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第一次开庭,针对民事纠纷来说,都是先进行调解。苏晓曼的代表律师高展逸正是齐欣欣的丈夫,因此齐欣欣也跟着到场旁听。苏晓曼只能将刘思怡托付给林曦然,这些天外面太乱,连枫景别墅区门口都有记者蹲守,她也不敢让刘思怡自己去上学,免得被人盯上。
那些记者们的专业八卦,将刘家这些年来的资产,公司项目全都八了个遍,居然算出来刘浩然身家近亿。
林曦然说是不光要防火防盗防记者,还得小心家财外泄后,没个男人守着,万一有什么动了坏心眼对刘思怡下手,来个勒索绑架的,就麻烦大了。
这么一说,苏晓曼更是头疼不已,干脆给刘思怡请了长假在家休息,在这事儿没尘埃落定之前,真不敢让她自己去学校。
尽管如此,苏晓曼在法庭上,听着调解员用平板的声调念着民事诉状的内容,还是忍不住神游天外,惦记着留在家里的女儿。
从那一年之后,她的生活几乎全然崩溃,若不是后来有了思思,她才渐渐走出了那个事件的阴影,才开始正常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在她的眼里,就算是刘浩然,也没有思思重要。
调解员念完诉状,看了一眼明显走神的苏晓曼,提高了声音说道:“被告,原告已提供刘思诚的亲子鉴定报告,并有你丈夫刘浩然的亲笔签名确认。作为死者刘浩然的妻子,你与他的父母儿女享有同等继承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十五条规定: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加以危害和歧视。因此刘思诚享有与刘思怡同等的遗产继承权。”
钱秀红鄙夷地看了苏晓曼一眼,抢着说道:“儿子才是我老刘家传宗接代的根儿,女儿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按道理应该少分给女儿才对。”
刘长江扯了她一把,皱着眉说道:“够了,你少说几句!浩然那么疼思思,那也是你孙女!”
台上的法官也敲了下桌子,让他们安静下来,望向一直安静的苏晓曼问道:“被告,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齐欣欣在旁听席看着高展逸站起身来,忍不住两眼发亮地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自己老公的本事,这种官司根本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审完的,光是调解取证,资产清点,财产分配……各个环节都要考律师来执行,以刘家的资产来说,这一个案子的律师费,就顶得上他在事务所两三年的收入。
高展逸身姿笔挺地站在辩护席,扶了扶眼镜,带着几分嘲讽地看了眼刘家两老,正要开口时,却见苏晓曼看着他,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先是怔了怔,看到她眼中深深的悲伤沉郁,一双水盈盈雾蒙蒙的眼,如古井般幽深暗沉,薄薄的唇轻抿着,尖尖的下颌撑在修长的手掌间。若非在这肃穆的法庭上,她简直像是个从夜色里走出来的幽灵一般,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而非在这里让无数陌生人审视猜度。
只是一眼之间,一刹那的眼神交流,高展逸果断改变了自己的方案,接受了调解员的调解意见,承认了刘思诚的亲子鉴定报告。在他点头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她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赞许和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点点头。
钱秀红和刘长江原本还以为要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争执,却没想到苏晓曼会这样轻易地让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隐隐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愧色一闪而逝。
齐欣欣却愤然站了起来,要不是她在旁听席无法发言,真想冲上去让高展逸收回刚才的话。
这一句话,苏晓曼放弃的,不仅仅是她的财产,还有高展逸的律师费——那可是她齐欣欣的钱!
还不仅仅是钱,刘家的官司最近有那么多媒体关注,连网上都被炒成了热帖,这官司打下去,作为代表律师的高展逸无论是名气还是收入都会随之水涨船高,要是就这样放弃了,那怎么行!
“不行!”
齐欣欣一瞬间脑子里转了几十个圈圈,利益得失盘算个遍,终究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叫了一声:“不能这么便宜了这小三!”
高展逸愕然地回头望着她,见她气愤得满脸通红,连眼圈都跟着发红,显然是已经愤慨得情绪失控了。
苏晓曼也看到了齐欣欣的失态,心下不禁有些感动,她虽不想为了钱跟刘家两老翻脸,闹得成日里被记者追得不得安宁,但有人肯为了她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仗义执言”,比她自己还要来得愤怒激动,真不愧是“好闺蜜”。
“肃静!”
法庭调解员哪里管她是什么身份,见她冒出来搅局,不耐烦地敲了下桌子,庭警过去警告了齐欣欣,让她好歹老老实实坐会了自己的位置,这才宣布双方友好协商,庭外和解。
法官和调解员刚一离开,没了庭警控制的齐欣欣立刻冲到了高展逸面前,气冲冲地问道:“你怎么能答应和解?这不要脸的小三仗着生个孩子就来分家产,刘浩然活着的时候都没认,死了凭什么要给她啊?你这样让晓曼以后怎么过……”
“欣欣,别说了。”苏晓曼拉住了齐欣欣,柔声说道:“是我不想打官司的。思思还要上学,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为了点钱纠缠不清,太耗精力了,不值得。何况……那也是浩然父母的意思……”
“你……”齐欣欣被她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岔气。为了一“点”钱耗精力不值得,那是一点钱吗?那些媒体扒出来的浩然地产投资的东部楼盘资产就过亿了,这多一个私生子,就要平白分出一半去,苏晓曼到底是被刘浩然养得不食人间烟火惯了,根本不知道这钱的重要性。
她气得想捶胸顿足说不出话来,偏偏苏晓曼还一副感激感动的样子对她,更让她憋屈郁悴得想要吐血。
高展逸跟刘家两老的代表律师约好了谈判的时间地点,目送他们得意的趾高气扬的离开,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可一回头,看到齐欣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高展逸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别生气了……”
“别碰我!”
齐欣欣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个发泄的出口,像个被点燃的爆竹一样炸开了,一把甩脱了苏晓曼的手,指着高展逸怒吼起来。
“凭什么我们在家里累死累活养儿育女的,你们男人在外面搞三搞四,最后搞出个私生子来,还要跟我们孩子抢家产?这不公平!你不是最擅长打经济官司的吗?我们不要和解,我们上诉,不行再告到高院去,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些抢人家老公的贱人!”
“欣欣……”
苏晓曼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仿佛那小三抢的不是自己的老公,而是她的老公一样,就算再亲密的关系,感同身受也没到这种程度。
高展逸皱紧了眉心,压着火气说道:“这里是法院,你注意点形象!”
齐欣欣呵地冷笑一声,指着苏晓曼说:“我没形象了?晓曼没形象了?我们当老婆的就是太爱面子,太注意形象,才惯坏了你们男人。晓曼性子软,我可不能看着她这样被人欺负……”
“欣欣,我说了,是我不想打官司的。”苏晓曼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郑重地重申一遍:“高律师也是尊重我的意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真的没兴趣再打官司了。”
说着,她也不给齐欣欣再开口的机会,转向高展逸说道:“高律师,谢谢你,我先走了。”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齐欣欣刚想追上去,却被高展逸拉住。
“够了,你别闹了,还不嫌丢人吗?”
“我丢人?”齐欣欣勃然大怒,指着高展逸的鼻子尖声大骂:“我这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们要和解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枉我还联系那么多记者帮你们炒作……”
“谁要你帮了?添乱!”高展逸头疼不已地看着像是变了个人的妻子,“我跟你说过,我工作的事,不用你插手。”
“不用我插手?”齐欣欣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当初是谁介绍你去浩然地产当法律顾问的?是谁帮你拉关系找客户的?我成天腆着脸跟着人鞍前马后累死累活都是为谁?你现在倒开始嫌弃我了?”
高展逸见她火气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高,法庭里原本都已经散场,没剩几个人,这会儿都偷偷看着他俩,门口还有人探进头来,她已经无法平心静气地好好说话,再吵下去,只会闹得更加无法收场。
“无理取闹!”
他果断转身离开,大步走了出去。门外果然有些记者,正好拦住了之前出来的苏晓曼,一个个抢着把话筒塞到她的面前,追问个不休。
“刚才刘家两老说法庭已经判决你丈夫的私生子具有遗产继承权,你怎么看?打算继续上诉吗?”
“你婆婆说你当初欺负老人,逼着你丈夫把父母都撵回老家,请问有没有这回事?”
“你丈夫有外遇有私生子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请问……”
苏晓曼被这乱糟糟的声音吵得头晕脑胀,正好有一个记者挤上来用力过猛,她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之际,身后伸来一只有力的臂膀,扶着她稳稳地站住,然后站在她身后,冲着众人开口。
“我是苏女士的代表律师,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预约时间,现在苏女士不方便接收采访,请让让。”
高展逸伸出手臂,拦住了那些记者,护着苏晓曼朝外走去。
齐欣欣冲出法庭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护着那个纤细柔弱的身影,为她挡住那些犀利的言辞攻击,护着她走出那些记者的包围,离开法院。
直到走出法院大门,上车离开,高展逸都不曾回过一次头。
齐欣欣握着手提袋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之前的愤慨全然被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慌、疑虑和担忧取代。
他说她无理取闹,他说她不顾形象,他毫不犹豫地丢下她一个人离开,却去守护另一个人。
第一次,那种浓浓的危机感将她重重包围起来。
她绝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她绝不会像苏晓曼一样,傻到连自己的老公移情别恋养下私生子都不知道。
哪怕这只是她怀疑的萌芽,也要在危机刚刚诞生时,就将它掐死在摇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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