并不处于同一阶层,往往也很难会面。天雪还不知司沉奈已升为威武将军,误以为他与璠凛有私交。

  司沉奈解释道:“当年祭酒大人曾请璠凛殿主到毓源阁讲授术法,末将彼时尚于阁内学习,有幸听闻,铭记于心。”

  天雪这才恍然:“难怪。早就听说在毓源阁能了解各种各样的学识。等我闲下来,索性混进那里去听听。”

  司沉奈微笑道:“以将军的官位和才干,进入毓源阁,大可直接担任武系的博士,传授武功法术。”

  天雪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莫要奉承我。我一不是正统神族,二不具仁德善名,况且还有滥杀无辜被贬下界的糟糕案底。若提请入阁授课,非把那个清高耿介的白胡子老祭酒气疯不可。免了免了,我宁愿去气疯同样白胡子的太白金星,省得他处处与我作对。哼哼,长庚大人。”

  她这番话风趣直率,口气看似蛮横,却没甚么恶意与计较之心。墨释和鱼菊狱相顾失笑。司沉奈不敢露出笑意,心道天雪将军其实并不似传说中那般冷漠孤傲,难以接近。

  天雪盯着不远处的曲折小路,回转正题:“那些高挺的玄骨木密密麻麻的,就像两道铁壁,可不就是个甬道迷宫嘛。兴许真是囹阈封界。璠凛是否讲过如何破解?”

  司沉奈摇头:“璠凛殿主当时坦言他还无法设置囹阈封界,也未曾目睹体验,言若有憾,并没谈及怎样解除。”

  天雪美目一亮:“那咱们进去探个究竟罢。如果我破了囹阈封界,回去定要在璠凛面前炫耀炫耀,哈哈,看他还敢不敢嘲笑我的禁闭术水平远不如他。”

  三个男子沉默着,均有破解囹阈封界的法子,可是难免彼此的猜疑和顾虑,不愿立即说破。

  墨释心中无奈,多了一个司沉奈已然很烦,没料到鱼菊狱表示想要暗探冰筹的虚实,也施施然跟到了鬼界。三人的立场各不相同,暗伏隐患。现在又遇到这么个耗时耗力的结界,不过也有好处,阴毒奸狡的紫衣女,终于逐渐露出了狐狸尾巴。

  能够掌握如此多的霄氏秘术,交游广阔,身份尊贵,这样的神女绝对屈指可数。待鬼界事了,或许应去见见久违的幻之伤。墨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不够绝美却别具风情的面孔。呵,那个了不起的女人,给她一缕丝,她能钓上一条鲛,抓只狐狸,自然不在话下。

  窈窕的白衣身影业已轻快的向前掠去。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的暗暗叹气,露出一丝苦笑,为了天雪大人的“好兴致”,且先陪着她转悠罢。

  那条窄径最初只是单道,左弯右转的未行多远,前方赫然出现两条岔路。

  天雪拔剑在岔路正中的玄骨木枝干上划个记号,转身言道:“破除禁闭结界,无非三种方法,强力攻击、借助法器、寻出阵眼。囹阈封界难以强力摧毁,眼下又无合适的法器,自以第三种解法为最佳。我们兵分两路,各走一边,尽快找出阵眼罢。司将军,你和我走右边,他俩走左边。”

  墨释断然反对:“不行,你与我一路。”

  天雪玉容微红:“小鱼又不认识司将军,还是我和他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她感觉鱼菊狱对神族怀有强烈的恨意,不便明言,随便找了个借口。

  鱼菊狱看透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这小子足可自保无虞么。你和我俩一道,让他独自走右路。”

  墨释立刻赞同:“不错,正好历练一番。”他明白天雪的忧虑,反正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避免出现意外。

  天雪恼道:“你们一个魔尊,一个狱王,不是重臣就是显贵,怎这么小心眼啊?!此地诡异莫测,万一冰筹暗中潜伏,袭击落单的司将军怎么办?”

  墨释心道:“司沉奈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劝他去楚府他不听,死皮赖脸的非要跟至鬼界,若是死在冰筹手里,纯属咎由自取。”但见天雪面色不善,闭口不语。

  鱼菊狱忽道:“你偷来的那只猫,会不会憋死?”

  天雪一怔,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纳天袋,猛然间反应过来,气极:“甚么……甚么叫偷来的?!我明明给店家留了五枚白玉铢,神族兵士每月的军饷才五枚红玉铢。一枚白玉铢顶一百红玉铢,还不够买只小猫吗?”

  鱼菊狱讥诮道:“天雪将军真是大方哪,可惜人界只流通金银铜钿。玉铢的材质珍稀奇特,凡人根本不认的。”

  天雪愣住了,委屈的小声说道:“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有金银铜钿,一般只带着少量白玉铢,神界不怎么用钱的。”

  鱼菊狱面浮冷笑:“神界不用钱?为何每年向天界诸城盘剥那么高的贡赋?当年天仙津彷反抗天庭统治,为甚么一呼百应?还不是因为神权腐朽,天道沦丧。可笑霄大师忠心耿耿,率军四处平叛,最后却难逃被昏君暗害的下场。”

  墨释皱眉劝道:“鱼兄,有些事多说无益。天雪那句话,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他突然发现鱼菊狱在天雪面前似乎有一股稚气,冷不丁冒出一句偷猫云云,只不过是为了报复天雪所谓“小心眼”的指责。

  墨释越想越觉好笑,他俩不停的斗嘴,倒真像是两个互不服气的小孩子。数月之后,当赤魔尊远远注视着悬空谷会武高台上狱王那绝望又似狂热的神情时,蓦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其实有些事情并不好笑。只是他明白的太迟,或者说,他们明白的都太迟。

  天雪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征收、调配税赋等政务,归文部的宗禄司负责。她对文职朝务毫无兴趣,从不关注,又素来不喜应酬,与文部群臣和各城城主们几无来往,并不清楚具体事宜,无法据理驳斥。至于霄伤熠的离奇自绝,乃是初昊朝的头号疑案。固然各界皆有传闻,霄伤熠功高盖主,招致初昊的猜忌,是以遇害。然而年代久远,又无明证。如今已鲜少有人提及。

  气氛登时陷入尴尬的死寂。

  司沉奈上前一步,正容道:“初昊陛下即位之际,第三次神魔大战虽已结束,然余祸未止,神仙两界死伤惨重,百废待兴。以天界东部最大的两座城池首阳城和连璧城为例,战前仙民均达五十万,战后锐减至不足二十万。天界西部战火犹烈,据闻贵界先帝君则稷之女婕璎的夫君隐泉,升仙后居于西部小城辉月。仅因于此,该城在大战中遭到魔军毁灭性的攻击,城破之后,全城上至官军下至平民共计八万六千余众,被屠戮殆尽。而魔军在西部至少屠城四座,村镇住民和山野间散居修行者的伤亡更是难以计数。天历册籍中描述当时的惨况‘伏尸遍野,万里荒芜’,委实令人悲愤心寒。初昊陛下仁慈宽厚,登基以来三次免除天界各城的十年贡赋,并多次降低税额;又遣派神军相助筑建新城,遣派高阶术法师施法维固城防。仙族的元气方得以迅速恢复,诸城重现繁荣安平之象。津彷原是东部第五大城昌德城的城主,不思君恩,反而犯上叛逆。乱臣贼子,天下共唾,人人得而诛之。霄大师天纵奇才,惜乎英年早逝。他的死因历来众说纷纭,不过是些无聊流言罢了,不具任何信服力。阁下请勿信口妄言,诋毁我族帝君的清誉。”

  天雪又惊又佩,抬头凝视司沉奈,含笑道:“司将军,你身为中阶明德将军,实在是有些屈才了。”说着移步挡在鱼菊狱和司沉奈之间,她知道小鱼喜怒无常,对君子武德诸如此类的讲究又是嗤之以鼻,唯恐他再度暴起突袭。

  司沉奈姿态恭谨,低声道:“将军过奖了。承蒙陛下隆恩,末将已升为威武将军。”

  和平时期,这种武将的大幅越级擢升完全不合典法仪律,在天庭极为少见。督察司的官员们得知后,势必要上奏反对。无非是走个形式,天帝大权独揽,一言九鼎,作出的决议岂可更改?要说越级提拔的极限范例,便是从无名散仙一跃成为神武将军的天雪,简直旷古未闻。她是初昊称帝后亲自举荐的首位天官,非同小可。当时众神无不暗中猜疑,轻视不屑,表面上却是颂扬不绝。督察司的正卿寇言时左右为难,只好称病告假,待风头稍平,才重新上朝。

  天雪并非嫉才妒能之辈,闻言欣然道:“恭喜恭喜。日后可与司将军同在昭武阁议事了。”天庭最高层的军议会在昭武阁举行,三等精武将军以上的神将才具资格列会出席。通常由神武将军主持,即使偶尔天帝在座,一般也是旁听。

  鱼菊狱俊逸无暇的面孔上并无怒意,暗暗忖道:“想不到天魔军当年竟曾大肆屠杀仙族平民,君则稷贵为魔帝,此举未免自跌身份。这司沉奈好生奸滑,居然扯到第三次神魔大战,借题发挥的点出两族之间无法化解的深仇宿怨。天雪出身散仙,又是神将,难保不会因此忽生芥蒂。此子不除,将来极可能是个祸患。眼下不可令天雪生疑为难,找个适当时机再收拾他。”

  墨释心中转着另一个念头:“这小子正气凛然、忠诚无畏的模样,竟和当年初任神武将军的飞凌颇有几分相似,然若论心机之深、口才之健,远胜温和淡泊的飞凌。他的功法含而不露,不得不防。初昊命其‘保护’天雪,莫非是为了随行监视?想挑拨离间可没那么容易,哼,干脆在鬼界给他送终罢。”

  两位大人所虑的侧重不同,结论却是殊途同归,均已动了杀机。

  天雪见墨释、鱼菊狱双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表情,心底忽然涌出一缕莫名的忧烦。这俩又骄傲又小心眼的家伙,该不会是在打司沉奈的主意?嗯哼,想都别想!天庭好不容易又出了个文武兼备的将才,必须好好保护。

  司沉奈神色淡静,带着微微的笑。他隐约料到这两位魔界权贵的想法,依然笃定从容。因为他明白,天雪将军正是一道最为稳妥的护身符。太白居中的惊鸿一瞥,司沉奈心如明镜,那两个男子,位高权重如何?武技超绝如何?桀骜暴烈又如何?那样宠溺却不自知的笑意,与寻常少年的温柔欢喜并无不同。那不是他的错觉。

  许多许多年后,端坐于昭武阁正中高座上的司沉奈,聆听着诸将关于第四次神魔大战漫无边际的谈论。“大将军就是我们神界恒久昌平的护身符啊!”威武将军方廷罔一脸激昂的高声赞誉,殿内一片附和声。

  护身符么?大将军沉默着,带着微微的笑,许多许多年前的情景倏而浮上心头。而那个始终善待他的女子,永远不会再在昭武阁中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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