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江白昼竟然不能确定。
天下阵法,虽奇诡者众多,但连他都辨认不出来的,还真不多。
以无尽海的海门大阵为例,海门阵的外形并非为“门”,也无明确显示的边界。若从远处看,它笼罩的那一片海域和别处相比几乎没有不同,只是风更大,浪更高,一切精巧天工都深藏在海面以下,渡海才知凶险。但妄图渡海的人基本都成死人了。
眼前这道门却反其道而行之,它毫不遮掩,将自己最怪异、最不融于环境的一面展露在来客面前,生怕别人看不出它奇怪,犹如那张到处散发的地图,它明明是机密,却带着一股子“唯恐人不知”的急迫感。
但这道门及门内的景象实在太过离奇,若某种人造之物离奇到如此程度,已经不像人为,便会有人信它是神迹仙踪。
姬世雄等人看不破也就罢了,江白昼为何会犹豫呢?
因为他也“看不破”,眼前若是阵法,他一眼望去,心里就莫名有一种“我破解不了”的预感。
即便他还没有深入阵中。
这是大阵的气场。
令一切懂与不懂之人,尽数拜服在它的脚下。
江白昼感受了片刻,改换说辞:“是大阵,一定是。”
龙荧深感惊讶:“北骁王遗迹竟然是一个阵?不过想来也对,传闻吴氏阵法冠绝天下,而吴氏为北骁王所用,吴坤又是一副深知内情而不说的样子,这附近没有阵才奇怪。”
江白昼点了点头:“但也许这只是一个守门阵,里面情况如何,我们得进去看看再说。”
龙荧的手被江白昼反握住,后者手心冰凉,比这冬夜还冷。
“哥哥。”龙荧轻声叫他,“你是不是有点心慌?”
江白昼点了点头,犹豫了下道:“刚才那种熟悉的气息更浓烈了,我的预感很不好。”
“……”
龙荧不知如何安慰,只默默地把他的手攥得更紧,缠绵相抚,试图渡去几分温暖。
姬云婵在一旁捂住双眼,做非礼勿视模样。
龙荧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对江白昼道:“既然是大阵,里面恐怕凶险万分,哥哥听我的,千万不要自恃本领高强,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很伤心。到时候——”
“乌鸦嘴。”江白昼主动凑上前来,亲了亲龙荧的嘴唇,把他剩余的话堵了回去,“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们都进去了。小荧,我们赶快跟上。”
姬云婵对龙荧做了个鬼脸,模仿江白昼说话的腔调说:“小荧,我们赶快跟上!”
龙荧沉下脸,向她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然而姬云婵一点都不怕,拽着江白昼的衣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
……
石门内,姬世雄命令手下退后,亲自举起火把,带领三位家主往深处前进。
他们每人带两名近卫,一行总共十二人。
以往姬殿主都是独自前来,除了贺求平和黄启这类的心腹,基本不带人。这次却是由于三大世家和飞光殿互相防备,唯恐遭了彼此的暗算,才带人保护。
前方十二人,中间荒火十一人,后方三人。
杂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皆被山涧中的流水声掩盖。
那水声过于激昂了,山涧旁竟然还有一挂瀑布,与深不见底的山洞遥相对望,中间夹着一条两侧长满芳草的弯曲小路。
“别碰!”
赵禄福正欲弯腰揪一片草叶,姬世雄突然开口阻止:“不能碰!此地为仙迹遗留,我们应心怀虔诚,万万不可亵渎一草一木。”
“……”
赵禄福被他神神叨叨的口吻吓住了,讪讪道:“我只是想看这草是不是真的,幻觉似的……”
“当然是真的。”姬世雄道,“世间哪有如此逼真的幻觉?草木芳香与水声如此真实,即便是假的,也只能是仙术造就,绝非凡物。”
赵禄福被他说服了。
焦恨也信了七八分,公孙博则将信将疑,面露谨慎之色。
胡冲山同样正要揪草,听见这番话,忍不住把手收了回来。
他为人愚笨,直觉却很精准,虽然不太信姬世雄的鬼话,但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还是管好手脚,小心为上。
宋天庆与他对视一眼,回头对身后的兄弟们小声吩咐:“都别乱动。”
位于最末尾的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等龙荧和姬云婵询问,江白昼便道:“假的,与蜃景同一原理。但这里的确太过逼真,应该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背后支撑,我暂时辨认不出它是什么。”
“什么意思?仙术吗?”姬云婵听不懂。
江白昼摇了摇头:“仙术是凡人凭空捏造,我们能感知的一切都有来源。”
类似的话江白昼曾经对龙荧说过不止一回,他讲万物循环,此消彼长,没有什么东西能凭空出现,如果有,一定是幻觉。
“幻觉”是龙荧的老朋友,他常年与其打交道,自认十分资深。
他觉得,幻觉若是逼真到眼能看,耳能听,鼻可闻,手可触,那么就与现实无异。
可惜凡人做不到这种程度。
而对于仙凡的定义,其实他也并不赞同江白昼的说法。
江白昼从不相信世上有神仙,但他本人偏偏就能上天入地,虚空化物,虽然他说这是操控五行元素所致,本质是“借用”,有借有还,不是无端幻化。
可茫茫天地之中,有几人能像他一样,想“借”什么便“借”什么?
江白昼做得的事,别人做不得,差距之大,足以称为仙凡之别。
纵然他不承认,他也依然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龙荧不想飞升,无所谓能否长生不老,逃离红尘俗世,他只是想获得力量。
“力量”,多么实际又缥缈的东西。
江白昼永远不会明白他的渴望。
若无极端的渴望,凡人怎会鬼迷心窍、上当受骗?
但龙荧一个字都不说,他绝不会在江白昼面前袒露自己和姬世雄一样卑劣的欲念。
一行人继续前进,行至山洞前,姬世雄忽然将火把熄灭,率先往里面走。
见状,身边几人疑问还没脱口,便看见山洞中不知由何物散发出的幽蓝色微光,照亮了前行的路。
那光也透着一股诡秘,幽幽如鬼火,但因姬世雄事先给众人灌输的“仙迹”印象先入为主,没几个人觉得它可怕,只觉得那光芒的颜色神秘高贵,将冷清的山洞映照得恍若仙家洞府。
山洞两侧的墙壁十分平整,上有石雕与壁画。姬世雄故意放慢脚步,让他们细看。
公孙博略有些眼花,往前一凑,几乎贴到了壁画上,半晌道:“这是……《北骁王驾鹤图》?”
“不错。”姬世雄简直像是待客之主,故作平静的口吻中难掩得意,“传说北骁王为大岳文帝幼子,出生时天降异象,自幼能文能武,骁勇善战,可惜大岳的太子之位只传嫡传长,没他的份儿。新帝登基后,他被分封远调至北麓,离京千里,心有不甘。在北麓蛰伏的二十余载,他广招门客,蓄养幕僚,待时机成熟后,便起兵造反了。”
姬世雄继续带头往深处走,边走边道:“吴葭——当时的吴氏当家人,吴坤的祖先,他是北骁王麾下众多幕僚中最受重用的一个,据说为北骁王的夺权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吴葭是文人出身,虽不能亲身上阵打仗,但他精通排兵布阵,尤其他后期自创了一手吴氏阵法,将奇门八卦、星宿五行等尽数列用其中,多年来屡屡演变与创新,使之玄妙神奇,人人见之生叹,敬吴葭为‘半仙’。”
“……”
“北骁王遗迹中,留有吴葭千年前的笔墨。”姬世雄抬手引路,“诸位快行几步,随我前去一观。”
一进入山洞,外面的流水声便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山洞中不间断的水滴声,滴答,滴答……
山洞的路斜直向下,走出片刻,前方豁然开朗,辽阔的地下空间内,出现了一片氤氲水雾。
雾气下隐约掩盖着一汪泉眼,宽约数丈,形似一片洁白的湖。
姬世雄道:“诸位,这便是北骁王遗迹里最大的秘密——能使凡人脱胎换骨的灵泉。”
“当真?”公孙博踩着潮湿的地面,在幽蓝的微光中走近几步,“这是灵泉?我怎么看不出它灵在何处?”
姬世雄道:“肉眼所见是有限的,博老不如再近一些,亲手摸摸那泉水……”
姬世雄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公孙博靠得越近,越跟着了魔似的,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整个山洞忽然微微一震。
水波随之动荡起来,公孙博乍然惊醒,不等他开口,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住手!”
那声音男女莫辨,仿若来自四面八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说道:“凡人休要用尔等脏手玷污仙泉!”
公孙博吓了一跳,连忙问:“阁下是……?”
那声音答:“吾乃北骁王座下童子,替他看守人间遗迹。”
“……”
姬世雄愣了一下——自从得到遗迹地图,他进来过数十次,哪次都没碰见这个什么童子,这人从哪冒出来的?在哪里?
连他都愣住了,何况在场旁人。
宋天庆与胡冲山呆愣不敢动,江白昼也皱起了眉,抬头四处看了看,不禁道:“这是谁在装神弄鬼?”
龙荧灵光一闪,悄声提醒:“说不定是那个……埋葬吴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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