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站在公司宿舍的楼顶,看着眼前的高楼林立万家灯火,下面小吃街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觉得有丝丝苦涩的绝望从心底最黑暗的地方慢慢的泛上来,丝丝缕缕,却像汹涌的怒潮,几乎要淹没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已经毕业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了。
记得毕业前后那几个月,每日里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上网投简历和参加各类大大小小的招聘会。简历投了不少,面试的机会却并不多,偶尔有电话打来通知面试的,其中又有三分之二需要预交两三百块钱,美其名曰保证金,并承诺入职后退还。叶真虽然只是大四学生,没多少社会经验,但几次勤工俭学的经历已经让他知道,像这种需要交保证金的,大部分都是骗子公司,身边的同学就有几个曾经上过当。和他同一宿舍的舍友李凯云居然还上当不止一次,一而再再而三锲而不舍地吸取经验教训。最初几次同学朋友们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再遇到要交保证金地公司一定要小心谨慎或者干脆直接走人,但在他被骗金额达到两千块时,大家终于达成了共识:这货已经二到无药可救了。
其实叶真也已经面试了很多次,却一直没有找到比较理想的工作。因为是应届的毕业生,叶真对薪资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想能有一个给自己学习的机会,一个进步的台阶,他一定会很努力很勤奋很拼命地把工作做好。在他看来,有份工作并不仅仅代表着现在窘迫的生活状况能够得以改善,更代表着一份希望,一个崭新人生的开始。
可惜没有。
现在企业招聘,几乎千篇一律,每一份招聘启事上都会要求着需要几年的相关工作经验,但他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能有什么经验?几次勤工俭学和毕业前在一家小厂基层车间实习的经历,在面试时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就在他毕业两个月工作还没有着落时,又被赶出了学校宿舍。因为他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学校宿管处的老师巡查时逮到,然后以毕业生必须在一个月内离校为由把他和他的行李一起送到了校园门口。他没有去找系里的老师寻求帮助,因为他觉得身为一个大老爷们,那样做是很没面子、也很伤自尊的事。但当他左手提着装着衣物的编织袋,右手攥着身上仅有的十八块五毛钱,坐在用绳子捆扎好的被褥上时,才知道原来“生存的压力”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短句,更是压在胸口一块沉重的大石,让他彷徨、让他恐惧,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水沟里的鱼,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将要窒息。
经过了一夜的胡思乱想后,在清晨太阳即将升起时,他背起被褥,提起行李,离开了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来到了本市最大的工业区。
工业区门口有很多人,还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招聘启事贴在或精美或简单的板子上,旁边摆着一张小桌,桌后坐着一个某公司的招聘人员,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面前站着的应聘者,提出一些问题。在经过反复对比后,叶真应聘进了一家五金制造公司做基层工人。选择这家工厂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给出的薪资待遇比别家要高,而仅仅是因为招聘启事上的三个字:“包食宿”。或许出于他小小的自尊心里某些难以言说的考虑,在填写入职履历表时,文化程度一栏他填了初中。
虽然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工作比如需要脑力劳动类,但进厂之初他还是对这份工作抱予了很大期望。不光是因为这是自己踏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更因为不用再睡在闹哄哄的火车站候车室,不用再担心未来几天之后自己会饿死。他对自己的明天满怀希望,趴在工厂宿舍铁架床的上铺兴奋地睡不着,决定第二天给福利院打个电话,让敬爱的张老师不要惦记自己。还要撒个善意的小谎,就说已经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薪资不错,同事也都很热情。
然而在叶真的世界里,理想与现实总是犹如镜子的两面,一面多姿多彩引人遐思,一面平平常常清冷寡淡,两面似乎随时可以合二为一,可面对的方向却永远背道而驰。
在他因为工作认真负责得罪了一位不那么认真负责的工友,而被工人中以省籍为中心聚在一起的某个小团体的工友们暴打了一顿的那天晚上,他接到了吴春玲的电话。
吴春玲这个名字说不上好听,甚至有些俗,她的人也说不上漂亮,只能说看得过去,但她却是叶真大学里谈了三年的女朋友。
在电话里她先是说了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在叶真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心悸和恐慌中没有回过神来时,她又说了六个字。
“我对你很失望”。
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叶真记得自己好像对着电话听筒反复质问、解释、甚至哀求、流泪。但他又隐约记得好像在那六个字之后听筒里传来的就只是忙音。
所以现在,叶真站在公司宿舍的楼顶,手指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面对那似乎要淹没自己人生的黑暗,嘴里却已无言。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浓浓的苦涩填满,浑身散发着中药汤汁的味道。
妹的!生无可恋啊!
他自怜自伤地在心里感慨着,拿起手中的一次性打火机开始点烟,却发现手在发抖,一连打了几次都没打着。“或许是楼顶风太大了?”叶真这样想着,同时又觉得在如此黑暗人生的关键时刻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么冷静正常的想法,或许真的已经开始神经不正常了?
他蹲下身,兜着手,挡着风,又打了两次火机,终于点着了烟。狠狠的抽了一口,感受着略带辛辣的烟雾顺着气管浸染到两片肺叶里,屏住呼吸两秒,再徐徐地把烟雾从嘴巴和鼻孔里喷出来。然后他站起身,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还伴随着耳鸣和微微的晕眩,一瞬间叶真还有心思在想:难道自己是低血糖患者?不过他也知道在从蹲姿突然站起时,眼前一黑或耳鸣并不算非正常现象,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所以他只是闭上眼睛几秒钟,然后睁开。
眼前依然黑暗。
叶真稍微有些心慌,因为根据他之前类似的经验来讲,现在应该已经可以看到面前的高楼林立和下面的人来人往。耳鸣倒是没有了,但也没听到别的声音。
怎么会没有声音?
叶真记得很清楚,就在蹲下点烟前,他还听到下面小吃街闹哄哄的嘈杂声,一对唱歌乞讨的残疾人夫妇,刚刚开始唱韩红的《青藏高原》,歌声从那个劣质大音箱里传出来有些失真,但足够洪亮。
叶真又闭上眼睛,用右手揉了揉,强自镇定,心想:现在应该还没唱到“呀拉嗦……”那一段,难道停电了?还是全市面积的大停电?
睁眼。
黑暗依然。
叶真开始有些慌了,他忍不住“啊”了一声,脚下也向后退了一步,却意外发现耳朵听到了自己刚刚发出的声音。他抬起左手想要再揉揉眼睛,却不经意看见了左手夹着的香烟暗红燃烧的烟头。
“你妹啊!吓死老子了!”
叶真长长舒了口气,顺手把烟放到嘴里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头一亮,叶真顿时觉得眼前有些异样。他定了定神,睁大眼睛向前看去。
一个黑色漩涡?
漩涡静静悬浮在叶真面前大约一米的地方,直径大约也是一米的样子,漩涡的边缘发出微光,映照出漩涡的大致形象。一条条螺旋扭曲的波纹犹如抛光的黑色水晶,以逆时针的方向深处延伸,展示着细致入微的立体感。漩涡中间向内延伸渐细的的空洞,却是深邃的如同最浓的墨、最深的夜,叶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似乎连目光都要陷入进去——楼顶啊!漩涡啊!黑色啊!你妹啊!
叶真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打击应该是太大了,下午刚被人打了一顿,晚上又接到了恋爱三年女友的分手通知,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可能已经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开始出现幻视幻听。
他决定马上下楼,回宿舍睡觉去,也许一觉醒来,会恢复正常状态。
吐出肺里的烟雾,左手中指一弹,还剩半截的香烟就向面前幻视中的黑色漩涡飞去,叶真注视着烟头,准备转身。
烟头旋转着,飞舞着,变细,拉长,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牵连到自己伸出的左手中指,叶真眼看着它跟随着空中飞舞的烟头,变细,拉长,然后是手掌、小臂……
“我日,黑洞?”
叶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喊出这四个字,因为他的头部和整个身体也开始变细和拉长,像一条蜿蜒螺旋的蛇,投向黑色漩涡的中心,那片最深沉的的黑暗。
在叶真最后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这样*蛋的人生,还真是他喵的黑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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