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绿雀的用意再明确不过,文泰驹的贪墨案迟早是要审判的,到时候文家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就算慕北辰这次没有找上文琪妍,文琪妍的悲剧也一早注定了,不会更好。
所以,慕北辰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他同意容若的计划并且更加明确的在皇帝及众人面前坐实文琪妍与人偷情的罪名,是因为早知道文琪妍后面的下场了。
绿雀诚然道:“属下不想姑娘和王爷之间有误会,王爷他……并非是那种人。”
容若转过眸子,拿了方盒回到原来摆放一堆药材的桌子前坐下,取出方盒里的一颗小指大小的玉珠,扔进了乳钵中,然后打开琉璃瓶把里面的液体倒了进去。
在容若研磨时,绿雀就安静的站在一旁,若不看的话,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在玉珠被研磨成糊状时,容若倒清水进去,边回眸对绿雀道:“你去找过段衣了吧,都是段衣告诉你的?”
绿雀很诚实的点头,她服用了容若的‘绿豆’过后仔细调理了两天内息,已经感觉好了大半,不过她受伤后不再出暗卫的任务,很多事情也不清楚,想到容若和静王之间关系有些古怪,从来不多管闲事的绿雀不知是出于感恩还是身为属下的尽忠职守,她第一次做了在以前的她看了多余的事情,就是找段衣询问文家的事。
“是与不是那种人,不重要。”容若往乳钵里增加水量,搅动着使得粗粉下沉,细粉悬浮,双眸专注于乳钵里,时不时将悬浮液取出后与之前的混合、静置,告一段落后,才抬头对绿雀道:“你今日做这些如果是为了报答我赠与你的药丸,我很感动也表示感激,其他的我想你应该明白。”
绿雀垂着眼睑,冷风刷过般的脸庞凝重起来,微微蜷缩的手指头握成拳头,沉声道:“属下错了,绝不再犯。”
细粉完全沉淀,容若回头倒掉上层的清水,边道:“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做任何事情不要本末倒置了。”
从绿雀的角度是想解开容若和静王的误会,但是对容若来说,绿雀若真的甘愿受她驱使,又如何自说自话的行事呢。
要知道慕北辰的暗卫是从小就训练的,容若不相信绿雀之前做任何事前,都是以自己的意愿为主,而非听令。因而,绿雀始终拿容若当客人,她心中真正的主子还是静王,所以才不会想到事事静候容若吩咐才去做。
容若忙完手上的活计,走到清水盆里洗手后,拿了干净的布子擦手,“这句话我也对月桂说过,凡我之外,你们思想独立是好事,不过只要还留在我身边一日,我也愿同你们好好相处着过这段日子。”
“属下明白。”要一个十几年来养成习惯忠于静王的人一下子改过来还有困难,但为了日后不断可能出现的各种好意,容若觉得还是丑话说在前头。
容若不是不知道绿雀这个事出发点是好的,可她两世活了二十多年,所谓的好意已经领受够了——
小时候得了奖学金,老师‘好意’吐露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表扬她是如何的刻苦学习才得来如今这份荣耀,并要其他的同学习以为榜眼;
再大一点,孤儿院的院长为了多得一些赞助,总是‘好意’叫他们几个表演各种唱歌、跳舞,并且尽力的去讨好那些来客,以期有人能看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大学同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好意’跟别人说起她简短又坎坷的身世,并用怜悯的眼光说着自己的父母又给她增添了什么昂贵的首饰与奢侈品化妆品;
直到工作,不管是被人‘好意’介绍相亲,还是论文叫人‘好意’借鉴,各种层出不穷的‘好意’让容若感觉倦怠,疲惫,仿佛那成千上万的‘好意’编织成了一个牢笼,把她囚禁在里面,无法解脱,压抑的差点窒息。
天色渐黑时,容若直起弯了半天的腰,长长舒了一口气,手中的清透色长颈瓶中放着十颗药丸,是她这两天失败了几回后好不容易才做成的。
喊来半夏后,容若披上那件狐毛斗篷,踏雪走出了问菊苑。
这还是从宫里回来后容若首次出问菊苑,更别说之前就很难得逛静王府别的地方的风情,这场雪一下,整个静王府银装素裹,显得格外的清秀雅约,却也空旷的发寂。
容若身边跟着的是绿雀,经过九曲桥时,容若首先闻到了冷艳的梅花香,循着味道看过去,入眼一片鲜艳夺目的梅花,红梅如霞,一朵朵的犹如跳跃在枝头的小火苗。
缕缕西风,冰棱结在枝头,梅花枝头探出冰晶玉洁,剔透出一片珠光宝气,顶立着白雪,红梅傲然挺放,星星点火,燎原燎图。
如果这个时候跟在旁边的是半夏,一定大惊小怪的大叫起来,好似遇到什么千年难见的场景,容若记着,走回头路时定要叫绿雀摘几枝回去带给半夏,她都能想象到那丫头顶着泪汪汪的双眼笑弯了眉毛,感动的说小姐对我最好了。
容若一晃神,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总算捡了半夏那个半大不小的丫头陪伴,她可以肯定三人里面,唯有半夏对她怀着赤子之心,始终如一。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一道声音干扰了容若沉敛的思绪,她回过头,是许久不见的欧阳惜悦,差点忘了,堂堂国公府的小姐还在静王府做着管家。
欧阳惜悦眉色不动的从头到脚暗暗打量了容若一番,眼眸中似带着某种计较,“天寒地冻的,小心地滑掉进旁边的池子里,到时候可别说府里头下人没清理好池子边的野草。”
容若双手搓着小火炉,眼中飘过一抹不耐烦,啧,怎么总有人喜欢跟她过不去,是不是京城这些个小姐全都和她八字不合?
“欧阳管家……”容若在管家两个字上面重重的咬了一下,笑眯眯道:“既然都知道事情没做好,还不快去把野草拔了,不然要你来王府里做客白领月俸的?”
欧阳惜悦面色一沉,脸庞黑了大半,“容若,不要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容若脸皮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璀璨的笑容,眼睛里却分明没有半点笑意,“这个就不劳烦欧阳~~管家……操心了。”抬高了下巴,上眼皮往下一落,以蔑视的眼神高高在上的看过去,淡道:“做好你的分内事就可以了,毕竟你也就是个管家。”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容若觉得爽极了,特别是看到欧阳惜悦怒火中烧,两眼发红却不得发作时,心中更加舒畅,总算明白蔺妃为何天天摆出个斗志昂扬的公鸡模样,原来用这拽样应对不对付的人真特么爽爆了。
欧阳惜悦捏着手指,手背上青筋暴起,两只眼睛里燃烧的熊熊烈火让容若以为下一刻她就要扑过来,不过最终欧阳惜悦也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她冷哼了一声,甩头走了。
容若以手背磨了磨下巴,纳闷道:“莫非转性了?绿雀,这个欧阳惜悦到底为什么会留在静王府当管家?”
“五年前欧阳小姐被人陷害,王爷路过曾出手相助。”绿雀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没人想到她时,她就跟背景板一样叫人很难察觉到她的存在,这也是容若喜欢带绿雀的原因,安静又实用。
容若兀自点了点头:“哦,所以她就情根深种,不惜入王府当一个区区管家,啧……”真是感人肺腑啊。
想来这个欧阳惜悦也怪作孽的,到现在为止总共来王府三年,结果那三年慕北辰一直在外没有回来,本是近水楼台的好主意,却落了个猴子捞月的下场。
容若没有同情心的摇摇头,可怜,太可怜了哈哈哈哈哈——
“你在这里做什么?”容若一惊,怎么总有人喜欢在她背后说话,这声音清棱棱的跟没有温度的冰水一样,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容若回头,红梅掩映下,慕北辰玄色的衣袍翻飞起越尽琼山的苍莽,红梅点缀在他一张清华俊美的容颜上,给那一张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庞增加了不可言说的诱惑力。
绿雀无声对着慕北辰行了个礼,退后几步以防打扰他们的对话。
容若乍然回眸中,落入慕北辰古井幽波般的黑眸里,那幽深静远的眸底仿若有个巨大的漩涡,带着强大的吸引力,一不小心就会被不受控制的拖拽进去。
容若长睫一颤,眼眸转向一旁含苞待放的一个花骨朵,从袖袋里拿出那个清透色的长颈瓶扔过去,“快死的时候吃一颗,能延长三天寿命。”
这是绿雀吃的‘绿豆’的改良品,如果发生意外时吃了一颗,能最大程度的唤起身体机能的求生欲,让身体保持假死状态中,药效则维持着全身的供给,可以支撑三天的时间。
虽然三天并不长,可这也是容若能做到的极限,毕竟她医术再高也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仙丹玉露。
慕北辰身上的奇毒暂时是解不了了,她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做出这个药,也算聊以安慰,也许哪天就用到了呢。
慕北辰看了一眼手中的瓶子,放到自己的袖袋里,看了容若一会儿,忽然伸出手,“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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