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宫门之外,沈独一眼就看到了牵着赤骊在等他的宋瑜瑾,沉沉天幕之下,宽阔的道路,伫立的卫兵,红色的城墙,都在那道身影面前黯然失色。沈独心中说不出的轻快,迈着略显着急的步子走到宋瑜瑾面前,明知故问道:“你在等我?”宋瑜瑾笑着道:“难不成我站在这里看风景?”沈独笑了:“我陪你回去拜见岳父岳母,然后我们再回家。”说出回家两个字的时候沈独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不知什么时候御马监里那间又小又旧的屋子,已经成为了家,只要一想到那个字眼,就仿佛充满了温暖。两人并肩走着,宋瑜瑾问:“皇上没有为难你吧?”“这个时候他还哪有心思管我,平州突然冒出来一个军营,恐怕他现在如鲠在喉,寝食难安。”要放在平时,赵敬光怎么会这么轻拿轻放,只是几句冷嘲热讽。“皇上会相信是三皇子做的吗?”“九霄炸毁军营前将证据毁得干干净净,曹雄又是一个只看证据说话的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会妄下论断,如果太子在缺少人证物证的情况下说出赵明旭是幕后指使,皇帝不仅不会相信,还要怀疑他陷害手足。”刚刚在大殿上,赵敬光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天差地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偏向哪边,赵明义做什么都是错,还不如装聋作哑。“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一个就像是仇人,一个却捧在手心里。”宋瑜瑾不明白,哪怕不喜太子生母,可始终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待遇如此天差地别。“皇家的事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其中或许有不足为人道的原因,但沈独不想去深究,他牵起宋瑜瑾的手,“让听夏去照顾你怎么样?天越来越冷,御马监里简陋的很,我怕你过不惯。”宋瑜瑾斜睨了他一眼:“你会让我给你洗脏衣服吗?”沈独赶摇头:“我给你洗。”“那你会让我给你打水,给你做饭吗?”沈独道:“我给你打水做饭。”“那我有什么过不惯的。”沈独失笑:“到时候冰天雪地的,御马监不像宋府,什么乐趣都没有,让听夏来和你做个伴。”宋瑜瑾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让我留在府里,这样就有丫鬟伺候,有地暖,闲来无事还可以赏雪赏梅听听戏。”沈独捏了一把宋瑜瑾的鼻子:“因为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所以舍不得你留下。”宋瑜瑾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突然鼻尖一凉,细碎的雪花飘飘扬扬而下,整座城都被笼罩在密密的雪点中,无声地说着冬天来了。“下雪啦!”宋瑜瑾接住一片雪花,很快就化在手心。时间过得真快,她嫁给沈独的时候还是盛夏,现在就已经入冬了,半年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走吧,别让岳父他们等急了。”沈独握着宋瑜瑾的手放入怀中,“御马监里的空地很多,过几天你可以堆个雪人……”两人渐渐走远,说话声渐渐不可闻,簌簌的雪花越落越密,从碎雪细下变成鹅毛飘摇,整个京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离开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道上积起了一指深的雪,行人寥寥,沈独骑着赤骊带着宋瑜瑾回御马监,才到门口就看到三个围坐在门口的身影。黑漆漆的夜色里,门口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有人围火而坐,投在地上的影子随着火光一闪一闪。,“宋姐姐,你们回来啦!”陈白彦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两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被火光映照的红彤彤的面庞上满含喜悦。“你们怎么在这?”宋瑜瑾看了一眼,程玉安静地站在火堆旁,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们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直等着你呢。”陈白彦笑的灿烂,黑亮的眼睛里不见一点阴霾,像是在等一个就别的家人归来。从火堆里扒出几个烤的焦香的土豆,“我特地从厨房里偷了几个土豆,就等着你们回来吃啦!”说着,小心地看了一眼沈独,“师傅,你也有。”沈独随意地拿起一个,挑眉看着陈白彦:“你不会想着用这么一个土豆就想收买我,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练武?”他走的时候可是说过让陈白彦每天都练习的,可现在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多大差别,沈独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当然当然,我一天都不敢松懈。”陈白彦被看的心虚,立即道,“不信,你可以问小胖子!”小胖圆溜溜的脸已经小了一圈,他苦着脸道:“是呀,我可以作证,白哥真的一天都没有偷懒。”陈白彦的确没有偷懒,只不过锻炼的是自己,陈白彦就在一旁监督而已。程玉笑笑:“自你们去了平州,白彦和小胖一直等很担心,一听说你们回来了,非要在这等着。”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提到自己也陪着吹了大半夜的冷风。宋瑜瑾没有出声。她能感觉到陈白彦是真的把她当姐姐一样看待,可是程玉,虽然总是温和的笑着,但心思实在是掩盖的很深,这个人太聪慧,也太深沉。赤骊打了个响鼻,陈白彦这才注意到它,抱着它的脑袋蹭来蹭去:“我的小美人又回来啦,可想死我了。”沈独把剥好的土豆递过来,开口道:“难为你们在这等了半宿,回去睡吧,我和阿瑾很开心。”这三个少年都还怀着赤子之心,对朋友关怀备至,能在这样的雪天里等他们归来,难能可贵,沈独是打从心底的开心,所以露出了不常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啊,等了一晚,是该回去休息。”等到了人,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了,陈白彦打折呵欠牵着赤骊走了,宋瑜瑾一手握着还在发烫的土豆,一手被沈独牵着,浑身透着一股暖意。一段时间没有人住的房间还保持着整洁,沈独点亮蜡烛,空荡荡的房间一瞬间被照亮,却还是散发着寒意——御马监没有地暖也没有炭火,想要取暖就只能自己砍柴来烧。好在前几个月沈独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劈了柴存好。宋瑜瑾坐在床边,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沈独从墙角的木箱里拿出一块纯白的毯子披在她身上。入手的毛毯顺滑光亮,轻柔保暖,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是什么?”“雪狐皮做的毯子。”沈独解释道,“怕你冷,我让贺子轩送过来的。”从前他瞒着自己的实力,这些事不会透露给宋瑜瑾知道,但现在没了避讳,让那边的人送点东西过来实在是易如反掌。宋瑜瑾想说什么,被沈独打断:“你坐一会,我去生个火,有什么待会再说吧。”宋瑜瑾果然安静了,沈独出门去,不一会就端着个铜盆进来,里面架着几根木柴,火星噼里啪啦作响,不仅带来了光亮,也带来了温暖。沈独把火盆放在窗户边上,开了一条缝,呼呼的寒风顺着缝隙吹了进来,沈独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的是冒着气得热水,他蹲下,拿起宋瑜瑾的脚。宋瑜瑾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不是说我给你做饭打洗脚水吗,我正在做。”沈独笑的温柔,他仰起头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如墨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情意,似乎能把人溺毙在里面。宋瑜瑾嗔怪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还就当真了啊。”“你的话,我都会放在心里。”沈独为她褪去鞋袜,露出一双白嫩的玉足,像是贝壳一样漂亮的指甲带着微微的粉色,足尖在他的视线里不安分的蜷了起来。宋瑜瑾看着沈独低着头认真地为自己洗脚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笑来。沈独就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很开心?”宋瑜瑾嗯了一声:“除了我娘小时候为我洗过脚,你是第二个这么做的人,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在平常人家,女子为丈夫洗脚是天经地义,可男子为妻子端洗脚水,却真的罕见。像他们这样养尊处优的世家女子,什么事都有下人动手,也很少亲自动手做这样的事,更别说沈独了。“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笑的。”沈独把宋瑜瑾塞进被子里,端着水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就爬上床和宋瑜瑾挤在一张毯子里。宋瑜瑾的脚被沈独的腿笼住,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宋瑜瑾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让贺大哥送东西过来了,你不怕被人发现吗?”御马监人多口杂,这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难保不会被人察觉出不对。“我只是不想你受苦。”沈独的声音有些低沉,“你本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挨冻受寒,没有下人,没有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今天陪着宋瑜瑾回到宋家,谢瑛容看到在外奔波受累的女儿,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拉着宋瑜瑾嘘寒问暖,话里话外希望她这个冬天留在家里,有丫鬟伺候,还有新打的首饰珠钗,不必跟着沈独在御马监受苦。在宋瑜瑾拒绝以后,谢瑛容还不死心的想送几个下人过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宋瑜瑾以不合规矩推脱了,惹得谢瑛容对沈独都有了几分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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