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澜殿
落针可闻的殿中,皇帝威赫赫的眸光直射向容若,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的人无处喘息。
容若凝神屏息,悄然站立在大殿中,昂首直视皇帝,眉目清然,清透的眼睛黑白分明,是春露秋霜般的纯粹,眼底却凝聚着不易察觉的冷色。
要说证据确凿,容若接触并治疗过黑猫,而后黑猫主动去寻找亲近容若更叫人不可思议,后面桑昭媛被黑猫袭击摔倒滑胎,容若那么凑巧都在旁边,说是她在旁操控黑猫,没人不相信。
再谈目的和动机,容若身为静王的准王妃,她有这个义务替夫铲除可能出现的威胁,帮助怡妃将争宠的桑昭媛打回原形,此为一举二得。
这个时候没人仔细想想,慕北辰在大昭并不是皇帝宠爱的皇子,甚至一度是个隐形皇子,除了皇帝一视同仁赐予的静王称号,他连个正经的职位都没有得到过。那么,在太子被立的当下,他为了争夺储位急吼吼的去铲除一个还未成型的胚胎……
除非慕北辰脑子坏掉了,不然谁都不会这么做吧?
况且若说下手的话,何必不直接弄死了太子,再把其他成年未成年的皇子都铲除的铲除,弄残的弄残,不然怎么也轮不到桑昭媛还未出世的胚胎。
但是,没人考虑,或者说考虑与否意义不大,他们抱持着不同的目的,行着同一件事情。
“容若,你好大的胆子!”皇帝嘴角冷然的往下垂,双眸却燃起熊熊烈火,似乎能一路摧枯拉朽直焚烧到人的心底。
窗外的燕雀轻盈的越过枝头,煽动翅膀时惊动松针上的落雪,洁白的碎雪簌簌往下落,燕雀展开翅膀回旋着飞向天空,那娇小矫健的黑影倒影在锦澜殿偏殿的窗纱上。
容若正对着燕雀飞去时留下的黑影,面对皇帝滔滔怒火,她俯身深深行了个礼,举止从容而不显慌乱,再抬头时,下巴抬起骄傲的头颅,眼中闪烁着灼灼光彩,一字一句诚恳道:“皇上请允许民女自辩。”
皇帝审视的视线久久的放在容若身上,怒极反笑道:“证据确凿,朕不需要你多费唇舌。”
容若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猛然用力一揪,是了,她偏偏忘记了这不是公堂,即便是,天子一家之言,皇帝断定的事情哪有别人反驳的道理,她总是将千年后所处世界的规则套入进来,却忘了那些律法,义务,规定,责任,每一项都不是用来束缚封建时代的贵族的。
蔺妃似笑非笑的看向怡妃,嘴角拉出长长的讥诮的笑容,意有所指道:“怡妃,你找来的静王妃果然胆子不小,在皇上面前也如此放肆,一点也没把尊卑规矩放在眼中啊。”
怡妃眼皮猛的跳了一下,同时心口高高的提起来,像是悬了把刀子在中间,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她咬着下嘴唇的肉,眼珠子波光流转中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皇上……”怡妃抬起头,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要落不落的泫然欲泣,看起来最是海棠含朝露,艳而不俗,“是臣妾管教不力,但凡臣妾再多用上几分心,断也不至于如此,辰儿那孩子是个重感情的,正因为如此,臣妾总是不忍心伤了他的心啊,皇上,您就给臣妾治罪吧,臣妾绝无半点怨愤。”
蔺妃不屑的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面容更加刻薄了几分,“怡妃好多时不唱戏,没想到演起来还是那么驾轻就熟!”最后四个字,蔺妃放在后槽牙里一点点放出来,不难听出里面的讽刺挖苦。
怡妃直接扑到皇帝脚下,脸趴在皇帝的膝盖上,一滴泪挤到眼角就是不流出来,眼睛水汪汪的,倒映着明光,像是中秋的月盘子,盈盈若玉,我见犹怜,就这么痴痴的仰头看向皇帝,用最信任带着期待的目光,仿佛在虔诚的跪拜天上的尊神。
即使皇帝还在气头上,还是不忍心一脚踢开怡妃,又因为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和怡妃有关,心中猜忌因而没有动作,只是用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怡妃。
怡妃心中七上八下的,面色更加委屈坦荡,她暗暗后悔刚才踩容若踩的太快,居然忘记了暂时她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容若获罪了,她又怎么能明哲保身,皇帝此刻的神态已经很清晰的表现出来他的猜疑了。
瑾贵妃‘啪’的一下用茶盖合上茶碗,凤眸瞟了一眼皇帝和怡妃对望,保持着天然的凤仪,淡然道:“蔺妃,你少说两句吧。”
蔺妃嘴巴抿了抿,终究不服气,使着性子道:“皇上从来就偏袒怡妃,眼下明知道有人是背后的主谋却也不闻不问,别说臣妾不服,谁来给桑昭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公道,皇上,你可听听,是那孩子在天上啼哭啊!”
“放肆!”皇帝抓起旁边桌案的一套茶碗直接砸了出去,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在蔺妃的脚边炸开成一朵礼花的模样,茶汤肆意的溅起,染湿了蔺妃华贵的裙袍。
蔺妃急忙低头跪下,垂着头的脸上还带着一抹不甘。
“满口污言秽语,你的礼义廉耻,尊卑有别呢?!”皇帝气怒难消,手指头戳着蔺妃头顶,加重了语气质问道。
格兰眼瞧着如此,跪着的身子缩了缩,缩在蔺妃后面,她没想到蔺妃会为她家昭媛出头,更万万没料到皇帝对怡妃和容若这么偏袒,可恨她家娘娘的孩子就被这两个人害死了,格兰脑袋快低垂到脖子里,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忿。
蔺妃还要说什么,瑾贵妃适时道:“皇上不要气坏了身子,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蔺妃,她便是这样的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语气是不中听了点,但终归是为了皇上您和诸位妹妹们好的。”
就这样,蔺妃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下去,算是接了瑾贵妃递来的台阶,因着她也知道触怒了皇帝对她和太子没有好处,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把怡妃拖下水。
怡妃心中暗暗骂了瑾贵妃多事,低头用丝绢擦掉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抬起头勉强一笑道:“是啊皇上,蔺妃姐姐进宫陪伴皇上的时间最久,又是太子的母妃,她当然是希望皇上好……”
瑾贵妃警告的看了怡妃一眼,嘴唇微微弯了弯,阻止了她后面的话,“怡妃你的妆容花了,去旁边修补一下吧,不要在皇上面前失仪。”
说完后,瑾贵妃凤眸压低了,明灿的眸光转向容若,端庄大气的面容带着一丝微笑,然眼角眉梢具是不可叫人忽视的凌厉,语声稍顿,她又说道:“皇上,臣妾以为罪人亦有自辩的权利,总要叫对方心服口服才是,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何不听她说一说,皇上,您觉得呢?”
不管是因着私人的原因,还是贵妃的身份,瑾贵妃还是说出了这番话,容若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是皇帝不愿意听,她还是要说出真相,听着瑾贵妃开口,她暗暗长出一口气。
在征求皇帝的首肯后,瑾贵妃对着容若抬了抬手,“你可以说了。”
容若对着皇帝和瑾贵妃福礼点头后,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走到一旁装聋作哑了许久的文太医面前,她对着文太医客气的颔首示意,“文太医,民女有一事相询,请太医告知。”
文太医抬起一只手,示意容若有话直说,同时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太医刚才所说,布条上除了外伤药外,还有兰雀根的痕迹,请问太医可否判断这两种药的用药时间?”容若从旁边闲置在桌上的托盘上,取了用粗布帕子包裹的布条,放到鼻前低头一嗅。
文太医花白的眉头拧在一处,像是搅在一起的两条麻绳,他接过容若递来的布条再次望闻了一番,用手指捋了捋短少的胡须,“最长不超过半月。”
容若点了点头,又问道:“依文太医来看,上面兰雀根用量怎样?”
文太医这回没有迟疑,很快道:“量倒是不多,至多小半钱,不过兰雀根稀少,这小半钱怕是也要值黄金千两。”文太医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千的手势。
大家倒抽一口气,贵重的药世间大有其在,什么千年人参千年何首乌,还有万年灵芝的,可这名不见经传的什么兰雀根这么值钱,还真是闻所未闻。
“以此量下去,多久能使得黑猫成瘾?”容若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径自问下去。
文太医看了容若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容若笑了笑,道:“请太医直说无妨。”
文太医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样子,慢慢开口道:“半月足够。”也就是说,和布条上发现的时间差不多,从半月前到现在,足够成瘾。
不等别人再说什么,蔺妃首先发难道:“容若,你还有什么话说?!”
怡妃刚从旁边整理完了仪容走过来,一路上把文太医和容若的对话都听在耳里,蔺妃突然的一句话,惊的怡妃轻移的莲步一顿,打乱了节奏,她下意识的抬头看皇帝,正好皇帝的眼睛也猛然扫射过来,怡妃心口犹如被一盆冬日深井里打起来的凉水一泼,凉的彻底。
“民女是有话要说。”没想到容若抬高声音,没有一点被戳穿的惶恐,反而理直气壮的叫人不可思议。
蔺妃冷冷一笑:“看你还能编朵花出来,今日也逃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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