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厌烦了嬷嬷装腔作势的赔礼,挥手让月桂把人都赶出去,她打开手绢包裹了手掌,就探手去触碰秀心的脸庞。
“姑娘……”月桂面带难色,出言道:“还是奴婢来吧。”让容若碰一个死人,沾染上了晦气,还怎么参加后面的游园会啊。
容若挑了挑眉,回头看她:“你会验尸?”
月桂自然不会,别说验尸,尸体她都没见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刚进来的时候心里还怵得慌,不知怎的,训斥了一番嬷嬷后,倒也平静下来,本来嘛,死人兴许比某些活人还要来的安全坦荡呢。
容若不再说话,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神情异常的专注严肃,就好似她并非在检验尸体,而是对着神佛虔诚的进贡上香一般。
月桂闭上嘴站在一旁,感觉到门外嬷嬷和两个宫女探头探脑的,怕她们打扰容若,就走到门口去防着,用眼神警告她们别动歪脑子。
容若所用的时间没有月桂想象的多,她站在门口和储秀宫的嬷嬷及两位宫女斗了会鸡眼,那扇矮小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月桂忙站直了腰杆迎过去,见容若一脸凝重的走出来。
容若没有跟月桂说话,径自走到嬷嬷身前,“嬷嬷怎么称呼?”
嬷嬷讪讪笑了两声,眼珠子皮溜的很,暗中好好打量了容若,面皮赔笑道:“姑娘客气了,储秀宫的都称呼奴婢一声钱嬷嬷。”
“钱嬷嬷……”容若微微颔首,转而对月桂道:“拿二十两银子给钱嬷嬷。”
钱嬷嬷绷紧的皮顷刻间松了松,料想静王准王妃到底还挂了个准字,总是要给宫里的主子们一点面子的,登时钱嬷嬷腰杆子也挺了起来,虚情假意的推迟道:“您瞧,这可使不得,姑娘进了咱们的储秀宫,就是上客,奴婢哪儿敢收姑娘的银子呢。”
月桂撇了撇嘴,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容若笑不及眼的勾了勾唇,语气疏离而显得清冷,“钱嬷嬷这个银两还是收着吧,劳烦嬷嬷给里面的丫头置办一套衣裳和棺材,寻个地儿葬了,再立个碑好使她年节前后得点烟火,也算嬷嬷的功德。”
月桂把银袋子塞在钱嬷嬷手里,红唇白牙一张一开,伶牙俐齿道:“钱嬷嬷你可别不识好歹的,我们家姑娘要不是听说有宫女落水,原以为还能一救,才来储秀宫,如今那小宫女是没救了,经不住我们姑娘好心,又送银子外加人情的,那是我们姑娘没事先招呼你们,许你们个好的,嬷嬷要觉得不称心,尽管告诉了上头去,看到时候是怪罪我们姑娘救人心切,还是嬷嬷没有看好储秀宫的门儿。”
月桂一番恩威并重,说的本来疑神疑鬼的钱嬷嬷打消了不少念头,也突然被当头一棒——是了,她若是跟陆贵人一交代,那岂不是拿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可是……”钱嬷嬷苦瘪着一张老脸,为难道:“宫里头的规矩,这种犯了错的宫女都是扔乱葬岗的,奴婢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她犯了何错?”容若眉梢微动,杏眸如水,有光芒流转。
钱嬷嬷暗暗掂量手中钱袋,舔了舔嘴唇,含含糊糊道:“也没什么,就是坏了贵人一样东西,平时就是个懒惰性子,谁知气性还不小,就叫贵人呵斥两句,就寻死觅活的……嘿嘿,姑娘,您是贵人,不适合在这边多待,去前边儿坐坐吧。”
容若眼中有什么闪过,面色没有半分波动,没人看见她袖中的手中握了一样东西,“不用,你只需办好我交代的事即可。”
钱嬷嬷看了看钱袋,再望向容若,面露犹豫,有几分难色。
“钱嬷嬷,你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放了别人就算了,你可别给我说什么鬼话,”月桂不耐烦她的拿乔,声音娇脆脆的道:“乱葬岗每天有多少尸体谁数的过来,难不成主子们还有空喊人去盯着不成,一件小事就推三阻四的,你是看不上我们姑娘还是静王府。”
钱嬷嬷心口一颤,老脸儿就慌了,“奴婢哪儿敢,姑娘可不得乱说。”
容若摆摆手:“得了,总有你的法子,不用跟我们几个说了。”话说完,带着月桂离开了这个令人压抑而狭隘的地方。
从储秀宫离开,月桂几次看着容若沉静的侧脸都欲言又止,她心里有无数疑问,但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姑娘,看时辰,宴会差不多开始了,我们现在去鹤鸣台吧?”月桂见容若不知在想什么,想的有点失神,才出声提醒。
容若听了,一抬头才发现日头慢慢移到正当头,大片的云朵漫卷漫舒,时不时将太阳遮挡住,这时候,会有金光从云层的缝隙穿透而出,像是普照世人的佛光般夺目耀眼。
“嗯,走吧。”容若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身体早没有原先的暖意,又经过了周沁珠和秀心的事情,委实有些疲惫,宴会还没开始,就失去了不少兴致。
“姑娘身体不舒服吗?”下过雪的路虽然被清理过,但是上面仍旧有残余的积雪,经过几个寒夜后,结了厚厚一层冰,月桂小心翼翼的扶着容若走在路上,看着她面色不大好。
容若眉黛轻拢,似泼墨画上遥遥可期的青山,绝美的脸庞在笑的时候是光芒万丈的,如今沉静起来,少了明媚,却多了份清贵尊然的风华。
“没什么,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容若呼出一口气,抬手指揉了揉额角,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散掉,既然想不通暂时就不去烦恼,该知道的时候总归会知道。
往往在这样的情况下,月桂就有种被容若推开的隔阂感,她觉得奇怪的是,明明常日里容若什么都没做,可又好像她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就比如容若跟你说话跟你笑,你以为她就在你身边,不过你一旦靠近,你却有种她与你之间相隔千里万里,甚至千年万年的错觉。
月桂想不通的,也没有继续想,她扶着容若穿过鹿水宫的一个戏水亭台,朝着鹤鸣台走过去时,从另一条道上传来一道惊呼。
两条路相隔不远,春天的话可以看见紫藤花垂落在中间的木架子上,展现出缤纷多彩的颜色,可到了这个季节,花木凋零,被冻伤的紫藤干子光溜溜焉哒哒的耷拉在木架子上,藤蔓婉转缠绕着穿梭过整个木头架子,叶子早就枯黄落尽,紫藤花也就枯萎成了一个蜘蛛网。
因而,容若和月桂之前就注意到了那边一行人,不过中间挖了个大水池,还填埋了几块假山,走动起来,两边的人忽隐忽现,正好避开了对方的窥视,也就不用特地赶上去去打招呼。
只是这会儿,容若想当做看不见都不行了。
对面道上的几个人,一个身披绿色孔雀篷的年轻女子摔倒在地,她偏着头看不见脸,但见头上一根金色步摇歪了,头发丝落下来一缕,女子伸手捂着肚子哀哀哭叫,旁边的几个宫女模样打扮的着急的团团转。
容若视线略略下调,看女子神情痛苦,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从她的动作来看,恐怕是个孕妇。
“姑娘,是桑昭媛!”月桂也是被惊了一跳,她如何能不认识桑雪,按说起来,以前桑雪也不过是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贴身宫女罢了,一朝得了天子青睐,就飞上枝头成了贵人,后来她怀上龙嗣,皇上大喜,就提了她的分位为昭媛。
容若记忆中是出现过这位桑昭媛的,毕竟宫里头怀孕的就她所知,除了太子妃就是这个昭媛娘娘了。
“看起来摔的不轻,怕是有滑胎的危险。”月桂在明玥宫不算多得贵妃的重用,也是跟着陆嬷嬷时间久了,多少知道瑾贵妃他们对桑昭媛这一胎的看重,她现在伺候容若,可到底是明玥宫出来的宫女,乍然看到桑昭媛此刻的处境,心中着急起来。
“你很担心她?”容若瞥了月桂一眼,淡淡的分析道:“她身边跟了那么多宫女,早有人去太医院了。”也是看了月桂脸上透露出来的一抹紧张,容若终于想起来她是从明玥宫听到桑昭媛那个名字的,当时瑾贵妃明明说了不让桑昭媛来参加游园会的。
当日容若要求与素日给瑾贵妃把脉的李太医聊一下,结果得知桑昭媛因为害喜厉害强留李太医在宫中,瑾贵妃生气之下,就婉转的治了桑昭媛一个‘禁闭’,也免了桑昭媛参加游园会的资格。
不过从桑昭媛之前的行事来看,定是个仗着怀孕有点无法无天了,连贵妃都没看在眼里,这不,摔在路上了,要说起来也真是——活该。
你说你好好的养胎不成么,非要起点幺蛾子,你自己的肚子心里没点数?
容若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种后宫妃嫔,在她刷过的剧里,一般活不过三集。
月桂拽紧了手绢,咬着唇低头道:“不是,奴婢是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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