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碧听完天雪的讲述,面上再无妖娆之色,起身盈盈行礼道:“天雪将军,妾身且代天下万千同族,拜谢你的恩情义举。”她对神族素无好感,对天雷刑罚更是深恶痛绝,但也深切明白,妖类中不乏凶煞残忍之徒。倘若六雷刑司能够秉公查明应劫妖灵的功过是非,依其善恶裁定刑罚的轻重,倒也不失公平。
天雪连忙拦住鸢碧,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无须多礼。世间六道,众生平等。天庭并无权力任意操纵他族生灵的寿夭生死。雷霆天劫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但如今近似于专门针对妖族,委实有失公允。可惜我能力有限,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仅能略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墨释与幽溟却是一怔,心中真正生出对天雪的敬佩之意,无关对司空秀蓝的故旧之情。
谛妄夜也敛去玩世不恭的神态,沉声道:“假如天庭那些老倌儿皆有你这样中正悲悯的见识,真不知可免去多少灾祸。”
天雪半晌不语,忽然低声道:“我并没那么仁善,诸神中厌恨我的也是大有人在。若非神帝陛下宽容厚待,我当年怕已难逃永劫之死。”
众人知晓天雪是指异空井之战,恍然明白她对此事恐怕深感愧疚,然而这般清傲孤高的女子,自是难以倾诉内心的痛悔阴影,不由暗中为她难过,却无从劝解。
楚遥担心勾起天雪的伤感回忆,连忙追问道:“对了,方才你说前途不可限量的到底是哪位啊?”
天雪收敛心神,言道:“他名为司沉奈,现任明德将军。”
“明德将军不过中阶而已,还差的远呢。”楚遥想了想,“我从未听闻此君名号,新提拔上来的?可是正神?”
天雪眼中掠过一抹伤感之色,太息道:“沄惜姊姊正是因为司沉奈的原魂才受罚。”
楚遥一时未解其意,蓦地失声道:“难道他就是那枚圣果化形而生的神灵?!”
天雪颔首,续道:“此人深藏不露,绝非池中物。便是太白金星那样老谋深算、赤霞那样眼高于顶的神官,对他也毫无微辞。”
墨释等心中生疑:“能够讨得太白老儿欢心的仙神,必是擅长溜须拍马之辈,为何天雪对他如此推许?”
天雪仿佛看透他们的疑惑,耐心解释道:“我虽看不惯太白金星,但平心而论,他并非大奸大恶的卑鄙佞臣,否则不会成为两朝元老,更不会多年担任中丞令。司将军也决计不是一心阿谀钻营的废物。我重返神界之初,神帝陛下与神后娘娘曾为我设私宴接风洗尘,席间听他们谈起天官逸闻。娘娘言道出身毓源阁的正统神族,若是初次受封即为中阶官员,尤其是虎贲以上的武将,绝大多数锋芒毕露,恃才傲物。近年来惟有司沉奈谦和平易,不卑不亢,仅此一点已非常人所及。如今天庭内无论神族还是仙龙二族,无论重臣显贵还是军中小卒,对他俱是印象上佳。”
鸢碧渐渐来了兴致,娇笑道:“司沉奈这个名字倒是不俗,却不知长的俊不俊?”
天雪一怔:“我并不关注外貌,何况男子最为重要的是品性襟怀以及功法能力,形貌好坏无关紧要。不过司沉奈虽不算是美男子,却不乏刚直威武之气。”
墨释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你……和那小子相熟?”
谛妄夜闻言露出坏笑,忖道:“赤魔尊大人要吃醋哩。”
天雪自然并未想到情事上头,不经意道:“相熟谈不上,我与同僚的关系大多冷淡。司将军似乎与合慕槐将军较为投缘。另外我与他的官阶相差甚远,于公于私,均无来往,但毕竟同朝为将,多少有所了解。”
鸢碧悄悄看了墨释一眼,露出暧昧笑意,轻声问道:“天雪将军,各人对美男子的看法可也不尽相同。你认为司沉奈不算美男子,那赤魔尊大人算不算?”
天雪又是一怔,玉颊微热,转首望向窗外,默然不语。
墨释也颇觉尴尬,又不便出言呵责。
楚遥早已由圣果原魂联想到沄惜,没心情听众人打趣,忙不迭重提旧调:“适才鸢碧姑娘的推测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我着实想不出神帝陛下有何必要掩盖沄惜和秋曼的界属。”
鸢碧笑道:“初昊老儿的想法,咱们岂能猜得透?也许就是闲极无聊呗。就像飞凌将军你,本来也没有消除神族记忆的必要罢?还不是照样被那个老头子施了咒术。”
其实初昊的外形维持在四十岁左右,相貌清俊,不怒自威,又不失高贵文雅的皇族气质。抛开神帝的尊崇身份不谈,亦可算是风度绝佳的俊朗男子。如若生于人间,正是成熟稳重大权在握的贵胄王侯形象,极易得到女子的青睐倾心。
只不过神魔两界数万年来从未正式交战,纵是两位魔尊也未曾见过神帝的真面目。不知何故,在众多魔族的想象中,初昊始终是白胡子老者的模样。大概是因天庭前任神主帝喾的形貌过于深入人心,毕竟那场引发吞天惨祸的神魔鏖战发生于帝喾在位末期。
楚遥和天雪听鸢碧左一个老儿右一个老头子的称呼初昊,俱是忍俊不禁。鸢碧本人却浑然不知,其实她几年前即已见过神帝初昊。
墨释沉思道:“初昊深知飞凌与天雪交情匪浅,对于他和我的私交也是心中有数。飞凌下界后被刻意抹去过往记忆,恐怕与此多少有些干系,以免节外生枝。沄惜和秋曼犯事虽重,其中并不涉及复杂的多重关系。也不会是为了杜若的缘故,他当年私逃人间,等同于宣布自己就此脱离魔界,且早已重归聚化。以初昊的精明,必可料到我界无意追究。天庭仙神无数,受惩转世或私自下凡者并不罕见。二女业已彻底灭魂或有可能,但若说初昊大费周章的掩盖其界属,实无必要。”
他这番分析鞭辟入里,楚遥与天雪的心情不由沉若灌铅。
墨释见状劝道:“这些想法终究全是我等猜测,不能作准。天雪你接近初昊的机会极多,不妨寻个恰当时机,直言询问。无论答案是好是坏,总强于现今这般忐忑不安。”
天雪眼前一亮,欣然道:“言之有理。我原打算待查清元婴噬妖咒一事,便去恳请陛下同意召回飞凌,届时索性争取连同沄惜、秋曼的疑案一并解决。”
楚遥忖道除此也再无良策,多思无益,且先静待就是。
幽溟却由此想到别处,问道:“初昊却又为何掩饰天雪将军的神族气息?她既然注定要重返天庭,何须多此一举?”
当年司空秀蓝初入魔界,肸旬见她与天雪一模一样,大为惊恐。幽溟心细如发,因此隐生猜疑。他与天庭的现任乐神历麦湫相识多年,适逢这位女神来魔界探望故友,幽溟便请她暗中加以探察。不料地魔界突然发生叛臣暴乱,幽溟一时无暇多顾,只得暂将此事搁置。历麦湫机缘巧合,反而在玄魔尊府邸中遇到司空秀蓝。经由她施法探测以及言语试探,发现秀蓝对往事全无记忆,且确为人族无疑。幽溟得知后,未再多作追查。此刻听到墨释的言语,不禁疑惑。
墨释盯着谛妄夜,淡淡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谛妄夜苦笑道:“赤魔尊大人,就算你以目光杀死我也没用。此事疑团重重,我对有些内情同样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底细。对了,鸢碧姑娘精擅幻术,何不试试能否解除天雪所中的失忆术?”
这个提议迅速得到其余几位的支持,惟有天雪一脸抵触,言道:“你们再三提及我的失忆,我不明白具体何意。若是指我历次转世时的人族记忆,那么无须再作恢复。”
墨释失声问道:“为甚么?”
天雪冷然道:“过往千年为人,乃是我所受的惩罚,如今业已结束。当年那些辗转凡尘的身份忆念,与我本身再无关联,何必念念不忘。”
墨释的面色登时转为惨白,心中撕痛复又茫然:“原来天雪根本未将曾经的人境经历放在心上。司空秀蓝于她而言,不过是十三轮转世中的一次,并无稀罕之处。也许她本就希望可以遗忘全部,与过去彻底了断。既然如此,我若强求,岂非等于伤害她?”
其实天雪的心绪微妙而矛盾,自身也难以真正明白。她纵然丧失了司空秀蓝的感情记忆,然其并不愚钝,早已从墨释的神情举止与众人的闪烁言辞中,猜到自己的某次转世曾与墨释相恋。否则以赤魔尊之孤傲强势,断不会对一个神族女子这般关怀容忍。换言之,墨释爱的是凡间女子司空秀蓝,并非神武将军天雪。她每每想到此处,便无法控制的生出难以名状的郁愤忧伤与自尊受挫的无助感,正因如此,她极度排斥关于司空秀蓝的一切。
众人怎能体察天雪这种纠结的女儿家心思,就算是深谙女子心态的谛妄夜,也不免抱有与墨释类似的猜测。
厅内陷入难堪的沉默。
今夕何夕,似水流年。人生若只如初见,会是何等的美好。曾经生死相许的恋恋情缘,再也无法挽回了么?
窗外寒月清冷,暗夜未央。
(卷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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