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觉得这样的人有些奇怪,疑惑的走近。
走近了,他听见了。
听见了那人正问候着宫门守卫:“……李郎官最近过的还好吗?”
在秦国,保卫国君的卫士作为国君亲信,被尊称为郎官。
“劳杜中卿关怀,卑职过的还很滋润……”守卫的声音有点冷,像是对来人并不感冒。
他本不想搭理对方,但碍于对方贵族身份,却是不得不敷衍着。
“我前面看见有一辆车驶进了宫门,那是君上的车吗?”
“没错。”
“车上还有别人没有?”
“有。”
“那是谁啊?
“是梁大夫和公孙大夫……喂,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宫门守卫被连问了好几句才意识到这人问的都是些敏感问题,急声怒斥着。
“没什么……”那人摇摇头。
低声呢喃着:“原来是他们?想不到啊想不到,悄无声息了一个月,终于又要有动作了吗……”
章华却听到了那人的话,感到颇为不爽。
不由上前和那人打起了招呼:“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杜大夫,也来套我下属的话?”
那人正是杜挚,他看见章华来了,却是不急不躁,慢条斯理道:
“原来是卫尉啊,我只是和这位郎官聊聊天,这没什么问题吧?”
“有问题。”
章华颇不认同杜挚的话:
“卫士的身份本来就不该和外人攀谈,而且杜大夫久久站在这宫门前闲逛,章华不知道杜大夫想要干什么!”
“我不过是路过这里,然后看到了李任郎官,熟人聊几句天罢了。”杜挚轻轻笑着。
“熟人吗?”
章华说着眼睛瞟向那边,今天宫门前正好是李任当值,于是问道:“我问你,你和杜中卿熟吗?”
李任冷漠的说着:“一点也不。”
“所以,杜中卿可以走了吧!”章华望向杜挚,脸上抹上一层阴翳。
杜挚却是摇了摇头:“卫尉不听我说几句话吗?”
“杜中卿有何见教?”章华问道。
杜挚侃侃而谈:
“世人皆道变法不会再有了,就连我老师甘龙都言辞凿凿的说,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梁元和公孙鞅不可能在秦国变法了。
然而,这种想法错了,这几天栎阳宫和那梁府的动静,卫尉都看在眼里了吧?这变法是非进行不可了呀。”
章华低声答道:
“是的。那我就和杜中卿直说了,杜中卿也不用到处去打探了,君上和梁大夫这几天是在筹备变法事宜,变法即将开始,就是这几天……”
“卫尉不警惕吗?”杜挚低声问着,狡黠的望向章华。
“我是君上的卫尉。”章华答道,挺直了身子如是答道。
杜挚看了看章华,轻微不可察觉的摇了摇头:
“但卫尉总得为自己的家族考虑考虑啊,那么,便告辞了。”
看着杜挚悠然离去的身影,章华陷入了沉思。
家族?变法?
章华仍是处在矛盾之中,父亲是不太喜欢变法的,而且,所有世族都害怕变法……
可他真的好想帮君上强国啊,哪怕是一点点小忙……
章华其实不在乎什么利益,只想做一个忠臣孝子,忠于君上,忠于他的父亲。
而现在他的君上一心想要变法,而他的父亲章乔呢?
想到那封家书,章华的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凉气。
变法于我族,百害而无一利;梁元之见,汝不可从也……
这摆明了就是反对变法,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章华想着杜挚的话,仍然理不出头绪,感到自己快要炸裂。
“卫尉?”
他突然听见一声喊,章华这才被这一声唤回了魂儿来。
一看李任依旧站在那里,一边唤着他一边问着:“卫尉,你……”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章华一边敷衍着一边逃也似的离开了宫门。
李任奇怪的望着章华的背影,心里的疑惑依然久久不散。
梁元与公孙鞅看完了禁室,又随着嬴渠梁来到了他的书房。
梁元命人将几个箱子抬了进来,并打开给嬴渠梁看。
“这就是变法的第一批法令吗?”嬴渠梁高兴地询问着。
“是的,它们统称为垦令。”
梁元一边看着嬴渠梁翻阅的法令,一边为他解说着具体的变法内容和步骤。
嬴渠梁仔细听完,大喜过望:
“大夫辛苦啦,所想所行十分稳妥啊,我看这后面的我也无需再看了,大夫办事,寡人放心!”
嬴渠梁已经认定梁元便是他需要的人才,早已决心放手任用。
“不过君上还是再看一看的好,毕竟我俩缺少从政经验,所编订的法令不一定周全。”
梁元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双方都能放心。
“那也好……”嬴渠梁想想有理,打开一卷竹简就当是抽查。
这一卷编订的是一些细碎的条令。
而有趣的是,这些条令后面都写着五个字“则草必垦矣”。
“这条令倒是和垦令两个字颇为般配,收山泽之利于国,由国家统一管理,这个好,这些法令很有眼光,大夫厉害!”
嬴渠梁越看越对梁元二人赞赏不已。
所谓山泽之利,就是你上山打个柴、捕个猎、采个蘑菇、下水捞个鱼所得的利益……
此后,大山大泽由国家统一管理,定时开放,不再由贵族垄断其暴利。
接下来,嬴渠梁越看越起劲,拿出更多的法令细细看了起来。
那两个箱子死沉死沉的,要是嬴渠梁自己搬着看的话怕是手都会累断。
于是景监上去帮嬴渠梁递竹简。
听着梁元的讲解,折腾了好大功夫,嬴渠梁这才堪堪将这些法令看完。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法令,嬴渠梁不由更加感动:“梁大夫,公孙大夫,甚是辛苦你们二人啊。”
这一个月,梁元二人足不出户就是为了筹划变法,编写第一批法令。
想起来,这垦令上面的每个字,都是梁元和公孙鞅字斟句酌出来的。
为了变法能够尽快进行,二人对即将颁布的法令推敲了何止一遍?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嬴渠梁可以想到那般辛苦。
案牍上的工作虽然不如田间劳作让人感到身体劳累,可这却是天底下最费脑筋的一门差事。
梁元这次也是切身实际的感受到了。
史上的商鞅变法,怎是像书中文字说的那样简单?
那想必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用心敲定的。
他现在,是极为佩服公孙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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