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院子里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沈独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给他挣扎的机会,把人拖到了墙角。
“嘿嘿嘿——沈独,洞房花烛夜过的销不销魂呐?”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问道。
墙角处站着几个小太监,他们以前都是和陆安一伙的。前不久陆安因为误伤七皇子被打死了,这几个人老实了几天,本又按捺不住本性了。
沈独闷不吭声地扶了扶歪了的帽子,往后退了几步:“我该去上值了。”
“还上什么值啊,快和我们说说,这世家小姐是什么滋味?”旁边的王福伸手推搡沈独,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猥琐,剩下的人也跟着起哄,非要沈独说出个五六七八来。
老实说他们对这小子也是忌妒的很,生了一副好相貌,平时就比他们得那些宫女的青眼不说,现在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真是把他们气红了眼。大家谁也不比谁好,怎么就你沈独有这独一份的待遇。
心里不痛快,所以一大早专门来这堵人来了——虽然吃不到肉,但总能解解馋啊。
几个人把沈独围在中间,推过来搡过去,还有人趁乱踢了几脚,嘴里说着下流的话,看着沈独反抗不能哈哈大笑。
“沈独啊沈独,就你这跟姑娘一样软的性子,人家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能看得上你吗!”
有人摸了一把沈独的脸:“你们还别说,沈独这唇红齿白的模样,比在御花园里扫雪的香芸还好看些!”
沈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几人手下躲闪着,就要往外走。
“别走啊!”有人扯住沈独的衣服。
在刚才的推攘间沈独的衣服早就被拉得歪歪斜斜,这么一使力,藏在衣兜里的钱袋子就掉了出来,被王福动作飞快地捡去,倒出来一看才只是几颗碎银子,顿时嫌弃不住。
“怎么才这么点银子,你那千娇百媚的妻子没给你点好处?”
沈独又急又恼:“你们,放尊重点!”
又是一阵大笑,王福上前用钱袋拍着沈独的脸:“哟呵,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胆子肥了,敢顶嘴了!”以前他们也没少从沈独这里拿钱,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他吭声。
“是不是要留着钱养家啊?你也不看看就你这么点钱,能买个屁啊!我呸!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要是不碍着皇上,谁看得上你这样的窝囊废!”
沈独气的嘴唇都发抖了,眼睛里噙起了浅浅的水光。
王福冷哼一声,“不好好教教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忽然兜头一盆冷水迎面而来,把沈独面前站着的人浇成了个落汤鸡,宋瑜瑾冷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那你倒是教教我,什么叫做规矩啊!”
在他们身后,宋瑜瑾嘴角含笑,一双美目却像刀一样刮过众人。
宋瑜瑾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
起初有些小声,听得并不真切,她以为是早起的宫人,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那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恶意,隐约还能听到沈独的名字,一个激灵,宋瑜瑾坐起身,仔细去听到底在说些什么。
言辞间的内容越来不堪入耳,宋瑜瑾铁青着脸下床,余光看到桌上打好的一盆清水,原本要打开门的动作一顿,目光在三尺见方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没找到恭桶什么的,有些遗憾,却突然在瞥到沈独放在床角后一双沾满了泥土的鞋子后,转了个方向。
片刻之后,宋瑜瑾端着水出了门,对着那个喋喋不休的太监泼了过去。
当着众人的面,宋瑜瑾把空盆往地下一扣,侧身坐下,双手放在膝头,露出个温和的笑来,“我才嫁给沈独,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规矩,不如就请你们一样一样的教我吧。”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
他们敢肆意欺辱沈独,那是因为沈独性子软,吃了亏不会声张,也没人会为他撑腰。可眼前这,一看就不是软柿子。
“你们要是不肯教我,那我只好去求贵妃娘娘,让她好好和我说说这宫里面的规矩了。”宋瑜瑾道。
有几个胆小的,被她的话吓得白了脸,他们可都记得,陆安就是被玉贵妃下令活活打死的,连副棺材都没有,就被丢到了荒郊野外。
“怎么,我竟请不动你们吗!”看着一个个像鹌鹑似的,宋瑜瑾的声音里染了怒气,“刚才不是说的挺开心的,怎么现在哑巴了!”
众人一抖,不发一声,只有被浇了个满身的王福抹了把脸,一嘴的泥,恶狠狠地朝着宋瑜瑾瞪过去。
宋瑜瑾只当看不见,朝着沈独勾了勾手。
沈独走到宋瑜瑾身边:“这样不太好吧,他们也没什么恶意。”
宋瑜瑾简直要被沈独这包子样给气死,没好气道:“说你蠢你还是真的蠢,他们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觉得没恶意!”手上却动作不停,飞快地为他整理衣服。
沈独抿唇,不敢说话了。
“好了,快去上值吧,别耽搁了。”宋瑜瑾拍拍手。
沈独一步三回头,“可是……他们……”
“我有分寸,你放心吧。”宋瑜瑾催促他快走,免得耽搁她收拾这几个混蛋。
等沈独走的没影了,宋瑜瑾才笑着说:“左右我闲来无事,不如就在这里跟着你们好好学规矩吧。”
不过是些小小的摩擦,要真是闹大了对玉贵妃还真不一定管,刚才也只是她随口说来哄人的,但要是就这么放过他们,宋瑜瑾又觉得憋屈得很,干脆就陪他们在这里耗着。
反正她现在是闲人一个,这些人却是要干活的,安排的差事没做完,总归要被责罚的,不管是扣钱还是不准吃饭,都够这些人长教训了。
几个小太监站在墙角,你推推我,我挤挤你,都不想做出头鸟,最后一致都看向了王福,希望他能开口求求情,王福怒火中烧,扭过头一声不吭。
没人出声宋瑜瑾也懒得废话,挑了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坐着,就这么陪他们干耗着,估摸着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才放人走。
“你们都走吧,以后要是再被我看到你们欺负沈独,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宋瑜瑾拍拍手转身走了,她得想想今天都得干些什么才好。
几个小太监如逢大赦,鸟兽般散去,只有落在最后的王福,一脸恼怨。
这边沈独去了御膳房,立刻忙的脚不沾地,劈柴,挑水,给各个宫室的宫女太监送饭……好不容易忙完了坐下来歇口气,发到手里的馒头才就着清水啃了两嘴,就又被叫去给冷宫送饭。
这本来是厨房里的小德子的差事,只是他支使习惯了,沈独也从来不说什么,一来二去这事也就落到的沈独的头上。
吃饭被打断了,沈独也不见烦,笑着应了一声就拿起准备好的食盒往外走。
冷宫在最西面,朱红的大门早已褪色,周围杂草丛生,虫鸣不止,荒僻的很,就连门口的一口井也已经干涸。
沈独看了一眼被摘去匾额没有名字的冷宫,脸上不辨喜悲。
三年前,这座荒芜的宫殿还有它自己的名字——念泉宫,里面住着沈家的唯一的女儿,沈独的姑姑沈萱。念泉,取自她的乳名,泉儿。
然而三年后,这里成一座被人遗忘了的冷冰冰的囚笼,再也没有人记得它曾经画栏雕漆的模样,而它曾经的主人,也早已随着曾经的荣光枯萎在无人所知的夜里。
才刚刚推门,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就探了出来,看到沈独就露出笑来,“小殿下又来看顺妃吗?”
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虽然穿的破破烂烂,脸上布满污渍,看起来只是一个过的不如意的宫人,但举止正常,要不是一双眼睛显出痴傻来,几乎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个疯子。
沈独早就习以为常,随口应道:“是啊。”坐在门后的台阶上拿出饭菜递给她。
妇人接过以后狼吞虎咽,边吃边含糊道:“小殿下你真好,每次来都给我带吃的,不知道为什么思泉宫的厨子做的饭菜总也吃不饱,常常害的我半夜饿醒。”
沈独看了她一会,慢慢凑到妇人面前,低声道:“惜云,三年前的那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被叫做惜云的妇人抬头,不解道:“小殿下,三年前我刚刚陪着明贵人进宫啊,你总问这个做什么?”
顿了顿,她又笑道:“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又是这个答案。
沈独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失望。
三年了,除了这句话,惜云从没有没有给过他另外一个答案,难道这件事真的没有丝毫可以扭转的余地吗?
可是他要如何相信从来顶天立地的父亲会做下投敌叛国的事?
他要如何相信那凭空出现在沈家书房里的卖国信会是一向忠君报国的爷爷所写?
到底是谁!
是谁要置沈家于万劫不复之地?是谁能布下这样的天罗地网?是谁与有这样狠辣高明的手段?
不,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他总会找到的,不要急,不要急。
再睁开眼,所有的情绪都已深藏,沈独收拾好东西,拍了拍袍子上的灰,“惜云,我先走了,明显再来看你。”
“你不去看顺妃了吗?”惜云看了一眼身后破败的宫殿,“我听她总念叨你。”
“不了,我还有事。”沈独摇头。
才出了冷宫的门,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沈独面无异色,如常往前走,突然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他牢牢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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