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后山清净空旷,不远处一座宝塔耸入云间,高约三十丈,分为九层,式样古拙无奇,灵光闪烁,慑人心魄,自是远近闻名的佑黎塔。
此塔乃是西汉时期汉昭帝遍集天下金石白玉、召数千名一流工匠耗时二十年而成,并请无数道门法师于塔体内外布满禁咒灵符。后经蜀山派先辈求祷上天,神界赐予五灵法阵,增强结界之力,再度加固佑黎塔。千百年岁月流转,此塔早已成为蜀山派的重要徽征,亦是妖族闻之丧胆的恐怖死地。近处仔细观察,塔身上的雕像栩栩如生,精致传神,各种符咒花纹隐现清辉,仿佛并非人力所造,而是上苍赐予的圣物。
秀蓝不知不觉中又上前数步,叹道:“造化神奇,此塔威慑群妖,偏又这般华美壮丽。”
忽然之间,万里无云的碧空阴霾骤现,顷刻间黑云密布,电闪雷鸣。天际深处隐现一团腥红血光,转瞬即逝。数道狂雷击下,霎时暴雨倾盆如注。佑黎塔似乎随之隐隐颤动。
陆常庭腰畔的七星剑突然开始剧烈抖动,发出示警般的低鸣吟啸,昭示附近出现强烈的妖气。他面色微变,急道:“不好!司空宫主请尽快避入凝真阁!”
秀蓝听到陆常庭的呼喊,连忙转身后退。佑黎塔猛然生出一股强大的无形吸附力,直冲秀蓝而来,似要将她吸入塔内。秀蓝震惊之下,并未失措,暗中聚气定身,勉强立住身形,五脏六腑却翻腾不已,有如烈焰内焚,焦灼难忍,张口欲呼,竟是哑哑无声,仿佛全身精气俱要被那吸附怪力吞噬而去。
陆常庭本已抢在秀蓝身前,凝神注视佑黎塔的变动。他是散仙之体,灵意远高于常人,察觉背后有异,快步过去搀扶,不料尚未触及秀蓝的手腕,便遇到一股极强的反弹力将他震了出去。七星剑振动更剧,嗡鸣声不绝于耳。
雨势滂沱,漫天乌云如同暗黑铁幕,兜天而来,阴森沉重,仿佛逼仄着世间生灵不得不俯首窒息。
蜀山掌门的神情愈发凝重,一把掣出长剑,捏诀念咒。“星曜千剑式”!
七星宝剑腾空而起,光芒四射,空中幻化出无数道银白剑气,映亮一方天地,朝着佑黎塔方向迅疾飞去。距离塔门尚有数丈,万千剑气忽地同时停滞,宛如撞到透明的坚硬屏障,蓦地反扑而回。陆常庭骇然失色,已然躲闪不及,竟被那道夹杂着浓烈邪气的反噬力生生击晕过去。
方才“星曜千剑式”攻击之时,秀蓝顿觉身体一轻。她百经变故,反应灵敏,当即向后退去,不想剑气瞬间被破,吸附之力再次袭来。她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又重新拖了回来,全身再度乏力,几欲昏厥。
秀蓝的左腕间突然碧光闪烁,宝芒大盛,一股清凉之意蔓延开来,迅速遍及全身,种种焦灼痛感顿时清减了数分。正是空胤大师所赠的碧玉佛珠发出神圣佛光,抵挡漫天席卷的诡异邪气。
秀蓝心知面临最后的脱身机会,不断调整内息,勉强聚纳残余的真力,纵身后跃。岂料甫退出两丈,身形即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缚住,再次动弹不得。她的眉心处阵阵剧痛,似乎隐藏着某个邪恶灵体,感应佑黎塔的神秘召唤,要从体内撕裂冲破而出。
碧玉佛珠的光芒忽明忽暗,辉耀跳闪,与那无形邪气缠斗正紧。又是一道惊雷劈下,佑黎塔好似发出回应,剧烈震晃。秀蓝耳边轰鸣作响,头晕目眩,浑身早已被大雨浇的湿透,体内那种焚烧毁灭之感,却再次巨涛骇浪般的翻滚涌起。
狂风暴雨之中,那道柔弱的身影摇摇欲坠,如一叶孤舟挣扎于咆哮翻腾的飓风海啸中。佛珠的碧芒渐渐消弱,星星点点的光泽愈来愈淡,预兆着邪恶的吸附力终于战胜佛光,定要将秀蓝吞噬殆尽。
天地肃杀,苍旻黯淡无光。千百年来镇妖无数的圣物佑黎塔,仿佛化身为来自九幽天外的邪煞恶魔,发出无声的狰狞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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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人境西南群山之间,一峥嵘险峻山峰,怪石突兀嶙峋,荆棘枯草遍生,触目满是荒芜凄清。突然间数声狂响,天地似乎同时颤动,四周山石皆被震碎,纷乱四射,霎时间飞沙走石,尘雾迷茫。一股白烟从地底缓缓升起,散逸弥漫,如同清晨的乳白浓雾,逐渐笼罩整个峰顶。
不知过了多久,烟雾终于散若无迹。一名白衣束发的中年文士双手背负,赫然立于其间。此君相貌清俊,气势雍容,行止潇洒处,大有飘逸出尘之姿,与周围的荒僻环境殊不相称。
文士神情淡漠的环视四周,静默良久,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面现萧索之态。他仿佛想起甚么,抬起头来极目眺望远方,露出一丝诡异森寒的神秘微笑。
此时人间北海深处孤岛,天寒地冻,冰雪覆盖,白茫茫漫无边际。中原大地的早春之色,与孤岛隔绝无关,没有丝毫暖意可以浸润温化此处的严冬酷寒。
岛中心的下凹腹地有一处深潭,水清冰寒,呈玄碧之色,暗涌流深,飞羽可沉。潭底地势忽转,斜纵而上,竟是别有洞天。一个宽敞的冰玉寒洞穿凿形成,潭水荡漾流动却不侵浸,宛如洞口处悬挂着一道翠色水帘,绿意盎然。此洞显是被人施过术法,阻止寒流涌入,水声淙淙,碧光流转,极为艳异。
洞内一名紫发黑衣的男子垂眉低首,双目紧闭,盘膝坐在一个似玉非玉似冰非冰的石座上。他年约二十七八岁,剑眉斜飞,鼻梁高挺,相貌极是俊朗,然而眉宇间尽是冷淡漠然之意。
似乎受到甚么惊动,紫发男子蓦然睁开双眼。一双眸子亦呈深紫颜色,衬得脸色益发苍白。目光沉静深邃,恍若星空之下的寂寥深海,幽不见底。
他忽然笑了。随着唇边逸散的笑纹,原本的严酷神态倏然不见分毫,但觉说不出的迷人诱惑。
这个男子,仿佛瞬间变做另外一个人,只是因着这绝世魅惑的清浅笑意。
他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寒洞,突然眉头深锁,捂住胸口呻吟一声,又跌坐回那个冰玉石座,面孔霎时变的艳红,体内的鲜血似要从皮肤下面喷涌而出。他心知不妙,连忙闭目盘膝,吸取石座的寒意冷气,运转入周身灵脉化解内伤。过了大半个时辰,脸容方逐渐转回冠玉之色。
紫发男子面现无奈,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惑灭老和尚的燠火印恁地厉害。小丫头,看来我要迟些时候再去找你了。”
此时天界东方尽头,离天涯外,斯悾圣境。
那唤作斯妹的女子正在房中小憩,不知怎地惊醒过来,迭声叫道:“忧莹,忧莹!”
一名蓝衣女子匆匆走进内室,问道:“圣母唤我何事?”
“此时人间是何年月?”
忧莹掐指算道:“此时人间是北宋真宗景德四年,三月二十八。”
圣母怔住,神情变幻不定,喃喃道:“三月二十八,三月二十八……终于整整千年了。”良久过后,她方微定心神,低声吩咐道,“去叫驰痕和尺素过来见我。”
忧莹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圣母再次陷入沉思,容色复杂,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忧郁。
此时神魔两界的唯一通道——异空之井,依旧空寂寥廓。
井内最为深僻处,黑衣人正与黄衫人争论某事,突然皱眉道:“时辰大概已经到了。”
黄衫人愕然,连忙施法计算,面上顿时变了颜色,叹道:“那日我在煦珞寒潭与她一席长谈,本以为她业已坚定心意,岂料功亏一篑。事不宜迟。最近几日,你我见面尽是考虑此事,你怎地还未想出相应的对策!”
黑衣人苦笑道:“你是不知现任赤魔尊的脾气。唉,他认定的女人……其实我看他俩情投意合,不如……”
“住口!”黄衫人神情骤寒,怒声道:“此事凶险异常,她若与魔结合,千年苦修,尽数付诸流水,岂不等于前功尽弃?”
“哼!话说于此,我倒有一事不明,当年你执意不许我插手过问,口口声声保证万无一失,为何她此世竟是这等身份容貌?”黑衣人针锋相对,脸色也变的颇为阴沉。
这两位平素都是深沉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此刻竟要争吵起来。
忽闻一声娇笑:“二位息怒,或许妾身有个法子。”
黄衫人惊愕转身,满面怒气瞬时敛去,微笑道:“嫕锦,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冷然道:“阁下居然可以随意进出异空之井,失敬失敬。”
“先生说笑了。”嫕锦温柔一笑,“妾身不请自来,还望恕罪,然而事态紧急,还是尽快阻止为好。”
黄衫人疑道:“你当真有良策?”
女子低笑道:“难道你忘了?当年是如何行事的?”
黄衫人一怔,神色颇为迟疑,目光转向异空之井的遥远虚空处,沉吟半晌,终于缓缓颔首:“事到如今,也许惟有此法可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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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蜀山巅峰,佑黎塔前。
司空秀蓝只感全身精力如同万流归海,汹涌奔出,心知此次再无生还之理。她终非寻常女子,此刻反而镇定下来,惊惧渐去,静静忆起半世经历,忖道:“水阳宫在我手中声势剧增,未堕威名,上对得起师父在天之灵,下对得起同门姐妹弟子,却也无憾。”再回想与墨释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但觉此生无悔。只可惜情深缘浅,自己就要去了。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伤痛,宛如刀绞。
眼前突然强光闪烁,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挡在秀蓝身前。他挥出右拳,强大的气劲遽然而发,以雷霆之势向佑黎塔迅猛击去。
天地间骤然迸发出宛若山崩地裂的巨大轰响,整座蜀山开始剧烈震颤。天色愈发晦暗,雷鸣雨势暴虐不歇。方圆百里之内,大地狂震,林木拔根而倒,房屋坍塌无数,仿佛世间万物俱要毁于这等惊天动地神鬼惧悚的撞击之下。
然而巨响过后,却又陷入无尽的寂静。
渐渐的,闪电隐去,轰雷骤停,雨势消止。片刻之后,天空重新放晴,阳光闪耀,碧空如洗,似乎一切都未发生。
处于旋涡中心的佑黎塔,似是由于双方法力均衡,力量得以消解,反而因祸得福,片瓦无损。
秀蓝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眼中却现出欣慰的笑意。
墨释,他终是及时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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