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皇宫内,斜日暖阳,清王还披着一身白色大狐裘,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好像很怕一丝风透入。
当宫殿的门被打开,清王步入进去,就见西凉皇单手撑着脑袋,垂头对着书桌。
沉默两息,身后的门被缓缓关上,清王上前行礼:“参见皇上。”
西凉皇不像之前那般马上起身或者一脸关切,他缓慢且有些僵硬的直起脖子,一双眼睛有些幽沉,嘴巴动了一下,从喉咙里压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一直都知道。”
“皇上说什么,臣不懂。”清王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中间还夹杂了两声咳嗽。
西凉皇怔怔的看了他两眼,抬手指向桌面:“你看一下这张画像。”
清王眼皮半抬,过了一会儿才迈脚步上前,视线虚虚掠过画纸,面色不变,仍旧是轻烟聚拢般的淡,好似不像人间的烟火,带着凌驾一切的清贵,犹如始终站在云端般高远。
“认识吗?”西凉皇眼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清王,好像从中窥探出什么,又仿佛带着一丝祈求。
清王眼眸微动,垂目掩盖中里面神采:“不知。”
西凉皇整个人犹如被突然间泄了气,肩膀一下子垮塌下来,没有力气的靠坐椅子后背,重重吐出一口气,带尽人世沧桑,自嘲一笑道:“我知道,就是她,她回来了对吗?”
西凉皇笑着,可是却像在哭,如果叫别人看到了,一定会惊讶的掉出眼睛来,然后又会产生同情,明明在人前那么坚毅严肃的人,居然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着实叫人感觉不可思议。
“不是她,皇上,她早就在多年前已经过世了,是您亲自下的旨意,您忘了吗?”清王轻渺的声音徐徐飘来,甚至带着一种微寒的冷意,好似凛冬簌簌而落的雪花。
西凉皇想到什么,整个人一颤,从眼睛里渗透出一种悔意,大掌盖住自己的脸,声音痛苦的低喃:“是,朕害死了她,是朕的错……”
清王局外人一般的站在那里,看着这样的西凉皇没有一点意外和同情,全身神情都疏淡的好像陌生人一般,与他轻柔棉絮似的脾性完全搭不上边,可就是展现出了这样的神色。
“她是谁?”西凉皇盖住脸的手慢慢握成拳头,抵在桌面画纸上,苍厉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执着。
清王站着,眼眸微垂,正好对上西凉皇的目光,“她的延续。”
西凉皇一怔,拳头彻底失去了力量,整个人好像不能承受这几个字似的前后摇晃了一下。
“朕,朕不知道……”如果这样算起来,是不是他的旨意下达时,她的孩子才刚出生。
那他……
“是,皇上不知,皇后却一直都知道。”清王再次抛出了一句惊雷般的话语,劈在西凉皇头上,让他七晕八素,满脑袋哄哄乱炸。
“皇后!皇后看了她的脸!”西凉皇逐渐回过味来,想到过去种种,似乎全都联系上来,“所以皇后不让她在人前露脸,也不叫她出紫阑殿半步,因为只要朕看到了她的脸,必然能认出来……”
清王听着西凉皇又似懊悔又似遗憾的喃喃自语,等他说完了,道:“那又如何,皇上还能还她一双父母,还是一个安枕无忧的童年,或者平安喜乐的家。”
西凉皇瞳仁一颤,双手微有些颤抖的拽紧了画纸,露出见了清王后从未有过的恼怒:“羽儿,你何必咄咄逼人,朕这些年对你之心如何,难道你心中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现在却用这样的话来刺痛朕!”
“皇上对臣子的关爱,臣子不敢忘怀,哪怕一时一刻。”虽是说着感恩的话,可是那疏离冷漠的态度,依然摆明着泾渭分明的态度。
西凉皇颓丧道:“你还在怨恨朕。”
清王垂下眼睑:“臣不敢。”
“她的阿兰宫朕一直在替她保管着,这么多年除了你能够进入,朕再也不许别人碰她一点东西……”西凉皇喉间像是哽咽了停顿一下,转眸看向窗外,仿佛追忆着过去的年华,“朕是错了,可是先背叛的人是他们啊……”
“难道朕做错了一件事,就要一辈子受良心谴责。”
“就连你……”
“这么些年,朕对你掏心掏肺,你都无法原谅朕吗?”
清王浓墨促就的眉头疏朗修长,晕染着江南水墨画的风情,他偏白的皮肤如雪清透,也如雪般淡淡,就算是面对西凉皇痛彻心扉的呐喊,依旧纹风不动的站着,似乎处于另一个世界。
就是这样的淡然,反而永远触摸不到他的真心。
“皇上坐拥天下,臣子亦是芸芸众生中一员,犹如草芥,犹如尘沙,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这么多年来,西凉皇还是头一次感觉这么无力过,上一次是在得知她的死讯时,从那后,清王就和他离心了,再没有用曾经那般信赖仰慕的目光看过他。
西凉皇一直知道清王是憎恨他的,可是他以为长时间累积的感情迟早会淡化那份恨意,但是他错了,恨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消散,反而会积压在心底,日复一日,与日俱增。
“那你要朕怎么做?”西凉皇懊恼的生出了几分戾气,抬高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道:“失去她,朕比你还要痛苦!”
清王眸色微凉,启唇道:“逝者已矣,皇上不需痛苦,她死了,什么都感受不到。”
“你觉得朕是做给你看?”
“臣不敢。”
西凉皇仰起头,闭了闭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羽儿,朕错了,早知如此,朕……”
“皇上。”清王开口,打断了西凉皇后面的忏悔,“如今皇后和东岭紫晋王以及北狄四皇子同时失踪,若是不及时处理好三国关系,恐于西凉不利。”
西凉皇深沉带着一点浑浊的目光中暗光波动,居然有些看不透清王,明明应该在乎,却表现的孑然世外,甚至都不曾提起过一分。
“你此前见过她,早就认出来了对不对?”西凉皇皱紧眉头,盯着清王道:“为何不告诉朕。”
“所以,你故意把她送到朕的身边,却又不和朕说,就是为了折磨朕吗?”
清王透彻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大昭端王夫妇还在西京,皇上何不先与他们商议,以防北狄和东岭同时发难。”
西凉皇让清王那不加掩饰的眼神给刺到了,心中有些羞愧,面容不自然的抽动了两下,自然而然随着话题道:“端王野心甚大,而且紫晋王和北狄四皇子不一定有事,北狄和东岭那边动作也不会那么快。”
“如果有人告密呢?”
西凉皇眉头一紧,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端王?”
“据臣所知,此人心胸狭隘,又善谋,行事素来不讲章法,极尽手段,臣设身处地站在他的位置上,若是紫晋王和北狄四皇子同时在西凉出事,倒是大昭最好的机会。”
大昭和北狄的战争并没有因为这次的聚首而停止,听说西北换帅后,连连败北,差点连涂琥城都守不住,北狄的铁骑更是从侧面敲打,已经侵占边境好几个村庄,所过处,民生哀怨,血流成河。
边境广袤,虽然北狄人一时不能真的闯进去,但不妨碍他们时不时恶心你一下,最苦的就是边境百姓,他们没有能力迁移,就要提心吊胆北狄人会不会突然闯入血洗村庄。
以往因为西北军的关系,就算是每年北狄人骚扰,百姓不会真的遭难,可是自从换帅之后,西北军全都被调集到涂琥城附近,全力抗击直面的北狄大军,而放弃了那一小撮时不时偷袭的奸诈游击者,这样一来,等于放弃了守护涂琥城之外的边境百姓。
几百年来,边境的百姓还是头一次被朝廷放弃,他们感觉到了绝望,这种民生的哀怨宣泄出来,造成了后方极大恐慌,都有一种想法,既然朝廷可以放弃他们,如果北狄人打进来呢,是不是同样会放弃自己。
现在大昭正是到了边境不平,民心不稳,朝廷又风雨飘摇的关键时刻,端王纵然有心力挽狂澜,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了燕家人的西北军,总觉得像是失了西北军的魂。
可是,端王在做这一步时,就已经想到了,虽然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坏,难道让他重新请回燕家父子?
令端王没想到的是,机会来的这么快,诚如清王猜测的那般,在他出宫的路上,他早就已经命暗卫出发送消息去北狄和东岭。
很快两国会受到紫晋王和北狄四皇子都在西凉被害的消息。
不管消息真假,端王都会让这个消息成为真的。
到时候,有了西凉联盟,东岭那边隔着海,加上紫晋王在东岭那边没什么名声,看起来就像个无足轻重的王爷,要不然也不会让东岭皇派过来走过场,所以东岭最多要点好处,那么只剩下一个北狄。
北狄和大昭结仇,没有和谈的机会,加上北狄四皇子死在西凉国内,失去了四皇子的北狄必然也不会再和西凉结交,唯一的后果就是开战。
北狄同时对上西凉和大昭,到时候他们唯一能征求的联合对象是东岭,可是比起在北狄几乎一手掌握了朝政的四皇子,东岭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王爷而贸然发兵。
那么,这件事中,最得利的岂不是他大昭。
端王喜不自胜,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若不好好把握,简直浪费了大好时机,所以一出宫,他就为此事着人去办了。
御书房里,西凉皇也立马明白了清王这话的含义:“不管紫晋王和四皇子遭遇什么,端王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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