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容若竟是分不清刚才医院的场景和现在,哪个才是现实。
她最终被扶了起来,模模糊糊中听见耳旁月桂哭的惊天动地,眼前不停晃着金凤衔着大朵红牡丹的艳丽图案,金丝走边的袍子用料极其讲究,就是久坐也不会出现一丝皱纹,凤袍的主人嘴巴一开一合。
容若缓慢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仅剩的力量弯了弯唇角,想开口说什么,眼前一黑,什么图像都顷刻消失,同时整个世界安静了。
玉华宫 西殿
玄色袍角在寒风里打着转飘进、平矮的房间内,慕北辰一脚跨过倒塌在地的木门,清冷的黑眸横扫一圈,地上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小太监。
中间一张油腻的看不出底色的桌子上,歪歪斜斜滚着骰子和几把碎银,还有两碗吃尽后只留下酱汤的红烧肉锅盆扔在长凳上,大概是叫溜进来的野狗舔过,汤汁沿着盆子滴答下来,地上留下一长串痕迹……
“王王爷……奴才们给王爷请安。”几个小太监抖抖索索的磕头,刚才外边喊走水,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谁一脚把门踹开,紧跟着眼前一闪,带着静字的腰牌闪瞎了他们的眼。
因着做贼心虚,几个人似乎都没意识到,明明是妃嫔的宫殿,堂堂静王爷是如何光明正大的在凌晨时分敢闯进来的。
慕北辰眉头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站到一块干净的地面上,“凤梧,怎么回事?”
凤梧暗自嘀咕着绿雀太心急了,他的策略还没全放出呢就踹门了,说好了这次行动听自己的,女人的话果然不算数,走到慕北辰身边,咧了咧嘴,捂着嘴巴对慕北辰附耳道:“王爷,好像……似乎……大概……”
慕北辰侧眸冷冷扫他一眼,凤梧嘴角一僵,“呃,容姑娘不在这里。”
“留下善后。”简单的留下四个字,慕北辰袍角一掀,从房间里径自离开,丢下凤梧抽着嘴角眼睁睁看着绿雀居然好意思跟着慕北辰的后面一起离开了。
凤梧用食指搓了搓下巴,后知后觉的想着,这不是绿雀踹出来的烂摊子,王爷凭啥让他收拾,凭啥啊?
段衣慢后一步,拍了拍凤梧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个主意……真的很烂。”
彩蝶随后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妩媚的扬了扬眼角眉梢,手中的一截彩带甩了甩拍在凤梧脸上,笑盈盈道:“小凤凤,奴家给你买了十斤核桃,没事多吃点哦。”
凤梧用舌尖舔了舔下嘴唇,想说不是你两一个说西殿有异常,一个抓了小太监亲自确认的,这里面到底有我啥事儿,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见人一个个的出去了,开始疑惑不安,面面相觑的低声交流起来。
“咳~”凤梧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来,摆出一张正经的严肃脸,气势马上起来几分,双手抱胸在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地的一群人,开口道:“宫中禁止私下摆赌,这次看你们态度良好,且是头一次,就先放你们一马,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宫去,听见没有?”
猛的一个冷喝,小太监被吓的两股打颤,多的问题都不敢有,连连讨饶说不敢了。
凤梧满意的点点头,摆手道:“知道了的话,该干啥干啥去,还有今晚上是我们王爷正好经过看到西殿有浓烟,关心蔺妃娘娘安全情急之下才贸然闯入,你们不会有什么疑问吧?”
这个问题,叫小太监们怎么说,难道问:啊?静王爷啥时候这么关心蔺妃了,感觉不对劲啊?
那不是找死么,他们不过是玉华宫里最不得主子青睐的下人,平日里别说蔺妃了,便是蔺妃身边的大宫女都是难得见上也说不上话的,怎么敢跟当今的亲王作对。
所以甭管静王爷今晚是为了玉华宫走水还是别的什么事,总之都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若想在宫里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就得闭紧了自己嘴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才是宫中生存之道。
凤梧这边很轻易打发了那些小太监,保准不会有什么闲话出去,到了外头,就见彩蝶拿捆着那个小太监的绳子抽了对方一鞭,饶是抽人还笑的分外妖娆多情,“小弟弟,奴家让你说实话,你怎么就喜欢骗人呢?”
凤梧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这种表面笑嘻嘻,手段很毒辣的女人,就应该有多远离多远,同时有些同情的看了段衣一眼,从心里叹气道:“兄弟,难为你了。”
段衣木然的脸庞抽了一下,斜睨了凤梧一眼,这小子抽什么风。
“对了,彩蝶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还给我送核桃。”凤梧眼看着彩蝶笑容都不变的抽了对方几鞭子,扒拉着段衣,忽然紧张道:“坏了,不会是追不上你,改目标了吧?我身上优点那么多,你说她看上我哪点我马上改。”
段衣扶着额头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向凤梧,半天憋出一句话:“核桃,补脑。”
凤梧:“……”
被打的小太监忍不住了,痛哭流涕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奴才都如实回答了,没有半句虚言啊……”
彩蝶收起绳子一点点绕回自己左手上,蹲在小太监面前,笑的春水柔情,甜腻腻的嗓音用欢快的语调道:“你不乖哦,明明奴家问你人是不是在里面,你还记得说了什么?”
小太监疼的在地上打滚,摸哪儿哪儿疼,用衣袖抹了把脸,抹的鼻涕眼泪一塌糊涂,可怜巴巴的小眼睛看向彩蝶,带着哭声道:“奴才说的是实话啊,人不是都在里面呢嘛,奴家老实招了吧,奴才几个就是趁着歇工的时候偶尔聚在一起打打牌九,最多……最多捡过春蛐姑娘一件肚兜……”
“噗——”彩蝶乐呵的上下打量小太监,不加掩饰的目光带着一丝邪恶,调侃道:“啧啧啧,都这样了还想着姑娘啊,你还行不行啊?”
小太监在地上滚过沾了灰的脸都藏不住瞬间通红,面色尴尬的挠了挠脸,干巴巴道:“这……这不是赌输了卖外头去换点银两……”
宫里出来的不管是绣品还是布料质量都是上层的,即便是旧衣服也是能卖出点好价钱,不过偷拿人家姑娘的私人内衣出去卖钱这个行为着实该叫人唾弃。
“少废话,人到底在不在玉华宫?”绿雀从旁边走出来,一脚精准的踩在小太监的脸上,碾的他最都歪了,卡在泥地里动弹不得。
彩蝶从地上站直了,把绳子重新系回腰间,撩了撩落在前头的发丝往后,对绿雀道:“逼他也没用,是我们搞错了。”连卖人姑娘肚兜的事都说出来了,若容若被关在玉华宫,他早就受不住交代出来,彩蝶往周围看了看,“王爷呢?”
段衣从绿雀手里把小太监拎起来,略有些无语道:“你还知道问。”
彩蝶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勾着段衣脖子,歪头娇柔一笑:“哟,你吃醋呢?”
“王爷刚才说先一个人去东宫探探,我看过去不少时辰了不知情况如何。”段衣敲晕了小太监扔给凤梧,脖子艰难的从彩蝶手里解救出来,揉了一把道:“你留下和凤梧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跟绿雀过去王爷那边看看。”
彩蝶挑了挑眉头,不等她说完,段衣动作奇快的一个纵身,眨眼就没影了,惹的彩蝶咯咯直笑不停,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才拍了拍凤梧的肩膀:“走吧,核桃少年。”
“诶,彩蝶。”凤梧想了好半天没想明白,不由问道:“你说,王爷这到底是着急还是不着急?”
彩蝶停下脚步,眼珠子灵活的转了一圈,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猜。”
“我猜得到还用问你?”凤梧轻松的提溜起手中的人,边走边嘀咕道:“要说不着急的话,王爷带伤还连夜从行宫赶来,要说着急,我也没从他身上看出来啊。”
彩蝶用手指头上绕着的彩带拍了拍凤梧的脸颊,嫣然而笑道:“所以啊,你要多吃核桃少说话,补补脑。”
容若再次醒过来,她的周围变的漆黑一片,要不是前方角落一个火把的光线影影绰绰闪动,真的快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刚才是全白,现在全黑,这又是什么梦境?
容若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指头触碰到了柔软温热的物体,是人体特有的温度。
猛然间,梦里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出现在容若面前,她从心口起打了个寒颤——不是那双眼睛有多可怕,而是她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定程度反而产生了陌生。
那是……她的眼睛。
确切的说,那是曾经的她,也就是萧然的眼睛。
就连那张脸,也是萧然的,年轻气盛的脸庞,没有容若的脸那般倾城之色,但常带着骄傲的色彩,描绘出天高海阔的蓝图。
如果是一场梦,一切怎么那么真实,连心跳和脉动细微的变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仿佛更像是一个告别,与前世彻底断裂,属于萧然的所有在那枪声响起时,如周围的环境般剥离崩塌,彻底消失。
她,终究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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