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昼是在夜里离开的。
最靠近海岸的是洛都。天一擦黑,龙荧就带他出发,前往洛都,乘坐事先准备好的船。
这条船颇有来历,是龙荧出银子,龙心联系她熟识的半甲人,从黑市买来的。龙荧早就知道,黑市中鱼龙混杂,但他们竟然能弄到机枢门制造的钢甲船,还是令人有些吃惊。
看来机枢门门主黄启没少贪污受贿,中饱私囊。飞光殿内部蛀虫一堆,早该腐烂倾塌了。
可荒火又好到哪儿去?
胡冲山没有脑子,当不了家,荒火被宋天庆这个阴险小人把持,以后会走向何方还未可知,恐怕会成为飞光殿和三大世家的走狗吧。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联手,哪管百姓的死活?
龙荧在心里痛骂,骂的是他们,似乎也不是他们,只是借此发泄情绪。
他只能发泄,无法停下来。
若脑中什么都不想,就会被即将离开的江白昼填满,针扎似的,头痛欲裂。
搜捕他们的士兵包围了几乎所有有人烟的地方,夜里也不安全。但天公作美,今夜忽然下起了大雪。
下城区的雪具有一定腐蚀性,驱走了半数搜捕兵,剩下的一半被迫冒雪沿官道搜查,一盏盏灯亮着,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龙荧和江白昼没走官道。
黑雾之下地广人稀,荒郊野外多得是路可走。他骑一匹马,穿狐裘斗篷,把江白昼抱在怀里,裹在斗篷下,挡住无边无际的风雪。
龙荧带了酒囊,仰头灌一口,用嘴渡给江白昼。
江白昼被烈酒呛了嗓子,轻咳两声,咽下去,身上顿时热了起来。
龙荧沉默一路,终于开口说话,问他:“哥哥喜欢喝酒吗?”
江白昼摇头:“我体质特异,千杯不醉,品不出酒的趣味来。”
“现在呢?”龙荧又渡给他一口,“五行之力没了,还喝不醉吗?”
“可以试试。”
江白昼伸手去够酒囊,龙荧闪开了,坚持要一口口亲自喂他。
两人借着烈酒接了无数个吻,寒风吹散斗篷,又被龙荧一手拢回。胯下的马儿在大雪中轻声嘶鸣,马蹄声掩盖了酒液交缠的湿润水声,江白昼的脸冻得发白,唇却红透,比以往任何一刻都美丽。
之所以更加美丽,是因为龙荧又要失去他了。
“好像有点醉了。”江白昼眼含笑意地说,“我浑身发热,心里有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龙荧问。
“不太好说。”江白昼认真地想了想,忽然回头,“似乎……还想亲你。”
他话没说完,龙荧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几天江白昼是从未有过的虚弱,龙荧无时无刻不想抱他,抚摸他,控制他。这种控制名为照顾,当然实际上也是照顾,但掺杂了几分私欲,尽管龙荧极力克制,仍然在江白昼无力的依赖中得到了快感。
他不再掩藏,在马背上放开手脚,吻得江白昼浑身血热,连头发丝都在发颤。
马背颠簸,酒热风冷,江白昼意识模糊,体会到了一种近乎濒死的享受。
龙荧却才刚刚开始,冰冷的手掌忽然伸进他的衣襟深处,用特殊的方式把他唤醒。江白昼被迫整个人都蜷缩进龙荧怀里,嘴唇被含住,潮湿的眼睫上凝了一层白霜。
马背太窄了。
两个男人挣扎其上,多少有些紧迫。但这种紧迫正如他们此时心境,欢情苦短,弹指万年,所有心意都将埋藏在今夜这场大雪里。
龙荧的心意是雪中寒风,铺天盖地,烈得杀人。
江白昼的心意是雪中蹄印,清浅一行,走过时看得见,回头远望,又若有似无,被雪隐没了。
龙荧满心怅然,什么也不问。
江白昼果然醉了,被他亲得气息紊乱,缓了片刻后,竟然歪倒在他怀里,开始哼歌。
是一首异乡小调,龙荧从未听过。
节奏缓慢悠长,江白昼哼得温柔极了,如岸边轻抚礁石的海浪,悄悄传递沧海的私语,安慰每一个被它阻隔在万里之外的离人。
龙荧痴痴地听着,听得自己三魂飘散,七魄支离,直到怀中空空,江白昼不见了,海岸边唯余一道向天边远去的船影,龙荧仍然没有醒过来。
明明是他亲自送江白昼上船的——
他给江白昼带了许多御寒的冬衣,吃食,几本消磨时间用的志怪话本,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有熬好的汤药。并再三确认船只安全无损,又教江白昼如何操控机械制的钢甲船,不用他亲自劳累,钢甲船会自行前进,只有方向仍需人为调整。
“哥哥,你若身体不适,就掉头回来。”龙荧将事先准备好的交待逐一道出,头脑却是混沌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白昼也逐一应了,叫他放心:“我有分寸。”
龙荧道:“护身戒……”
“你戴着吧。”江白昼说,“戴着它,我若不在了,你感觉得到。”
“……”
原来是这样。
护身戒套在龙荧左手的无名指上,忽然刺痛了一下。以至于龙荧最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手指的痛,以及江白昼临走前回头,在摇曳的烛火下,投给他一个醉意朦胧的眼神。
他说:“小荧,再见。”
……
十天后。
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兵闯入郊外荒林,用火炮炸破了龙心布下的迷阵,吴坤生前隐居的房屋被找到,龙荧带着龙心和姬云婵转移阵地,躲去了另一处住所。
龙荧被迫振作起来,给胡冲山写了一封密信。
与此同时,江白昼终于回到了无尽海。
此行极尽波折,他的身体没有成为拖累,但和能力一起消失的还有精准的方向感,因此他险些在大海深处迷路。
迷茫地飘荡一段日子后,大约走了一半路程,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好转,五行之力重新回到了他体内。
随之恢复的,还有御风飞行的能力。
离无尽海越近,恢复得越好。
当他穿过海门大阵,双脚踏上天机岛岸边的土地时,身畔是一片碧蓝海水和葱葱绿林,江白昼几乎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终于回家了,倦鸟归巢即是如此。
他若能自私一些,从此海门大闭,再也不回头,会少去许多麻烦。但这无论如何不会成为江白昼的选择,他做不到亲眼看着埋星邑百姓深陷苦难无人搭救,但同样,他也无法一个人决定无尽海数万人的命运。
江白昼怀着一种忐忑又沉重的心情,敲开了长老院的大门。
他对艰难早有预料,也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一定要花费一段时间,或许还要牺牲些什么,才能说服主事的长老们,和他一同钻研破阵之法,再想如何将地脉之力转移。
却没料到,情况比他预计得更加复杂,一转三百天——
整整三百天,潮涨潮落,月缺月圆,禁地里的烧雪都谢了一轮,江白昼仍然身困无尽海,未能如约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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