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缕光漏进山洞顶的小孔,笔直地洒在脚下,姬云婵才发现,天亮了。
而江白昼和龙荧没有一点动静。
这期间她也没闲着,一直在寻找机关,试图把消失的人放出来,除了江白昼和龙荧,还有她爹。
一想起她爹,她就心情复杂。但现在不是忧虑的时候,她将所有纠结抛诸脑后,专心在洞壁上摸索,试探哪里有凸出、凹陷,或是其他异常之处。
姬云婵一边摸索机关,一边和那位不知身藏何处的童子说话。
她有气无力地道:“喂,这里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既然我们曾见过,你为何不愿意露面?出来帮帮忙吧。”
童子犹豫了下,坦诚道:“我有点害怕见人。”
“……”
这是什么理由?姬云婵不解:“我手无缚鸡之力,想必也打不过你,怕什么?”
童子仍然犹犹豫豫,她似乎也想见见姬云婵,和她好好说话,因此每次拒绝都不干脆,在对方的劝说下越来越动摇。
见状,姬云婵眼珠一转,故意摔倒在地,捂着脚腕哀叫:“哎呀!我的脚!我站不起来了。”
“姬小姐!”童子低呼一声,为她着急,“你没事吧?”
姬云婵连忙道:“有事有事有事!快救救我!”
“……”
只听山洞里响起一声机关启动的声音,紧接着,姬云婵对面的洞壁上竟然打开了一道门。
那门关闭的时候,壁上只有水痕,不露一丝多余的痕迹,姬云婵刚才路过了一次,竟然没看出来。
这时,洞开的门里,忽然走出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女,穿着巨大的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脸上还戴着面罩,只露一双清澈的眼睛。
少女走到姬云婵面前,伸手扶她。
那双手也藏在宽大的衣袖下,看不见。但姬云婵分明感觉到,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是硬的、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铁石般叫人心惊。
“你、你是……”姬云婵在对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将“半甲人”三个字咽回肚子里。
少女点了点头,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姬云婵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哎呀,我又不怕你!我才对不起呢,我摔倒是假的,骗你出来!”
“……”
少女立刻松开她后退一步,姬云婵紧跟上去抓住对方的袖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们当年在药房见过?对不对?你是那个小姑娘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是,但我认识她。”
说来话长,少女对姬云婵简单地讲述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她说,她们被改造成半甲人,原本是作为宠物卖给权贵,跟屏风挂画一样,成为他们府中一个好看的摆件。但不论被改造初衷为何,她们成为半甲人之后,也就拥有了半甲人的独特能力。
虽不像半甲战士那样力大无穷,但手脚轻便,动作灵活,能轻易撬开门窗,趁主人不在家,偷偷溜到外面去。
起初她不知道这种逃跑能力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帮助,她们都是求生欲极其低下的人,偶尔逃出来见见太阳,就能开心一些,再活几天。
即便记得自己家在何处,亲人是谁,也不敢回家。
与其让亲人受惊、伤心,又因得罪权贵而招惹麻烦,不如让亲人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少女讲到此处眼眶一红,她说她有个哥哥,已经六年不见了。曾经有机会重逢,但她选择了逃避,不敢露面。
后来,有一天她偷偷出门晒太阳的时候,遇见了吴坤。
“吴坤?”姬云婵吃了一惊,江白昼和龙荧给她讲过吴坤的事。
少女点头:“吴坤孤苦伶仃,无妻无子,一身家学所传无人,他把我从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带走了。我不姓吴,他不肯将吴氏阵法传授与我,但多少也教了一些,还把遗迹的秘密告诉了我,直到他离世,我决定来看看。”
少女说,吴坤平生寂寞,最为好酒,也爱救人。
他自称苦于天资有限,救不了天下人,因此能救一个便算一个,聊作慰藉。
“他救过很多可怜的半甲少女,我是其中一个,也是活得最久的一个。”少女说,“她们中的大多数人,无法面对自己残缺丑陋的身体,不能与亲人相见,不能嫁人,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下,总要遮遮掩掩,即便身躯获得自由,灵魂也依旧被禁锢,所以选择自绝,趁早结束苦难的一生。”
“……”
姬云婵只听着便也红了眼眶,原来她们心里有那么多苦,那么多顾虑。
怪不得当初在药房,她想放那个女孩离开,对方却不肯走,原来她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逃离抑或留下,都是死路。
姬云婵忍不住打听她的事。
少女说:“那个女孩也是吴坤前辈救的人之一,是我的朋友。她告诉我,你是个好人,还带我悄悄地去看过你。后来她也自尽了。因为她的右腿上有一块甲片没装好,每逢阴雨天伤口就痛得厉害,甚至溃烂,她不堪折磨,就……”
一滴豆大的眼泪从姬云婵的下巴滑落。
她不再问话,默默哭了片刻,强自打起精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把抱住少女:“你们才不丑陋,不要厌弃自己,好好活着。”
少女秉性温和,乖巧地点了点头,说:“至少在死之前,我想见见我的哥哥。可惜我一直没有勇气去见他,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姬云婵道:“你哥哥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少女答:“他叫龙荧,吴坤前辈说,他是飞光殿的人,但与荒火也有联系,似乎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姬云婵愣了一下,“龙荧?!”
提到多年不见的哥哥,少女的双眼亮了起来。
姬云婵懊恼地直跺脚:“哎,龙荧刚才就在这里!——他就是最后被地气卷进去的那个!”
“……”
少女愣在当场,刚才龙荧凭空出现,又忽然消失,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
姬云婵打断她的愣神,火烧火燎道:“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快来帮帮忙,分头找机关!”
……
同一时刻,地下仍旧漆黑一片。
几番变动下来,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龙荧,江白昼,公孙博,三人一伙;姬世雄,焦恨,并三个侍卫,五人一伙;宋天庆,胡冲山,和两个荒火兄弟,四人一伙。总共十二人。
这十二人一同待在灰烬满地的宝库里,高悬的长明灯灭了一盏,光线更暗。
龙荧扶着江白昼,就站在这盏熄灭的灯下,用托举灯座的士兵雕塑做遮掩,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抱住江白昼,悄声问:“哥哥,你还好吗?”
江白昼十分虚弱,几乎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龙荧喜欢被他依靠的感觉,但享受也得看时机,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候。他一边搂着江白昼,一边压低声音道:“我们不出去,他们也不肯去找路,都精得很,怕遇到危险,只打算跟着我们混。怎么办?”
江白昼没做声,侧脸紧贴着龙荧的脖颈,不自觉地往他的衣领里呼热气。
龙荧半边身子都酥了,顾不得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猛地扳过江白昼的脸,去啄他的唇。
不想深吻,却情难自禁。
江白昼虚弱的时候连拒绝都带着一股子欲拒还迎的味道,龙荧被撩拨得心潮不平,手掌重重地按在他腰上,滚烫如铁,几乎能烙出一个掌印来。
但切不可再深入,龙荧拼命找回理智,放过江白昼的唇,附在他耳边说:“哥哥若能吸食我的精气就好了,快点好起来。”
“……我又不是狐狸精,吸你的精气做什么?”江白昼对他的胡言乱语颇感无奈,眼角余光往外一瞥,说,“我这个样子,绝不能被他们发现。现在略微调理一番,稍后出去装装样子倒也不难,但若遇到险情,我就是纸糊的,我们要万分小心。”
龙荧指了指雕塑外面那道人影:“你祖父呢?”
江白昼略一犹豫:“也别告诉他。”
“好。”不知江白昼是怕公孙博担忧,还是不信任,总之龙荧是完全不信任公孙博,十分痛快地说,“哥哥放心,我会保护好你。”
说罢又在江白昼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外面传来一声轻咳,公孙博突然说:“白昼,你与这位龙公子是什么关系?”
“……”
听见他问话,江白昼把手搭在龙荧的手臂上,半扶着他,强撑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走了出来。
公孙博看见他们的亲密姿势,更加不可忍耐,四下一望,见姬世雄等人都站得很远,听不见他们交谈,这才放心地说:“是我想的那样吗?你与他——”
江白昼还未答话,龙荧不悦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如何?”
公孙博一哽,眼睛盯着龙荧,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过,眼神仿佛是在判断他能不能生养,显然不能。于是强压火气,转头对江白昼道:“爷爷活这么大年纪,什么离谱的事没见过?你若喜欢,就收了他做小吧,只能做小。”
江白昼:“……”
龙荧的火气也上来了,正欲发作,江白昼按住他,下巴点了点对面,提示他以大局为重。
龙荧只好暂时忍了,在江白昼的暗示下,扶着他往宝库的门外走,没叫那些人。
但无须他们开口呼唤,以焦恨和姬世雄为首,宝库里的一群人全都第一时间跟了上来。焦恨问:“公子,你思索这么久,可是想出解决之法了?”
五行戒发出浅淡的光,照清前路,也为江白昼周身镀了一层令凡人惊叹的光环。
他冷冷地瞥了焦恨一眼:“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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