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奴婢也不清楚……啊,奴婢想起来了!”说着,猛的停了脚步,左右看看,谨慎的凑到容若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冬至游园会时,要给几位皇子选妃,眼下明玥宫都为此忙着呢,如今贵妃娘娘喊了孙家小姐来,莫非……”
主子的事情是不容奴才们插嘴嚼是非的,所以月桂没往下继续说,及时捂住了嘴巴,眼珠子骨碌碌往四周看,就怕有人听见了惹麻烦。
容若听这一说,也顿时了然,难怪大冬天的还搞什么游园会, 原来目的在此,说白了就是大型招亲大会嘛。
如今大昭的众皇子们,也就太子取了太子妃,其他的王妃的位置上都空着,京中的闺阁小姐,豪门首府,不得多少人盯着呢。
再说太子妃上是有人了,可太子身边除了几个侍妾,侧妃位置上还空着两呢。
侧妃说来好听带个妃子,其实就是妾,放在一般王爷府里头还不是被原配压的死死的,可换了太子头上就两说了。
太子乃一国储君,未来荣登大宝的人,到那时候侧妃怎么也能上个妃位,若是自己个儿争气了,就是挣一个贵妃之位也说不定!
看看如今后宫无主,贵妃执掌凤印,风光无限,权力在手有没有那个后位的名号又有什么区别,她就是一人之下,后宫之主。
这么一想,容若对那个游园会多了几分期待,想来那天肯定会很是热闹一番就对了。
当天傍晚的时候,风向一变,缠缠绵绵的细雨消失个无影无踪,北风更急了,呼啦啦的狂卷起地上残枝枯叶,又猛的往半空中一散,顿时打了个七零八落。
容若从东宫出来,正好看见太子带着一群人匆匆的从另一条路出来,相距不远,本来是应该看到她的,依照太子的脾性怎么样也会跟她打个招呼,可容若看着他脸色不大好,眼眸带红,面有憔悴,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对旁边的事物都不大上心。
等脚步声远了,隐没在东宫的宫门里,容若看了一眼东宫的门楣,心中想着怕是汪择的事发生的太突然,太子恐怕为此正烦恼,难怪刚才去看陆思茗,心境也不大好。
大体这些事与容若无关,她回过头喊了月桂一声,就相携离开东宫。
“姑娘,看这天气,倒不像有雨,像是要下雪了。”回去的路上,月桂还是给容若撑开了伞,眼下雨是不下了,可经不住风大,拿着伞遮挡也好。
“下雪?”容若看向黑云层层的天空,云层翻滚汹涌蹦腾,暗沉沉的压下来,好似就在人的头顶上般,给人无限压抑。
“对啊,按着往年的话,早就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可是来晚了,不知怎的,今年天气暖的久了,以至于梅园那些花儿还没开,否则烫一壶青梅酒坐在梅园的暖阁赏雪,可算人生第一乐事呢。”月桂到底年纪还小,想到初雪将要来临,发了小孩心性,愉快的说道。
“煮酒赏雪……”容若想了想那副场面,风雅是足够风雅,“还不如涮锅赏雪来的痛快。”
“姑娘既然喜欢,待到那时候,奴婢给您准备了烫锅来,再温上两壶去年埋的桂花酿,好叫姑娘应应景。”月桂应对自如的马上说道。
容若摇头一笑,“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否则肉吃不到,光是吃灰了。”
晚风愈急,枯草败叶和尘土飞了满天,再随着风送入人的口鼻,站久了着实叫人吃不大消,月桂遂也不多言,应声后两人加快步伐就往明玥宫赶。
本来以为晚上定是要下一场大雪的,谁知道老天硬是憋了 一个晚上,只听得北风呼呼狂吼了一夜,除了把院子里的花木吹的零零落落外,连一丁点雪沫子都没瞅见。
月桂给容若打洗脸水过来时,信誓旦旦的说道:“老天爷憋着狠劲呢,瞧那架势,怕后面要来场天大的雪。”
对于月桂用的形容词,容若觉得好笑,她是如何也想象不出如何才叫天大的雪。
容若前世生活在沿海城市,那里气候湿润,一年到头雨水最是丰富,最常见就是滴滴答答的梅雨天,一下能下个把月,直下的房间里都快发霉,到处都是一股子潮湿味。
至于雪,容若也是见过的,通常在天空阴到了极致,就洋洋洒洒的飘下雪花,像是过年的节气里,老天赐予的恩惠。
可那雪一落地就沾着水汽,待到脚底踩过,留下的脚印下是一个个水坑,连绵成贯,道路两边就跟下雨天积水似的又变得泥泞不堪。
所以,容若是不大期待落雪的。
用过早膳,容若还在想着她是就这样坐在房间里等着,或是那日引她来明玥宫的那位叫红线的宫女再带她出宫,还是皇帝派人告知瑾贵妃这边的人通知她一下。可干等着也不知道皇帝贵人事忙的会不会把她给忘到犄角旮旯了,但要是她自己去请辞,倒是不大合适了。
事实证明,容若的担心多余了。
才坐下没多久,月桂就敲开了容若的房门,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姑娘,王爷来接您回王府了!”
“嗯?”容若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静王如今在贵妃娘娘那边呢,他派人通知奴婢帮姑娘收拾一下,说是在贵妃娘娘那边请过安之后,就来接姑娘回去。”月桂满脸兴奋,说话的语气也很是欢快,她只听说静王对那位准王妃如何看重,没想到都是真的!
再一想如今她被指派在容若身边,不管以后如何,她现在也算是与容若荣宠与共,主子的日子越好,她们当下人的也更有脸面。
容若想起昨天和慕北辰的不欢而散,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偏要在人前做出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这人是演戏上瘾了吗。
再看看眼前小姑娘欢喜的模样,容若都几乎怀疑陆嬷嬷是不是看人眼光有问题,安插这样的细作给自己真的没问题吗?
好赖这些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容若过来就住了三四日,统共没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收拾起来也清楚,没一会儿就打点好了,除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外,只比进宫的时候多了一个月桂。
月桂推开房门,容若一脚跨出去,抬头时,恰好看到回廊一角站着一抹玄色身影。
男子负手而立,侧对着容若,如玉的脸庞清冷俊美,今日穿了一身玄色便袍,简单的裁剪却将他天生高贵的凛冽气势渲染到了极致,一双黑眸平时前方,静水流深般悠远。
容若脚步一顿,扶在门框上的手指动了动,随后恍如没有过一时的停顿般,嘴角挂了戏谑的笑,一步跨了出去,嘴里说道:“劳驾王爷亲自前来,小女子真是不好意思。”
慕北辰缓缓转身,清隽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即便未曾开口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月桂暗暗吞下口口水,忙不迭的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慕北辰的眸光只从她脸上扫了一眼,就落到容若身上,“收拾好了?走吧。”
那么清淡的口气和目光,就好似昨天的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容若跟在他身后,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落后一点距离,慕北辰没有问什么,她也不再开口。
直到走出几重宫门,容若鼻尖感到一点微凉,下意识的抬头,恰好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打着旋儿映入她的眼中,她打开手掌往上一接,那雪花就飘飘扬扬的落在她洁白无瑕的掌心上。
“下雪了。”容若看着那六瓣的雪花在她掌心融化成水,她合上五指成拳,那微弱的水渍紧贴着皮肤被熨成温热,又很快消散。
几乎是眨眼间,落雪飞满天,那阴霾的天空也被无穷尽的雪花遮挡,像是天地间骤然跳出了数不清的雪精灵舞者,跳跃着,欢腾着,带着最初的美好,落入人间。
容若从没见过一落雪就这么一团团,一簇簇狂洒下来,就仿佛扯碎的棉花球一样从天空翻滚而下,更没想到,单单下雪罢了,居然也会如此的……盛况空前。
容若又把手掌打开在身前,接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那种不带期待而产生的新奇彻底取悦了她,她从未想过,下雪也是如此值得人高兴的事。
短短的时间,树梢屋檐就被漫天大雪薄薄的覆盖了一层,这雪居然不是落地就化的。
容若仰起头,微微闭上眼睛,那雪花就落在了她的额头,鼻尖,眼睑上,她的嘴角不经意的往上翘起,露出最纯粹的笑容,那笑不像平时她故意笑给人看的戏对世人,也不是恼怒到极致反而用笑掩饰,而是不带任何意味的,发自内心的一抹笑容。
她这一笑,就好似明月赶走乌云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又仿佛一阵春风吹来,忽然盛开的千树万树梨花,潋滟华光,明媚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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