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奭晟城。
卓御正殿内宫灯明耀,亮如白昼。魔族高层中,除了魔帝与肸旬,全聚于此。
当日辰时,魔帝紧急召集元老会,表情凝重:“有名神将强闯异空之井,为避免天光受损,两界同时派兵截杀。”
虣隳奇道:“神界一群酒囊饭袋,哪个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墨释不禁一凛,又暗自疑惑。
“便是那两千年前,以散仙之体位列神武将军的天雪。”
墨释听闻并非飞凌,登时放松下来,起身请命道:“陛下,臣愿前往异空井擒敌。”
懁肆虣隳等亦是跃跃欲试。
肸旬忖道:“如此重大战况,自会派赤魔尊出马。”想到此处,连忙站起来假意表态:“陛下,微臣也愿为我界尽忠尽责,以效犬马之劳。”
不料魔帝双眉轩展,欣然允道:“好!既然肸旬爱卿如此忠心,着你率领精兵三千,入井平乱。”
此言一出,在场者尽皆呆住。众魔均知元老会中肸旬的法力最为低微,能够闯入异空之井的神将绝非等闲,肸旬此去岂不凶多吉少。
墨释转念一想:“陛下深沉多谋,对臣属的脾性能力亦了如指掌。此次派出肸旬,恐怕别有深意。”幽溟神色淡漠,同墨释一般想法。
两位魔尊心思相同,沉默不语。长老们大多厌烦肸旬,也不出言劝阻,悠然作壁上观。懁肆却已急了,叫道:“二哥根本不善武战,这不是去送死嘛!陛下还是派臣去罢!”
肸旬最恨旁人的轻视揭短,但几个护法彼此间情同手足,懁肆又素来口没遮拦,况且自身安危终究比颜面要紧,他此时听了反而暗暗感激。
夔奡远比其他护法精明谨饬,与魔尊的想法不谋而合,然而此事终究非同儿戏,不由为肸旬担心,当下劝道:“请陛下三思。”其余数名护法纷纷附和。
然而魔帝不为所动:“寡人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肸旬霎时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可是封印的灵力殊为强大,微臣……微臣如何进去呢?”
魔帝微微一笑:“寡人自有办法。爱卿随我来。”
肸旬岂敢违抗圣命,何况大话是自己说出口的,只得哭丧着脸跟随魔帝走向后殿。留下群魔迷惑不已,难以忖度魔族最高统治者的真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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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深夜子时,距魔帝与肸旬离开卓御殿,已过将近八个时辰。
虣隳懁肆均是暴躁性子,早等的大不耐烦,无奈魔帝迟迟未归,也惟有继续苦等。
一名魔宫九黎卫快步入内报讯:“禀告各位大人,适才离火堂的掌旗使燮烺大人传来消息,异空之井魔界端口的石门结界不久前彻底破裂。”
“是否见到陛下与肸旬护法?”幽溟问道,“我族兵马损失可重?”
九黎卫面色惨然:“仅有百多名兄弟撤离出来,未见陛下和肸旬大人。燮烺掌旗使本想加派人马进井救援,但是陛下今晨曾经下旨,若无他的命令,魔族一律不得擅自进入异空之井。现今井口周边已布满离火堂的大军,进退不得,恳请元老会的诸位大人尽快作出决议示下。”
众魔闻言惊虑交集,却一时无措。
墨释当机立断:“本座先过去探探情况。”正待离去,殿门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爱卿留步。”
众魔大喜过望,快步迎上前去,齐声叫道:“陛下!”
魔界君臣之礼颇为疏松,相互间却甚有情谊,并非神界那般等级森严,几无温情可言。即使群臣之间偶有龃龉,也绝少真正翻脸成仇,关键时刻仍是同心一致。此时众魔眼见帝君平安归来,莫不深感喜慰。
魔帝缓步走进大殿,面容难掩忧色。
懁肆向后张望,却不见肸旬的踪影,连忙问道:“陛下,我二哥呢?”
魔帝眼中神情复杂,摇了摇头:“不必管他。”
夔奡等脸上变色,嘶声道:“难道肸旬他……”
魔帝依旧只是摇头,半晌不语,似在思索甚么要紧之事。几位护法空自焦急,却不敢再行追问。
幽溟轻声道:“陛下劳累一日,先回寝宫歇歇罢。”
“不急不急,唉。”
众魔面面相觑,俱是满腹疑窦。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殿门处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只不过低哑发颤:“陛下,微臣罪该万死。”正是肸旬。
魔帝淡淡道:“既然该死,何必回来。”
懁肆等又惊又喜,正要过去相迎,听到魔帝所言,立时僵在原地。他们追随縢颉多年,从未听他说过这等狠话,显是动了真怒。
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墨释劝慰道:“陛下,此战事发遽然,我族损失惨重。肸旬护法毕竟也是临危受命,无论他有何过错,能够脱离险境,终是幸事。”
魔帝静默片刻,赞许的看了墨释一眼,沉声道:“肸旬,你进来。”
肸旬战战兢兢的挪进大殿,纳头便拜:“罪臣谢陛下宽厚,谢赤魔尊大人说情。”他万没料到当此危急时刻,竟是一贯看他不顺眼的墨释替他解围。
“寡人派你领三千兵士入井,现今返回者不足二百之数,且多有伤残。你身为主将,却是毫发无损。肸旬,你能否告诉寡人,究竟是何缘故?”魔帝的语气依然低缓平和,震怒之意反而愈发明显。
肸旬跪在地上,颤声道:“肸旬愚钝无能,导致众多兄弟惨死,甘愿领罪。”他深知魔帝对待臣下素来宽仁,然若犯真怒,则手段残酷,狠辣无情。倘若罪臣一味推诿责任,往往受罚更重。是以肸旬虽贪生怕死,此刻竟也咬牙承认,绝不多作辩解。
魔帝听他直言认罪,并未矫饰,果然面色稍霁:“你且从头说来,再定罪不迟,若有半句虚言……”
“微臣不敢,决计不敢。”肸旬见有转机,连忙应道。当下开始详细叙述:“今日辰时三刻,臣率三千精兵进入异空之井,派遣四百士兵驻防魔端入口,又分派出六百名把守各道关卡。微臣带领其余兵众追查神将踪迹,并吩咐斥候随时回报井内情况。”
魔帝与墨释对望一眼,微微颔首,心道:“布局尚算有些章法。”
“不料搜寻良久,始终未见其踪,却遇到神界派来擒拿叛贼的将军。”
墨释忽然问道:“是哪位将军?”
“他报名东复。”肸旬小心回答,暗自奇怪赤魔尊为何关注这等琐事。
墨释未再言语,忖道:“原来天庭派出的亦是二流角色。莫非其中有诈?”
“我等各领大队人马,狭路相逢,两军将士登时摩拳擦掌,相互高声叫阵。微臣心想虽然神魔对立,但此次共剿逆贼,还是少生枝节为好。那神将似乎也作此想,示意手下肃静,抱拳道:‘在下东复,乃神界威武将军,奉天帝旨意,捉拿叛将天雪。敢问阁下是魔界哪位大人?’我军见他言辞恭谨,渐渐安静下来。微臣答道:‘在下魔界护法肸旬,受魔帝谕旨,进井协助擒凶。’东复点头道:‘有劳了,井内天光事关重大,你我必须尽快找到逆贼,以防宝物受损。’如此一番寒暄,微臣得知他也未寻到天雪。异空之井空旷深广,我等又担心损害珍宝,不敢随意施展法术搜查,纵然人马众多,也只好慢慢的查找各处。”
懁肆忍不住插嘴道:“那个天雪位居天庭一等神将,放着好好的大官儿不做,为何擅闯异空之井?神界最厉害的将军应是飞凌,秋曼和履阳好像也不赖,突发这等祸事,怎么派个没甚名气的东复出马?”
他这一问,也正是其他魔族奇怪之事。
“说来话长。”肸旬解释道,“沿途搜寻中,东复向我简要的讲了些内情。天雪原是散仙出身,并非元极神木之实聚形而生,却于两千年前受封一等神武将军。此事在众神之间多有非议,但由于是神帝亲荐,又因她法力惊天、桀骜不逊,无人胆敢公然质疑。至于她为何全无预兆的独闯异空之井,并能通过灵力强大的封印结界,东复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微臣当时也颇为疑惑,为何此次未派飞凌前来。东复答道天雪虽然冷傲狂妄,却与飞凌、秋曼几位神将私交甚好。神帝深恐飞凌等顾念旧情,故改派其他武将来此擒贼。”
墨释心中一动,忖道:“既与飞凌深交,想必有些过人之处。”
肸旬又道:“我与他谈谈说说,忽然斥候来报,于戊井发现敌踪。两军急速赶至该处,只见尸体四伏,此地的百名魔族兄弟已全数惨死。微臣极为震惊,怒斥道:‘你们神族竟如此嗜杀?’东复也有不忍之色,低声道:‘不瞒大人说,几年前神界举行凝武大会,天雪对阵西方佛界罗汉,便曾狂性大发,且功力之高,骇人听闻。你我还是加紧搜索,须得尽快擒住她,避免多生伤亡。’岂料这不过是噩梦的起始,此后不断接到探报,但等我们赶到时,往往已是横尸遍野,惨不忍睹。偶有生还者,亦身受重伤。我们了解到那逆贼手中的神剑极是厉害,剑光所至,魔族即刻非死即伤。”
幽溟皱眉:“碧血剑!”
“玄魔尊,记得你曾提起过这把剑。”懁肆疑问道,“到底是甚么来路?”
“此剑原名昊辰,乃首任神帝伏羲的佩剑,当年轩辕氏曾借其重创我族元祖。此后剑出鞘时,碧光之中烁闪殷红赤芒,即是元祖蚩尤血印。据闻碧血剑灵异通神,会择主护主,然又是大凶之器,无缘无能者得之,极易遭其反噬,千万年来从无神族适用此剑。为何这位女将军使来不仅无碍,反而得心应手?”
魔帝目中光芒一闪:“先不必细究这些,说下去。”
肸旬忙道:“是。如此奔波了四五个时辰,两军已然疲惫不堪,却连逆贼的影子也没见着。再到后来,井内开始陆续出现神族兵将的尸身,同样死状极惨。想是那逆贼杀红了眼,不再顾惜往日之情。微臣与东复沉默半晌,均从对方眼中看到隐约的惧意,然受命于君,决计不会退缩。微臣下令将驻守魔界方入口的士兵调入三百名前来汇合,我等停在最为宽阔的丁井暂时休整。待人马聚齐,微臣与东复分别清点己方人数。我方两千三百名;东复带兵五千,但分布极广,身边甚至不足半数。而散于各处关口的兵众,无论神魔,业已死的七七八八了。”
夔奡失声道:“仅仅数个时辰,天雪孤身一人,竟残杀了两界三千余名将士?”
肸旬脸容抽搐,低声道:“不错。”
群魔莫不变色。
翎翚长老喃喃道:“神界素以伪善著称,如今居然生出这等功力超绝的嗜血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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